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辜风情(7)
闻言,谢题轻叹一声:我在六百年前就已经不被延天宗承认了。
不被承认是什么意思?子夜来直觉这是他们所不能知晓的密事,故而便暗中拉了拉应秋的袖子,让他不要再追问下去。
应秋也不傻,听到这就换了个话题:前辈,那我们现在不慎把名册遗失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向师尊交代......
谢题道:我会亲自对他解释。
被送回延天宗门口时,子夜来一眼就看见了君如故。却发现对方行色匆匆、面色焦虑,长眉甚至紧锁在一起,像正在烦恼什么,他还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师弟。
师弟?应秋惊讶地叫住了他,你要去哪儿,师尊他在不在宗门里?
当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谁后,君如故此时也不顾应秋还在旁边,立刻就抓住了子夜来的手腕:发生什么事了?!
对上他焦急的脸,子夜来怔然半晌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们、我们没有发生什么事。
而君如故明显并不相信,怀疑的视线已对准了谢题。
应秋这时便抢着开口道:师弟,你不知道,我们刚才险些就被魔修给杀了!还好这位前辈出现救了我们......
有那么一瞬间,子夜来恍惚觉得自己像是察觉到了那自君如故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凛然寒意。
可他亦明白,自家师弟向来是冷淡如冰的人,很难有什么情绪波动,为何这一次君如故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第11章
很容易就发现了君如故对自己的敌意,谢题也并不在乎,将应秋与子夜来推过去后便转身欲走,然而此时,却有另一人出声唤住了他:......等等,师兄!
表情复杂地盯着谢题的背影,薛明夜的眼神落在他其中一只空荡荡的袖管上,语气更是带了些许不忍:师兄,你的手,难道是师尊......
谢题漠然垂下眼,这与你无关。
就在刚才,你放在你徒弟身上的名册已经被泄露出去了。
闻言,薛明夜微微睁大了眼睛:是谁有如此能耐夺走名册?!
瞥了他一眼,谢题低声道:岩不玉。
以薛明夜突然紧锁起来的眉头看,他也对这个名字的主人略有耳闻,金鼎宫宫主最信任的那个心腹......没想到他也开始露面了,那这是不是代表着,久无音讯的金鼎宫之主也将要现世了?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谢题只是道:我要即刻回去禀报师尊此事,你且自己考虑一下,该如何向各大宗门交代吧。
见他要走,薛明夜赶紧再次问道:师兄,你可否告诉我,师尊他如今究竟身处何方?
然而谢题没有回头,那袭略显单薄的背影短短一瞬间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暗芒,但薛明夜很快就恢复了往日里温和的模样:先回去再说,你们两个没有受伤吧?
应秋摇了摇头,一想到名册遗失仍十分愧疚:我们没有受伤。师尊,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太过莽撞了,这才导致不慎撞上魔修,而且还被他们拿走了那么重要的东西......
摸了摸他的头,薛明夜柔声道:没关系,我知道这不是你们的错,金鼎宫的魔修皆残忍滥杀,你们此回能被师兄救下逃过一劫,已经算是走运了。回去睡一觉,名册的事情我会解决。
听他这么说,应秋好歹放下心来。
相比起好友的石头落地,这边的子夜来却始终处于煎熬之中。
从刚才捉住了自己的手开始,君如故好似根本就没有想要松开的意思,依然面色阴沉地紧紧攥着那截已渗出汗来的腕子。
子夜来好几次试图不动声色地挣脱,却只让那落在手腕上的力度变得更大了。直到最后他实在是有些疼痛难忍,这才迫不得已出声道:师弟......你弄疼我了。
君如故顿了顿,虽马上卸去了不少力道,但却仍是没有放手。而后,他便带着一头雾水的子夜来进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师弟?你怎么了?子夜来完全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没想到,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一直未曾正眼看他的君如故便朝他望了过来,眼神中竟隐有怒色:子夜来,你知不知道金鼎宫有多危险?!
他突如其来的发火令子夜来顿时就愣住了。
前世的君如故永远都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不论发生什么事也无法令他的情绪产生太大的变化。然而在重生之后,子夜来便隐隐发现君如故不仅一改平时对他爱搭不理的态度,甚至好像......还变得特别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但这股莫名其妙的怒意又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两人就这样僵持半晌,子夜来理清头绪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们谁也不知道金鼎宫之人会突然出现。再说了,师尊将名册放到我身上的时候并未告知我,若我知道自己带着那么重要的东西,定然不会随意乱跑,也不可能会让应秋有机会乱来了。师弟你要是想责怪我的话,不如先去质问师尊为何这样做。
说出这句话之时,他不得不尽力压抑自己心内的酸楚,虽然他也清楚这样很没必要。
反正君如故永远都是向着薛明夜的,他又何必自取其辱?
对上自家师兄微红的眼眶,君如故沉默了一下才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茫然地看着他,子夜来有些不明白他的关注点了:没有。
不由分说地再次抓过了那只手,君如故以灵力在他的经脉中探了许久并确认没有问题后,表情才终于和缓下来。
今日你们既然遇到岩不玉,也许便证明,金鼎宫即将要重新出世了。仿佛之前动怒的人不是自己一样,青年的神色又冷峻下来,岩不玉此人是金鼎宫之主倪吞象的心腹,不但阴险狡诈,而且喜怒无常,这回幸是有谢师伯出手相助,否则你们都有可能回不来。
直到这时,子夜来才恍惚觉出了后怕:看来当真多亏那位前辈了。不过他究竟是何身份?
君如故道:他名谢题,是师尊的师兄,曾经也是宗主最为器重的徒弟,谢子一剑动乾坤,逐龙驭凤扫星月说的就是他。只不过后来,他便因为六百年前的那件事而突然销声匿迹了。
子夜来还从没了解过这方面的事:所以六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知为何,他看到君如故的眼神闪避了一下。
片刻后,青年才开口道:我亦不知,师尊也未曾透露过,我仅仅知晓他在那件事之后便成为了戴罪之人,并且再也没有出现在延天宗了。
只是短暂地好奇了一会儿,子夜来也没想着要刨根问底,随即准备告辞离去:师弟,那我就先走了。
然而君如故却依旧眼也不眨地盯着他:你真的没事?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关切,落在子夜来耳朵里却犹如惊雷:......你、师弟你说什么?
又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君如故这才移开视线:没什么。
细看之下,他的面上依稀浮现出一丝懊恼。
从师弟的住所出来以后,子夜来觉得自己仍像是行走在云中一般飘飘然。
这一次他真的确定,君如故就是在关心自己。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答案,子夜来遂提醒自己,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再对那个人有任何幻想了,可能只是君如故突然意识到自己怎么说也是他的师兄,所以才会偶尔转性吧。
隔日,正当他以为这件事已与自己无关了,刚从薛明夜洞府回来的应秋便苦着脸对他说:师尊要我和君如故一起去给那些宗门赔礼道歉。
子夜来怔了怔,这种事,难道不应该由师尊亲自上门吗?
应秋这才压低声音告诉他:方才师尊与几位长老开了个急会,他们都准备立刻亲自出马去追踪金鼎宫那群魔修,以最大努力保证此次集雪溯道会顺利进行,让其他宗门放心前往参与。故而这登门道歉一事,便由君如故代替师尊,毕竟大家都知晓他是师尊最得意的弟子。
沉吟了一会儿,子夜来又问道:那我呢?此事毕竟我也有责任。
你和我一起去。
两人一同诧异看过去,就见站立在门外的赫然是君如故。
愣了愣,应秋弱弱道:可师尊不是说了让我和师弟你一起去的嘛?
君如故瞥了他一眼,目光中便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我觉得师兄还是别再添乱了。
应秋虽然委屈,但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拍了拍他的肩膀,子夜来转向君如故点点头道:好,那我和你一起去。
商议完毕后,两人遂一同出了延天宗,由于子夜来如今仍处于筑基期,还无法御剑飞行,君如故便只能借了宗门的灵宠。
望着那只悠然自得的白鹿,子夜来迟疑道:难道全宗门就只剩下这一只灵宠了吗?
君如故倒是依旧淡定地嗯了一声。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就意味着,他必须和君如故共乘一骑了吗?!
想到那个画面,子夜来顿时就心中一震,......那样会不会,不太方便?
表情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君如故道:哪里不方便?
说罢,青年率先翻身上鹿,然后便朝仍是愕然的子夜来伸出了手。
当真正握住君如故的手时,子夜来甚至感到有股无比熟悉的战栗正沿着脊柱一路窜上脑海深处,继而便如同烟花般爆炸开来,散落出一地五彩斑斓的颜色,就连每片碎屑都是师弟垂下眉眼专注看着自己的样子,坠在他心田里烫起了阵阵余温。
纵然在他骑上鹿后,君如故就将手给松开了,但子夜来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回味,而反应过来时,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为何竟稀里糊涂地坐到了师弟的前面去。
......抱歉,我到后面坐。子夜来刚想下去,腰侧就被君如故伸过来的手臂给卡住了。
他一时怔住,便听见青年的嗓音近到好似就在自己耳边响起来一样:不用,就这样吧。
话音落下,白鹿也随之跃起,让子夜来再没有机会变换位置。
心脏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速度,子夜来连呼吸也不敢大声,生怕会被对方察觉出自己的僵硬与掩饰。
除去先前在复灵池里的疗伤,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君如故这么近,白鹿背上的空间有限,故而两个人身体必须紧密相贴才不会掉下去。他的后背甚至能清楚感觉到君如故平稳的心跳,他亦为此而渗出薄汗,坐立难安。
如今,他也只能希望白鹿能快些带着他们到达目的地了。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12章
不知煎熬了多久,白鹿终于在一处高大华美的玉制牌坊前停住了。
子夜来立刻迫不及待地就从灵宠身上下来了,眼看君如故还坐在那里,于是下意识顺便将手递给了他。
沉默地盯着那只手看了一会儿,君如故的身形这才动了动。
是直到那袭白衣带起一阵微风拂过了自己的面颊,子夜来才恍惚惊觉自己刚刚都做了些什么。他还来不及在心里懊恼多久,君如故便已走到了大门前准备进入了。
他们来到的第一个宗门名唤霜华宗,正是风界最为鼎盛的剑修门派。
在等候宗主召见时,子夜来打量着霜华宗内部沉凝大气且一色雪白的装潢,心想这个地方看起来倒是很适合君如故。
说起来他还从未曾见过君如故执剑。他们师兄弟三人中,哪怕是修炼得最差劲的应秋耍起剑来也有模有样,因为师尊薛明夜本身就是剑修。但不知为何,子夜来回忆了一下,便发现薛明夜好像根本就没有教过君如故剑术。
以前他与应秋一起练剑时,君如故都是单独被薛明夜关在屋子里修炼。
宗主到
听见这三个字,子夜来赶紧清了脑子里的所有杂念,和君如故一同恭敬地行礼。
霜华宗的宗主夏衍霜乍一看,只让人觉得他有些像是普普通通的文弱中年人,但其实整个风界都十分清楚,他只是外表和善,内在修为深不可测,于剑道之上也是睥睨群雄。
一对上下首青年额间那抹显眼的朱痕,夏衍霜顿时就将他认了出来:你便是......薛明夜最得意的那个关门弟子吧?
君如故再度不卑不亢行了一礼:晚辈延天宗弟子君如故,见过夏宗主。
沉吟片刻,夏衍霜点点头笑道:好,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后生可畏。
说完他将视线转向了子夜来:这位又是......
晚辈延天宗弟子子夜来,见过夏宗主。明白夏衍霜对于自己这个筑基期弟子的身份不感兴趣,只是礼貌地随口一问,子夜来便也没有说他亦是薛明夜的徒弟。
待双方都象征性地寒暄完毕后,君如故便将有关名册泄露以及金鼎宫重出一事悉数告知。
越听越愁眉紧锁,最后,夏衍霜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颇为大度地说:名册倒不很要紧,只是沉寂已久的金鼎宫甫一重出就盯上了集雪溯道会,怕是他们已经打定主意要在风界再掀波澜啊。
看样子,就算是实力雄厚如霜华宗也对金鼎宫颇为忌惮。子夜来听见君如故还在对夏衍霜解释着薛明夜和长老们的应对策略,眼神也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师弟身上。
就这样商议了半晌后,夏衍霜总算是暂时放下心来,语气也变得轻松了些许:我相信薛明夜的实力,毕竟他也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想想时间过得也真快,转眼就这么多年了,当初我还和白妙藏抢着要他来自己门下当弟子,要不是看在白妙藏已没了谢题,我才不会那么大方......
说到这,他的脸色随即微妙起来:也不知道谢题如今是否还活着,快音讯全无六百年了,你们这些小辈大概也不认得他。唉,也不明白他到底是惹了什么事,以至于让白妙藏狠心放弃了这么好的一个弟子。
这时,子夜来忽然就对那位谢师伯感兴趣起来了。
而君如故只是垂下眼,并未继续他这个话题:既然夏宗主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原委,晚辈便告辞了,我们还要赶去其他宗门。
见他们要走,夏衍霜也起身道:如此,那我就不送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还牢牢跟着君如故,语气里有些惋惜:也不知道薛明夜究竟为何不让你修剑,若你最开始选择了此道的话,说不定现在甚至能比过谢题。
出了霜华宗后,子夜来才对默不作声的君如故打趣道:师弟,我看那夏宗主仿佛特别想挖师尊墙角似的。
淡淡看了他一眼,君如故没什么表示:走。
果然没办法和这种人开什么玩笑。子夜来嘀咕着攀住了鹿背,但这一回他学聪明了,直接便坐在了君如故后面。
发现他换了位置,前方的君如故顿了顿,还是低声让白鹿直接出发了。
一整天下来,他们紧赶慢赶地拜访了距离较近的所有宗门,至于那些路途遥远的也只能来日再去。入夜之后,两人来到了最后一个目的地:位于白云道中的流云门。
流云门不是什么大门派,只出了一两个炼虚期的修士,建筑也中规中矩的,看着比霜华宗要寒酸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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