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页
邵二雪继续道:“想要体现出一个人的神韵,最重要的就是眼睛,一张肖像画的好坏,关键在于眼睛部分能否体现主人的气质和心性等等。画圣顾恺之在画人物时最注重点睛,自云“传神写照,尽在阿堵(眼珠)中”,因而若是能熟练掌握我方才说的这些技巧,便能融会贯通地描绘人物肖像了。不过,肖像是个细活,需得日积月累才能慢慢掌握,急不得。”
苏诗青逐渐舒展眉头,脸上荡开笑意:“多谢寒夙兄提点,日后我定当勤加练习。”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苏诗青和邵二雪互相搀扶着走出酒肆,两个人一路说笑着来到城南的罗刹寺。
寺内古木参天,香客如云。微风中,檐角下的金铃声声清脆,与诵经声混在一起,似有股令人心神莫名安宁的力量。
苏诗青对着菩萨恭敬地合掌拜拜,香炉周围腾起浓浓的烟火,他的脸在缭绕的烟雾中,因虔诚而显得格外的平静清丽。
邵二雪竟然看得有些痴了,内心久久未能平静。
拜完佛,他们在僧人的带领下来到禅房休息,禅房的匾额上印着四个草书体的大字——风清月明。
苏诗青感叹道:“写得真好。”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沉朗的声音:“二位施主,对书法有研究?”
邵二雪侧过身,合掌颔首恭敬道:“大师。”
苏诗青转头,只见一位穿着禅衣,面色和善、苍颜白眉的僧人立于台阶之上,于是急忙毕恭毕敬地合掌鞠躬。
大师一手捻着佛珠,凝视着牌匾说道:“这四个字乃是前任方丈泓宽法师所题,体意连绵,笔意奔放,二位施主仔细体会,便可得其中之妙。”
邵二雪点头道:“自古以来,篆、隶、楷、行、草当中,草书是最难的一种书体,需要无所不悟。”
大师笑意盈盈:“草书之难,在于其变化‘似无定则’,而又‘毫厘必辨’,书者,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需得下笔之人自身正其律,备其骨,规其法,揖让有度,才能使之神生纸上。”
邵二雪肃然起敬道:“大师所言甚是,晚辈受教了。”
“哈哈哈。”大师点点头,“不打扰二位施主雅兴了,贫僧告辞。”
邵二雪急忙问道:“还未请教大师德号?”
“贫僧德号禅心。”
苏诗青望着禅心法师远去的背影,心中似乎更添了几分宁静。和邵二雪一起出来采风后,内心突然变得豁然开朗许多,对他的那份怨恨与不解,以及对顾眉生身份的顾虑通通一扫而光了。
想到这里,他转头看向邵二雪那张虔诚的侧颜,心想,在这份虔诚中,是否有对他的一份希冀?
邵二雪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于是转过头来与他对视。
空气中流转着别样的情绪,两个人心有灵犀的走进禅房内,然后开始在桌案上铺纸作画。
此时此刻,他们脑海里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将今日所看到的繁华与热闹皆泼洒到纸上,让人一眼便能看到生活中的美。
邵二雪挑了一支提笔,调好墨后在宣纸上画了起来,笔尖在纸上游移,流淌的墨水留下绵延的线条,人物形象和场景一气呵成。
苏诗青看了看:“你画的这是……捏面人?”
邵二雪如沐春风般地笑了笑,继续快速的画着街边上几个孩子围着面塑艺人,讨要一个个细致、优美、精巧的小面人的场景。
紧接着又画了一群正在玩棋牌的激动的赌徒们,脸上的表情或哭、或笑、或骂……他们是那么的鲜活、生动,令人感觉好像又回到了赌场。
苏诗青被邵二雪所感染,开始回忆起今日遇到的形形色色、各行各业的人。然后不由自主的拿起画笔,将笔尖沾满墨水,按照邵二雪教授的方法,细致且耐心地在纸上描绘起脑海中的人物肖像。
此时此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而他们的眼中也好像只有画纸和与精神融为一体的画笔,似乎再也感觉不到其他事物的存在。
一个时辰过后,邵二雪停下画笔稍作休息。
他见苏诗青还在作画,于是悄悄踱至苏诗青的身后,视线绕过白皙修长的脖项缓缓落至画稿上的人物。
那是一副非常细腻的肖像画,肖像的主人是一位体型稍胖的中年男子,生得一张梨形脸,皮肤黝黑,粗眉怒张,鼻头肥大,紧闭的嘴巴向下弯成倒凹字,嘴巴周围及鬓角长满了张牙舞爪的胡须,天生带着股能够震慑人的气势。
在苏诗青的细心描绘之下,一位卖猪肉的屠户活生生的立于纸上,尽管眼睛还未描绘完成,但是人物形象已然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了。
邵二雪盯着画作,震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难以想象,仅凭他的几句教导便能自己修改和完善绘画技巧,这是何等的悟性和造诣,当真是个了不得的家伙啊!
苏诗青将长锋笔重新沾满墨水,在笔尖即将触及人物眼部的纸面时,忽然停住了。他有些害怕,因为眼睛是最关键最传神的地方,若是画得不好,恐怕会破坏整体的神韵,所以他才迟迟不敢落笔。
邵二雪见他紧张,于是俯下身去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背,柔声道:“我来帮你。”
苏诗青回过头去看他:“寒夙兄……”
邵二雪的手心温暖得发烫,让他想起幼时娘亲手把手教他写字时的场景。也不知是紧张亦或是其他,总之整颗心快速地跳动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