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轩-格格党(39)
那女人什么来路?这是偶人最想知道的问题。
不知道,打不过。秀儿落笔。
打不过。鲛人烛落笔。
也打不过。靑蚨钱默默点了个同意。
博古架上的百宝箱一如既往地不参加任何争端,它张了张宝箱口,又缩了回去。
它是一个沉默的百宝箱,保命的本性告诉它,在这件密室里当透明诡,不参与,不站队,是保住自己小命的最佳方式。
它是保皇党,永远跟随着当铺主人的脚步走。
当铺主人死了,它就有了侵吞财物的机会。
当铺来了新主人,打不过,那就装死,并送上买命钱。
尽管在其他诡看来,百宝箱始终被压榨,但谁又知道这是它甘之如饴,主动保全自身的方式?
秘字号房内的诡物们再度开了一场大会,对于洛萤的身份来历进行了好一番的猜测,可惜的是吵吵闹闹,不知道写满了几张的宣纸,依旧没有探讨出个所以然来。
她姓洛,是上一个的孩子。鲛人烛使用者钢笔挥毫。
呸,上一个哪有她这样的本事,一看就不是一家的种。
破毛笔挥毫,并不同意鲛人烛的观点。
这么看,苗兄和大碗应该也快要回来了。秀儿若有所思,从鲛人烛手里抢夺过来钢笔。
没听她说吗?要让我们团团圆圆过个好年,说不准还会来的新的诡。
还能再跑出去吗?靑蚨钱不去跟它们几个抢夺唯一一支钢笔的使用权,青蚨钱的方孔套住了一支毛笔杆,饱蘸浓墨书写。
有她在,别做梦。身为秘字号房之内诡物们的领袖,识时务的秀儿早已领教过那个女子的武力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就是现在它们的临时主人。
这个主人一日不倒,它们就别想跑。
对了,破笛子哪去了?刚回来偶人发现这里既来了新成员,但是怎么少了个老朋友?
偶人刚刚在纸上落笔问话,原本挥毫的其他几个诡物顿时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不敢跑,还不是因为打不过?
此时,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洛萤自然是不知道秘字号房诡物对于她的种种商讨。
天气一天比一天的凉,早上晚下的温差更是足足有十几度。
秋风清,秋露浓,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也只有每天正午的这个时段,阳光才是最热烈的,每天吃过了午饭,洛萤就倒在院子里躺椅上晒太阳,身上盖着一章毯子午睡。
虽然王妈说了几次这冷风吹伤脑子,不过以洛萤的身子骨来说自然不成问题。
她天天大早上四点钟起来练功,嗯,原本是五点,因为最近新修行了那从鬼市里买来的《五行灵法》,又提早了一个小时朝采紫气,夜饮晚霞,集天地五行之气。
来到这个世界,如此时代已经是将近半年的时间,一切的不习惯也已经变成了习惯。
满大街的京片子,洋装短靴,旗袍马褂,她随手拿一根筷子或者树枝也能挽出个发髻来,北宁城很大,半年时间自然不足以逛完,只不过前门这一片洛萤已经是遛得很熟。
街上坐个胶皮车去哪里她也能快速地计算出差不多的价钱,不会被宰客。
自家没有电,没有后世那通达的网络,没有一切用习惯了的基础设施,但洛萤的适应性很强,自幼也是在乡下山沟子长大的,顶多就是相当于停水停电嘛,再就是物资不发达,也算不上原始,百年之大变革时代,什么都在发展呢。
顶多是在家洗澡不太方便,外加没有电,不过好在旧朝末年的时候就有了公共浴池,如今新朝发展了几年加上观念越来越新,这北宁城里的女子浴所开的也越来越多了。
前门这边的杨梅竹街就新开了一家,听闻是几位新潮太太和留样回来的小姐一起开起来的,装修不必后世之金碧辉煌的洗浴中心,但也是十分不错,单人单浴,还提供全套的浪漫国化妆品与香水,算是一等一的私汤,当然,这去一次的价格也是按银元来计算的,内里可吃饭,可听戏,修脚按摩一样都有,大把银元舍出去,在里面呆的就是个舒舒坦坦。
洛萤常去的这一家女子浴所定位中端,而普通百姓,干体力活拉车的常去的则是散汤,也就是俗称的大澡堂子。
秋老虎一来,浑身都有些乏,洛萤晒了会儿太阳,懒洋洋地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她正寻思着要不要去浴所泡澡。
思绪飘摇乱想,算一算,今早上宁爷还提醒她,再过一个月诚和当还得去定下冬天用的煤,还要从当铺的账上支钱,京城的冬日,数九寒天,如今可不是后世有暖气的时代,纵然屋子里烧煤取暖,可还是冷啊。
冬天里,过年前,过了八月节,等到入冬的时候当铺又会迎来一波生意高峰,会有不少人把夏日的东西衣衫拿来当了,家家户户都要准备冬衣。
诚和当的员工福利了是包括了一年四季的衣服的,冬衣也是得提早准备,洛萤想了想,准备去问问宁爷和王妈,往年的章程是怎么样的,今年也依旧照办。
刚进了前院的营业室,看了一眼此刻柜台前面并没有来当东西的客人。
只是少年头这孩子面色怎么不太好看?
洛萤扫了一眼看到他是带了纸卷刚从外边回来的,她微微勾眉,这是又去找了那天桥画画的梁先生没有找到人?
小义,怎么了?
她顺手在柜台上倒了杯茶递了过去,孩子这是咋地了?
谢谢姑娘。少年头接过茶杯吨吨吨地喝下去也不忘和洛萤道谢。
梁先生今天回来了。
这话一出,全柜台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梁先生回来了,你不就放心了?能跟梁先生继续画画?王小田插了句话。
只是看了看少年头的脸色,崔子铭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怎么,是梁先生不准备在天桥摆摊了?眼下入了秋,愈发冷了......
小伙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时之间竟然让大伙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梁先生没说他要走,但是我看他整个人都很不好。
之前每次过来的时候,梁先生衣着都干净整洁,整个人很有精神,画板纸笔都收拾得好好的。
但今天一过来,整个人蔫蔫的,头发乱糟糟,衣服也像是很久没有收拾过了,连准备画像的纸都皱皱巴巴的。
不光是身上,梁先生双目无神,不像是一两天没睡好,像是很久都没有睡好了,脸蜡黄蜡黄的,人也瘦了很多,看起来比之前老了几岁。
你可是问了梁先生这段时间怎么没有过来?洛萤问道。
我问了,可梁先生只说他之前是突然有了灵感,一直在家中作画,耗费心力太多,修养些时日就好了。
真正的画家都是这样的吗?少年头挠了挠头。
看梁先生那样子,这些天难不成都一直不眠不休作画不成?
精于一道之人,惯来有如此全心投入的时候,既然梁先生已经出来了,应当是无碍了。
听了少年头的说法,洛萤了然,艺术家嘛,灵感爆发沉浸去不眠不休画画什么的后世多的是。
王妈今日煲了骨汤,你等会儿也送一盅过去给梁先生。
入秋之后,气候凉,小病症也多,为了给全当铺上下贴秋膘,王妈每日又换着花样做些汤羹来,昨天是雪梨羹,今日是骨头汤。
大锅饭,做的分量多,送出去一份也不过是顺手的事儿。
况且这梁先生既然回来了,蒋义这小子的学画大业就能继续进行下去了。
之前梁先生失踪这么多天,铺子里大家伙也提了,说这梁先生要是没回来就让他去报美术学校接着学。
可小伙子倔强得很,愣是要等到这梁先生回来。
听了洛萤的话,少年头应了一声。
一下午,洛萤坐在营业室的柜台里看着这个月的账册,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
以洛萤的耳力直接就听到来人不是一两个,而是大队的人马。
果不其然,是苗家来人了。
一家老小,上上下下,她见过的苗夫人苗新月,还有一把年纪的老头老太太也上门道谢,带着大批的礼物,实在是让洛萤有些汗颜。
无功不受禄,苗家送过来的东西也有点太多,除了真金白银的大量银元票,还有一盒小黄鱼,除此之外还有些珍贵药材,许是因为洛萤穿着一身汉装的缘故,还有几匣子的珍贵首饰和各色衣料。
拿人钱财□□,更何况苗家也与凌铃相熟的,并不需要这么多东西。
洛萤只打算收了那一盒药材,都是高年份的地道好药材,单单是这一件的价格就远超正常什么大师驱鬼的收费了。
只是苗家人坚决不从,若是没有洛姑娘今日在,我家小女儿命都没了,比起孩子的命,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救命之恩,别说是这些财物了,就是半个苗家的家业也使得的。
苗夫人看着洛萤语气郑重。
苗家虽然比不上贵胄子弟,但在京城也有些根子,无论是洛姑娘还是这铺子有什么需要的,只要能用着,说一声便是。
那正好,苗夫人,关于苗小妹的事,还请为我保密,若是外人问起,只说是江湖术士即可。
听到洛萤的话,苗夫人愣了愣,听这洛姑娘的意思,是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暴露?
这北宁城中的鬼事不少,京城里汇聚了天下最多的高人,修道的修佛的信上帝的,玩蛊的顶仙儿的,奇人异事汇聚,但骗子也是一等一的多。
这洛姑娘既然有着如此本事,尽管苗夫人也不清楚对方是哪个套路的,但能解决了苗家的事件,按理说不应当是恨不得扬名了等着被各方尊为座上宾?那金银财宝更是大把大把的来,不必这在前门这边开个小当铺好多了?
一想到这里,苗夫人对着这个不比自己大闺女年长几岁的女孩更是多了几分敬佩。
不爱虚名,不爱俗物,先前推辞这些东西的时候也不带一丝虚假。
这姑娘,真的是高人啊!
苗夫人毫不犹豫地点头称是,洛姑娘放心,白日里就已经是封了口的,定然没有人外泄。
苗家的生意不小,在北宁城里做生意很难没有几个仇家,生意上的对家更是不少,原本星儿出事的消息就是封锁的,请那些奇人异士前来也是私下里找了信得过的人,省的家里被编排出了事故。
得了苗夫人这句话,洛萤也放下心。
获得这个时代虚名什么的,她完全不需要,再怎么看,身为一家当铺的主人,有点奇异的本事也有点奇怪,若是引人注意,给当铺招眼就不好了。
况且,曹道人先前也说过,鬼市之后,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有不少妖魔鬼怪混进了京城,再加上这京城乃是朝廷中枢,还有官方机构通玄司,洛萤到现在还没有和通玄司的人正面打过交道,她只想静静地待在当铺里,感受一下百年前的大宁,完成自己的任务,并不想要惹上任何一个势力的关注。
毕竟,自己是要和全天下一起抢《楚帛书》的,认识自己的人越少越好。
好不容易送走了无比热情的苗家人,院子里的一箱箱东西让洛萤也有些脑仁疼。
这些属于洛萤的外快私产,并不好与当铺之内的那些当物们放在一起,于是董大董二通通搬进了洛萤的卧房。
而对于这些东西的来历,以及来到当铺的苗家人,诚和当的员工们居然没有一个人开口主动问询,在某些事上似乎有着一种诡异的默契。
时维九月,马上就到了双九重阳,这长长久久的日子秋高气爽,若非是当铺里必须有人看顾,全铺子都一起出门踏秋去了。
自打帮了苗家一回忙,苗新月倒是时常登门,把凌铃也带上,成了诚和当内的常客。
苗新月是个外向性子,这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来了三四次就和铺子里的员工们上上下下地都混熟了。
暑假早已结束,燕京大学附属第四女中也已经开学,而在暑期进行的实习□□考核也已经进行完毕,凌铃顺利地留在了四中,转正成了一名正式□□,教授国文。
原本和凌铃一同在四中实习的苗新月并没有被录用,但苗新月也并没有在意,嘻嘻哈哈。
诚和当的会客室内,桌子上摆着一堆苗新月带来的零食,有茶点零嘴,还有些西洋零食。
此刻,苗新月正坐在位置上叽叽喳喳地说话,跟窗外的麻雀儿有的一拼。
落选就落选了,我本来也没报什么希望,我这个人爹娘都说我性子跳脱又骄矜,让我当个学生听先生讲课行,和学生玩也行,可若是为人师表,我真担心自己做不到。反正落选虽然有点失望,但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就我这个样子,四中要是真录用了我才怪了。
苗新月满不在意地往嘴里塞着吃食,看着她这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样子,凌铃也渐渐放下心来。
我现在虽然是转成了正式□□,但四中并不缺□□,现作为国文代课□□,若是哪位□□临时有事请假,由我上课,平日里我还要继续跟着其他□□学习。凌铃说着。
眼下她成了四中的正式□□,即便有着四年的师范学习,之前也进行了实习,每一日都要认真的备课,即便自己不讲课,看着其他□□讲,凌铃在底下听,写出对方的教学笔记来,与自己的思路相对比,取长补短。
对了姐姐,文潇文瑶她们两个还托我向你问你好。
听着凌铃的话,洛萤喝了口花茶。
文潇文瑶这两姐妹,满打满算不过是两面之缘,这对双胞胎姐妹花倒是记挂着。
难为她们还记得我,那次的事儿估计也把她们两个吓了一跳。说到文家两姐妹,洛萤就想起上一次见面,那两姐妹跟着凌铃去了女师大,正好撞见了季思雨的事儿。
听着这句话,凌铃与苗新月都是一怔,两人自然是想到了季思雨。
似是不想提到这个话题,凌铃一带而过,转移了话题。她们两个倒是乖巧,没有多问什么,近来倒是和其他同学一起做了个什么读书会。
说着说着,苗新月问起了重阳节出去踏秋的事。
九九重阳日,爬山赏景也是□□俗了,唐朝之时便有杜工部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登高踏秋的习惯代代沿袭至今。
苗新月兴致勃勃地询问两人要去哪里登高,听她话里的意思,是要拉着两人一同去爬山了。
我家本是要约上些亲戚故旧朋友,去山上吃烤肉的,爹爹娘亲还要我来邀请你俩一同去,不过我一猜洛萤姐肯定不愿意去,凌铃也不愿意,所以我就推了,我说我带着你们俩去爬山,不跟他们一起了,怎么样?
原本听着她前半句,洛萤下意识就要拒绝。
她本就没想好要不要出去登高踏秋,就算出门也不可能跟着苗家人的大部队一起出去,也怪惹眼。
结果苗新月这后半句一出,倒是堵住了她和凌铃的嘴。
我看你是早就想好不同你家里一起去了吧!凌铃顶了苗新月一嘴,什么叫帮她俩推脱了,遥记得去年,前年,大前年的重阳节过后,苗新月几乎都有和她抱怨一番苗家这浩浩汤汤的登高踏秋之旅。
苗新月撇了撇嘴,人又多又喧闹,即便是选了山,重阳日的人惯来不少,还要和一大家子一起,若是只和爹娘祖父祖母也就罢了,每次都有些不认识的亲戚,还要我爹生意上的相识来套近乎,打听我有无婚配的,烦透了。
我倒是轻松了,只上山去就好,只是家里的佣人还要带着牛羊肉火炉,祖父祖母抱着老规矩,定约了几家旗人一同上山烤肉去,又麻烦,我又不觉得在山上烤肉有什么好吃的,吃完洗个手都不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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