分卷阅读-月昼(11)
我嗯了一声,手心感受到闻路明的体温,不自在地抽动了一下。
闻路明放开我,目光很轻地扫了一眼我的手,说:你晕倒的时候拽着我不放,抱歉。
没关系。我摇摇头,问:我怎么了?
缺氧和低血糖,醒过来就没事了。他回答。
窗外的天黑沉沉的,不知道是几点。病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令我感到不安难耐。
不好的记忆再次涌出,我张了张口:闻老师,你
怎么了?闻路明温声问。
你能给我一点你的信息素吗我不太好意思地问。
我需要一点气味驱散周围属于医院的味道,在得到回答之前,闻路明的信息素已经慷慨地释放出来,像温暖的风一样将我整个人包裹起来。
可以。他说。
我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从中获得一丝安宁。我知道omega可以被alpha的信息素安抚,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生理本能,但我没想到的是,我一个beta竟然也会对某种气味产生依赖,甚至难以自制地想要得到更多。
短时间释放大量信息素是一件消耗体力的事,我睁开眼,看见闻路明摘了眼镜握在手里,低头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他的睫毛长而浓密,但并不翘,羽毛般投下一片薄薄的阴影,微微皱眉的样子在静谧的深夜中显得心事重重。
谢谢。我轻声说。
今天下午那个女孩子,闻路明重新戴上眼镜,忽然换了话题,新闻说救回来了。
我愣了一瞬,垂下眼说:是么,那就好。
闻路明又握了握我的手,不带任何暧昧地,单纯只是安慰,说:安心休息吧。
单人病房里只有一张床,我问:你呢?
我睡沙发。他回答。
我看向房间另一头的沙发,对于闻路明的身高来说显然过于逼仄,左右我也没什么大碍,便说:我们还是回家好了,我不想住医院。
闻路明想了想,同意了,也好。
要走才发现我身上还是洗完澡出来穿的睡衣,拖鞋也没换,可想而知闻路明当时走得有多急。我不太敢想他是怎么把我弄到医院的,也不太好意思问,因为答案无非是背或者抱,不久前的某个雨天我才刚刚体验过一次。
很奇怪我平时明明能跑能跳的,一到闻路明这里却变成了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八百年发生一次的倒霉事全都被他撞见了。如果我再迷信一点,我可能会怀疑我们两个八字不合。
回家后我翻来覆去怎样都睡不着,闭上眼全都是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索性坐起来拿起手机看新闻。
下午发生的事是一起无差别杀人案,歹徒和被害人无冤无仇,谁也无法理解他是出于怎样的目的去攻击一个无辜的路人。
因为会引起公共恐慌,网上并没有太多的报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闻路明说的那条新闻,有记者跟到医院采访了参与抢救的医生,医生说多亏了有血型匹配的热心市民及时献血,加上经验丰富的主任医师主刀,才从死神手里抢回一条命。这个结果对于那个姑娘来说也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放下手机,我再一次倍感无力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生死有命,有时候不过是差了一点可怜的运气,便会得到天差地别的结果。
如果当初算了。
戏文里总讲善恶有报,小时候我也天真地信过,后来才明白什么因果报应,不过是编戏文的人给普罗大众画的饼。世上最不缺逍遥快活的混蛋和无端受难的善人,说来说去逃不开一个命字。
命又是什么呢,命是不讲道理。
认识的人总说我命好,我问为什么,他们说我生下来什么都有。但没人问我我想要什么,命运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塞给我,我说我不想要,它说我得了便宜卖乖。
越胡思乱想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胡思乱想。
窗外又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声音令人烦闷。我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氛围,于是下床去敲闻路明的门。
半夜扰人清梦简直缺了大德,所幸我道德感不高,一点儿也没觉得抱歉。
门很快从里面打开,闻路明一副刚被吵醒的样子,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我,慢半拍地问:言乔?
闻老师,我看他不像是有起床气的样子,放下心来,问:有酒吗?我睡不着。
闻路明站在原地,几秒钟后终于缓缓转醒,说:你现在不能喝酒。
但是我睡不着。我随口扯谎,刚才打雷了,我不敢一个人睡。
在闻路明面前丢了太多次人,我破罐子破摔,已经完全不在乎面子了。
随他怎么看我吧,我就是一个弱鸡废物草包。
闻路明毫不意外相信了我的话,叹了口气拉开门说:进来吧。
我跟着他进去,第一次看清客房的布置,跟主卧差不多的干净色调,普通大小的双人床,只半边有睡过人的痕迹。
闻路明从衣柜里抱出一床新的被子铺开,意思不言而喻。我非常配合地掀开被子躺进去,说:谢谢闻老师。
心理负担这种东西是绝对不可能有的。我们两个一个alpha一个beta,谁也占不着谁便宜。
闻路明看样子是真困了,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躺回去关掉床头灯,说:睡吧,晚安。
但即便是困成这样,他还是不忘给我放出一点安神助眠的信息素。我在黑暗中转向闻路明的方向,隐约看清面前的人影,虽然有着同样的气味,却是全然不同的轮廓。
我不自觉往他那边靠了靠,安心闭上了眼。
晚安。
第24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床睡,第二天我竟然比闻路明醒得早。
微弱的天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给整间屋子蒙上一层毛茸茸的昏暗,昨夜的月桂香气还似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里,与闻路明家的木调香氛混合出一种春日庭院的静谧感。
如果气味也有记忆,我想,很多年后我应该还会记得这一天,睁眼看到第一束天光时所感受到的树木和家的温柔。
意识渐渐转醒,我发现自己腰上搭着一条胳膊。
闻路明昨晚是背对着我睡的,但现在我的后背靠着他的胸膛,以一种过于亲密的姿势。
反应过来我浑身僵硬,不敢动也不敢转身,怕吵醒他后更加尴尬。正准备继续装睡,把这份尴尬留给闻路明来处理,腰上那条胳膊忽然动了动,随即把我搂得更紧。
这是干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低头看见闻路明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被子和睡衣传递到我皮肤上,成为一处无法忽视的热源。
而手的主人呼吸绵长,显然还在睡梦之中。
我小心地往自己那边挪了挪,试图与闻路明拉开一些距离,然而才刚动了一下,那只手就像察觉到什么似的,不满地把我捞了回去。
算了。我放弃了。
抱就抱吧,又不是没抱过。谁让我半夜发神经非要跟人家挤一张床。
放下心理负担的我安然闭眼,享受清晨的回笼觉。身后的闻路明依然有着极强的存在感,无论是体温还是呼吸,都清楚地告诉我他是一个成熟的alpha,而不是任何一个在我身边躺过的omega。
alpha是人类的好朋友。我对自己说。
没多久闻路明醒了,他也和我一样,僵在原地很久才试着把手轻轻拿起来,小心翼翼地缩回去,然后一点一点退开两掌宽的距离,最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我心里想笑,暗暗腹诽他也有这么尴尬的时候。
听他的动静想要下床,我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睁开眼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转向他,说:早闻老师
闻路明动作一滞,问:吵醒你了吗?
刚苏醒的声音低沉沙哑,羽毛似的挠了一下我的耳朵。我摇摇头:没有,刚好醒来了。
说着我坐起来,把自己的头发抓成一个小揪扎在脑后,又打了个哈欠,说:昨晚谢谢你。
没关系。闻路明戴上眼镜,走过去拉开窗帘,说:雨停了。
我也看向那边,雨后的天空蓝得透亮,散发着清爽的凉意,像一幅颜料还没干的油画,而窗前的闻路明无疑是这幅画里最养眼的那部分。他转过身看向我,淡淡道:这两天出门加件衣服。
我随口应了一声下床洗漱,等洗完出来闻路明已经把自己收拾妥当,顺便做好了早餐。我看见他站在冰箱前翻翻找找,问他找什么,他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盒巧克力,说:你低血糖,平时不要让自己空腹太久。
我接过巧克力道了声谢,拆开铁盒挑出一颗,撕掉金色的锡箔纸放进嘴里。
闻路明无奈叹气:不是让你现在吃。
我又撕开一颗递到他嘴边,说:给你一个。
闻路明更加无奈,略微挣扎了一下还是顺从地张嘴含住那颗巧克力,嘴唇似有若无地擦过我的指尖。
我缩回手舔掉指腹上沾的巧克力粉,扣上盒子戏谑道:这该不会是学生送的吧?
闻路明给了我个你胡说什么的眼神,说:今年情人节,院里给单身老师发的。
我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单身
闻路明抬了下眉毛,无声地问:有问题吗?
他这样的表情很容易让人生出坏心思,我倾身过去停在闻路明面前,目光从他黑沉沉的眼睛下移到嘴唇,轻轻咂舌道:可惜了。
什么?闻路明的眼神不易察觉地闪烁了一下。
我唇角一扬:可惜了这么适合接吻的一张嘴。
对于我的调戏闻路明岿然不动,甚至不紧不慢地反击:单身和接吻并不冲突。
说着他目光低垂,也落在我嘴唇上:你应该最清楚。
寥寥数语让我想起那个离经叛道的夜,不愧是闻老师。
我耸了耸肩退回去,说:你说的没错。
之后某天,茶几上忽然凭空多出一个玻璃糖罐子,里面装满各式各样的糖果和巧克力。
我不嗜甜,低血糖也没那么严重,上次晕倒纯属刚生完病体虚加上泡澡泡太久了,但闻路明认为我是不拿自己当回事儿,非让我口袋里也揣两块糖。
我暗示他比起糖罐子,家里更需要一个烟灰缸。
闻路明充耳不闻。
嗐,这家里果然是谁赚钱谁说了算,吃白食的想要个烟灰缸也不给买,不给买算咯,谁让我这寄人篱下呢我故意在他耳边唉声叹气地念叨。
闻路明头都大了,既无可奈何又充满警告地看了我一眼:言乔。
我立马装乖:唉,闻老师,您说。
你闻路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我什么,你去坐下,别妨碍我做事。
好哦。我从善如流地往沙发上一坐,盘起腿来拽了个抱枕抱在怀里,看闻路明把新买的花一枝一枝挑出来,剪掉一截枝条插进面前的花瓶里。
绿色洋桔梗嫩得出水,在午后的阳光下生意盎然。
闻路明无论做什么都很专注,镜片后的目光宁静沉稳,仿佛手里摆弄的不是花而是什么精密的仪器。
我不自觉看得入神,等他把枯萎的旧花打包起来扔进垃圾桶,我还坐在原处发呆。
言乔?闻路明顺手摸了一把我的头顶,袖口沾的花香钻进我鼻子里,发什么呆?
自从我们两个的关系莫名发展到同床共枕后,闻路明和我之间的拘谨和礼让就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肢体接触也越来越多。
我回过神来,抬头看向他说:没什么。
下午有事,我晚点回来,闻路明说,你先吃饭不用等我。
我哦了一声,随口问:你要去哪?
闻路明似乎心情不错,微微一笑说:去接一个新朋友。
第25章
闻路明说的新朋友,是一只猫。
门铃响起时我以为他忘了带钥匙,结果打开门先看到一个大箱子,然后才是箱子后面露出来的闻路明的脑袋。
因为这一幕过于突然,我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闻路明叫我的名字我才想起给他让道。
箱子上开了一扇圆形玻璃窗,隐约看见里面有只雪白的小家伙。闻路明进来把箱子放下,我凑到跟前去看,刚好对上玻璃后面一双圆溜溜的蓝色大眼睛。
大眼睛的主人是一只漂亮的布偶猫,我蹲下来看看猫再扭头看看闻路明,不可置信地问:你买的?
闻路明用手指点了点玻璃逗那只猫,说:同事家的。她怀孕了不能养猫,这段时间一直在找人收养,我想起你喜欢猫,就把它带回来了。
我说过我喜欢猫吗?我脑海里闪过疑问,大概也许说过?
这个疑问并没有持续多久,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那只猫吸引了过去。它似乎对我和闻路明不太感兴趣,自顾自地在狭小的笼子里来回踱步,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时不时从我眼前晃过。
我问闻路明它叫什么,几岁了,闻路明答:同事说叫贝儿,不到一岁。
贝儿。我戳了戳玻璃,宝贝儿?
里面的猫看过来,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
我留在家里逗猫,闻路明下楼把猫粮罐头和猫砂盆拿上来,暂时放在阳台上。我没有养猫的经验,但看闻路明得心应手的样子,应该是个称职的饲养员。
他把猫从箱子里放出来,对我说头两天可能会怕生,让我不要招惹它,小心被挠。
但没想到贝儿一点儿也不怕生,反而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开始巡视自己的新领地,看完客厅看厨房,看完厨房看卧室,里里外外看过一遍后,心满意足地跳上沙发,给自己挑了块舒服的垫子卧下。
我和闻路明面面相觑,我问:它怎么比我还不把自己当外人?
更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是,这只猫在我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的时候,睁开眼左右环顾一圈,然后伸了个懒腰走过来,踩着我的腿爬进我怀里,又稳稳当当地卧了下去。
目睹这一幕的闻路明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猫的脑门,漫不经意地说:你倒是知道哪里舒服。
猫仿佛有所感应,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仰头看我,我摸了摸它的脑袋,说:别理他,他嫉妒你。
闻路明难得轻嗤了一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第二天上午,我和闻路明去家具城给猫挑了一座豪华三层大别墅,还有一个大型猫爬架。然后逛到宠物店,又买了很多零食和玩具。
我跟在闻路明身后,用他刚好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有的猫到家第一天就有数不清的玩具,而有的人想要个烟灰缸,闻老师就是不给买
果然,闻路明停下脚步回头,淡淡道:猫不可以闻二手烟。
真的假的?我怀疑闻路明蒙我,你别骗我。
闻路明面不改色:我怎么会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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