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365 章
群芳谱/玉笛白马 作者:龟哥
第 365 章
牛再春疑道:“朔余……就是那个当年扛着四足青铜鼎,到先皇面前夸下海口的黄口小儿,他能有这个胆子?”
杨宗志笑道:“我也听说过他过去的事迹,据说当年他冲到先皇的面前,拍着胸脯说自己神力无敌,可生裂虎豹,因此先皇才将他收入城防大军中以观后效,可这么些年下来,他一次也没有领过朝廷兵马,出征塞外,难保他心中不会有些怨言,前几天我再见到他时,他已是笑态可掬,一脸憨厚,哪里还有半点过去锋芒毕露,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拿住牛马二人的肩头,笑道:“两位哥哥,你们既然说信得过我,我们便来赌上一赌,过一会,你们径直出城去,率些精干的手下去京兆伊寻那朔余,若是看到一丁半点的不对劲,你们话也不要多说,直接将他拿了下来就是。”他顿了一顿,又道:“这次恐怕是两位哥哥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此事若成,将来封官萌子指日可待,不过这事情也有凶险,万一拿错了人,又或者是敌不过那朔余反被他们给拿下,可就……”
牛再春和马其英听到立功的大好机会,眼神俱都一亮,待得听了后话,牛再春拍着胸口豪气道:“若是拿不了那姓朔的小矮子,这只能怪我们自己学艺不精,一个守城的小小五品官都捉不住,将来还谈什么沙场报国,咱们也没脸回来见三弟你。”
杨宗志哈哈大笑道:“好,还有……若是此次拿错了人,你们只管将罪责推到我的头上,对外便说这都是我的主意,你们只是依计行事,可保万无一失。”
牛再春和马其英一齐摇头不允道:“诶……既然咱们三人结拜为兄弟,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什么有功劳便是我们的,有罪过却推给三弟,这叫我们还如何作人。”
杨宗志笑道:“你们就这样说好了,不妨事的。”心底喟然叹息道:“也许到那时候,天底下便早已没了我这杨大将军了。”抬头看上去,天空灰蒙蒙的,泛起了压抑的滚滚乌云,冬日昼短夜长,眼下这么叙话一阵,想来已经过了未时了。
再说几句,杨宗志将牛再春和马其英送出宫门,转头与史艾可向大殿走去,史艾可抬头见他脸色阴沉,不亚于天际的乌墨,她忍不住心头一惴,露齿笑道:“哥哥呀,你怎的了?”
杨宗志转头一看,见到这男扮女装的小丫头,此刻从未有过的乖巧十足的陪伴在自己身侧,巧笑嫣然,浓浓的眼帘中尽是担心急切之意,他心头霎时也是一暖,摇头笑笑,正待说话,忽然面前蹿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径直冲到他的怀中才算站定,娇喘细细的嗓音入耳道:“师哥……坏了,那边出事了。”
杨宗志惊了一惊,恍惚道:“别急……慢慢说来!”
柯若红跑的满脸香晕,俏丽的双颊上布满了细小的香汗,她伸出猩红的小舌头舔了舔自己稍显干枯的肉唇,才平息住呼吸,将方才听到的经过一一讲了一遍,杨宗志听得一呆,兀自道:“倩儿……倩儿也在里面。”
他闭住双眸心想:“眼下便是个大好机会,自己只需要偷偷潜入慈宁宫去,找到倩儿将她带出皇宫,日后……便可远走高飞,置身事外。”如此一想,他不免心头怦怦乱跳,转念又道:“杨宗志啊杨宗志,眼下洛都城里血雨腥风密布,你身为朝廷兵马大将军,怎么可以为了自己一己之私,袖手旁观,抽身远走,任由三皇子发起兵变,屠戮百姓和忠良,那……那爹娘多年来对你的教诲岂不都是白费了么?”
此刻他若一走,三皇子必定发动致命一击,三皇子筹划日久,定然还有许多自己没有猜到的后招,就算是牛再春和马其英能够成功牵制住城防守备军,可他们到底能否抵挡住三皇子的其他杀招,却是难说的紧。
他渐渐定下心神又想:“烟儿伙同凤儿他们拿住了余擅侯,难道……烟儿他不是西门松派来辅助三皇子的么,不然她入宫来作甚,还有……烟儿最后逼问那余擅侯两个问题,她说我家公子,难道……难道说的是我,烟儿她平日里便是叫我公子的,可她却问‘我家公子到底是不是敬王爷家中的后人,他可有报仇谋反之心。’这……这到底又是什么意思,或许……或许她说的又是其他人呢?”
他的心头密密麻麻的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可依然是疑问重重,想到这里,他幽幽的叹了口气,缓缓睁开双眼,瞬时便对上了两双清丽无限的好看秀眸,柯若红踌躇的道:“师哥,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杨宗志被她问的一呆,不断反问自己:“走……还是不走?”竟一时无法回答,正凝想时,身后一个苍老的尖细嗓音响起道:“哟……我说大将军呀,您怎么独自跑到这里来了,可让咱家一路好找,今日是您大婚之日,您这新郎官不在大殿上喜庆受人敬酒,怎么能逃到这儿来躲清净呀,您快点吧,皇上他们到处找不到你,都快要发火了。”
杨宗志乍一听到这个声音,心底倒是蓦地宁静下来了,苦笑着暗叹:“果然还是走不了。”转瞬间,他便回过头来,醉意十足的大着舌头笑道:“刘……刘公公啊,我方才不小心喝多了几杯,正找地方想要如厕呢。”
身后的史艾可与柯若红同时看的一呆,面看小说请到色凝住:“这坏家伙……变脸怎会如此快法。”史艾可璀璨的眼眸中甚至闪过了一丝大大的疑窦之色,咬住细细的唇皮痴想:“那一天发誓的时候,他也说自己喝醉了酒,赖在床上爬不起来,和眼下倒是有些相像罢……”
第四百三十一章 哗变 之五
这些日子以来,唐小婕的右眼皮一直跳得非常厉害,俗语说:“左眼跳吉,右眼跳凶。”唐小婕虽然从小并不笃信命理,没有行过占卜算卦之事,但是自从与杨宗志相识相交之后,她芳心甜蜜之下,却也是更加惴惴不宁,只盼望这幸福的日子过到天长地久,永世没有轮回才好,倒对命理轮回多了些忌惮。
尤其是几天前,听到杨宗志说出和虞凤大婚之事的打算后,唐小婕心头隐隐有种感觉:也许……自己这右眼正是为了凤儿跳的呀。唐小婕的心思实在是过于酥软的紧,虽和虞凤相交不过短短三两个月,而且更是因为杨宗志的缘故才会结识了这位高高在上的小公主,但是她们二人志趣相投,更加上同时钟爱上了一个男子,自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情。
唐小婕每每回思过和虞凤坐在夕日氤氲下,一道想念杨宗志的情形,心中便又痛又堵,暗念:“凤儿她好生可怜的呀,郎君若不要她,她日后可……可怎么活得下去?”后来她听说杨宗志大婚之期,也正是自己答应婷姑姑进宫献艺之时,心下便暗暗定了个主意:“无论如何,也要趁这次机会,临走再见凤儿一面,就算改变不了郎君的心意,只是看到凤儿,与她说几句体己话儿,说不得也是好的。”
安排爹娘和弟弟离开洛都后,今日她早早的便随着众人进了宫,在前卿院中梳妆打扮,穿上了琉璃苏红的秀袍,挽了高髻,一边也在暗暗盘算到底该如何才能见到凤儿,前些次她曾经入宫来,但是每次都是虞凤盛情相邀,临来时也会派人引路周旋,因此唐小婕倒没有刻意记下凤儿居住的寝宫,只知道大概叫做慈宁宫,具体在这深似大海的皇宫中什么方位,她便不得而知了。
在她想来,皇宫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颇为森严紧密,而她对路径又不太熟悉,心下不禁好生烦忧,待得一道去大殿内献艺时,唐小婕甚至想:“要不要……去寻坏郎君问问凤儿的下落呢……不好不好,我要偷偷去会凤儿的事情,本来就没和坏郎君提起过,他若是知道了,可会不会觉得我擅作主张,生我的气哩!”
心下虽如此想,可是到了辉比煌的大殿之后,唐小婕艳丽无匹的一双长眸,依然还是下意识四处寻找着杨宗志的身影,自下而上扫了一圈,又自上而下扫了一圈,竟然半点也没看到杨宗志的人影,唐小婕心头惴惴不安的怅然若失,若不是李十二娘在身后敲了敲她的粉背,她甚至连自己即将登场献艺都差点忘记了。
无奈下,她只得强打起精神来,汇聚心念,在大殿的高座上献起了琴艺,此刻虽然心神有些不宁,不过她长久苦练琴艺,一身造诣实在是早就脱化了修善雕琢的痕迹,步入清虚无界的意境,再结合婷姑姑刻意编排的水袖流舞和浑脱的剑舞,直叫大殿上醉意微熏的皇上和群臣们看的目眩神迷。
唐小婕一边落落大方的抚琴,一边随眼看出去,见到殿中数百人一齐露出色魂予授的神色,或许是被自己的琴音所感,又或许是被殿中不断飞舞的雪腻粉拳秀腿所惑,这样的目光……她才是见怪不怪,她的艳名远播,作为今年的洛水花魁,唐小婕琴艺冠天下,那些君子智者,王公大臣们,有些造化的便早已领教过了,没有造化的,今日乍一听见,只以为遇到了天伦之乐,沉沦其中还是浅的,更有甚者开始手舞足蹈,聊发轻狂,险些忘了自己现下所处的位置。
直到这一曲渐渐终了,琴音袅袅的盘绕在横梁之尾,随着青烟,随着粉衣伴舞女子们慢慢迟滞的身影,悄悄隐去,堂下才一齐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和掌声,妙玉坊中人,个个面含淡淡微笑,这雷鸣般的掌声便是对她们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的最大慰藉,人人面上与有荣焉。端敬皇后频频点头,凤冠上的珍珠花翎随之摇摆,她叹息着轻笑道:“果然是名不虚传,本宫……过去十九年来都算是白活了。”
端敬皇后此话一出,更是将三绝献艺抬到了一个极高的高度,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评语,那岂不是最大的活金字招牌么,日后妙玉坊扬名天下,独领秀坊也算是指日可待,商怡婷陪坐在最末首,禁不住咯咯咯掩唇轻媚的娇笑起来,一身豪耸的酥骨媚肉划出了腻人的乳波肉浪,只不过……她方自笑了几声,却又幽幽的止住:“此事总有遗憾,可惜那……那狠心的臭家伙没在这当儿,看到自己精心为他大婚准备下的厚礼,看到这盛况空前的浩大场面,哎……”
端敬皇后下了评语,大学士鸿儒们竞相献上自己的看法,无外乎震耳发聩,谪仙降世之流的讨好话,唐小婕听了几句,便忍不住蹙起自己细细弯弯的柳眉,转看小说请到而将清澈明媚的眼神四处飞瞄,见到堂上人人喜形于色,倒是没有几个人惦记着自己,她的媚眼骨碌碌一转,顿时计上心头,趁着这当儿悄悄的溜出了欢腾的大殿。
出殿门一看,与热火朝天的大殿中比起来,这皇宫御花园颇为显得冷清,现下宫中所有的注意力都汇聚在朝堂大殿之上,便是些好事的宫女和太监们,也都踮起了脚尖,忙不迭的向那个方向凑过去偷看,有福气的人进殿内服侍过酒菜,出来后便会带出殿内的情形,没法看见的,忍不住都围在这些出殿人的身边,听得聚精会神。
唐小婕捻起苏红色长袍的裙角,惴惴不安的行走在皇宫大院的水榭假山边,这条道她过去来了几次,依稀里还有些印象,不过……模模糊糊的又记不完整,她循着一些印记向左向右的盘桓了一会,忽然心头一泄,顿足道:“哎呀……好像不对哩!”
眼前这条道荒芜的紧,四处不见人迹,假山层叠向上,一条小道直达高处的一个亭子,那亭子过去后,便再也看不到前路了,唐小婕既想往回走,又怕回头被人撞见,可沿着此路向上,却不知通向何方,她心头翻翻转转的,美目四顾流盼,终是狠心咬一咬牙,拾起裙角向那亭子的方向走去。
她的脚步足够的轻,生怕惊到了巡视的侍卫们,期期艾艾的走了一会,来到亭子下方,忽然听见前面假山后有人说话,不耐烦道:“怎么……一点消息也不传来,咱们不是明明说好了,无论事成不成,都要呼痛讯息,再做定计,可他们倒好,居然一去两个多时辰,没有派一个人来。”
紧接着另一个嗓音讨好的传来道:“大将军,您老稍安勿躁,姑爷不是说了么,会派余师爷居中调停,一旦那边时机成熟,便会叫人传信过来。”
“大将军……”唐小婕听得心头一喜,暗道:“难道是……郎君他在这里么?”转念又想:“不对诶,他说您老……显然是说的方才那个苍老些的声音,那嗓音洪亮的紧,即便是这么压抑住了,也震得人耳鼓发鸣,怎么会是温柔的坏郎君。”
唐小婕心知自己猜错了人,不禁有些悻悻然,更加害怕被人发现了踪影而惶恐不安,她不得已只能沿着来路向后倒退,这里是通往小假山的石道,山道狭窄,上来容易而下去极难,她缓缓的退后两步,听到里面那洪亮的大将军声音又响起来道:“哎……老夫实在是有些不太放心,我这女婿文气很足,胆气却是太少,他身边的师爷倒是有些计较,就怕我这女婿遇事犹犹豫豫的,不敢拿主意,最后坐失良机。”
两一个声音紧紧的响起道:“呵呵,大将军,小人认为既来之则安之,咱们从宁安府一路赶过来,不正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嘛,眼下万事俱备,箭在弦上,姑爷就算是文绉绉的儒雅大度,也不得不考虑考虑后果,一旦咱们大事败露,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大将军嘿嘿笑道:“这倒也是,修儿年岁也不小了,我相信他拧得清里面的道理,我鲜于无忌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他,不正是为了辅助他有朝一日高登大宝么,只怕今日我们觅得良机杀掉那小皇帝,以当今朝堂上的威望来讲,又有何人能够比得过修儿?”
唐小婕脚步轻颤着倒退两步,直到听了这话,尤其是那句“杀了那小皇帝……”她小脸上大惊失色,啊的一声娇呼险些叫出口来,她飞快的伸手掩住自己苍白的小嘴,将那声即将出口的呼喊咽回了腹中,脚下向后退的步子忍不住又快了一些,仓促间没注意到脚下一颗小石子,她惶遽的踩到小石子上,整个重心都向前一倾,却是噗通一声,结结实实的摔在了硬邦邦的台阶上,唐小婕手心中火辣辣的疼痛,一时间也顾不了太多,她吃力的用那惯于抚琴的修长玉指撑起小身子,再抬起头时,忽然对上了一张怒发冲冠的苍老面孔。
……
“死……死了?”虞凤惊诧莫名的看着面前那奄奄一息的余擅侯,他的面色本就黝黑,尖嘴猴腮的甚为消瘦,此刻这脸庞比方才更是黑的厉害,甚至好像被火烧焦了一般,若不是能瞥到几颗白牙,只让人以为这本就是一具焦炭躺在锦床上,哪里会觉察到这是个方才还狰狞鲜活无比的人物?
她悄悄探出小手儿,想要去试试余擅侯的鼻息,只是那小手儿还没凑到跟前,便又飞快的收了回来,捏住自己红彤彤的小嘴,转头对倩儿道:“他真的死了?”
倩儿蹙着细小的眉头,盯着余擅侯看了好一会,才嗯的一声,虞凤又转头对那烟视媚行的苏瑶烟嗔怨道:“都怪你,若不是你方才下手太重,他怎么会什么都还没说,便这么一命呜呼了?”
苏瑶烟翻了翻自己俏媚无双的秀眸,没好气的娇笑道:“你怎么不说,是你方才好一通拳脚,将这狗头军师给活活打死了?”
“你……”虞凤虽然面相与苏瑶烟长得极为酷似,可是一旦斗起嘴,却哪里是人精一样的她的对手,虞凤气得满面俏红,咬住整齐的一排玉齿,愠怒道:“我方才明明看见……明明看见你用根钗子插到了他的脖子后,他坚持了没一会,便脸色越来越红,到后来又再度变黑,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苏瑶烟将手中的那根小巧玉钗,从余擅侯的脖子后取出来,看也不看一眼的就丢到了寝宫的墙角处,然后才好整以暇的拍了拍洁白无尘的小手儿,撇嘴娇笑道:“这狗头军师脸色这么黑,那是中了剧毒之后的征兆呀,哎……过去有一次,他还在我面前大吹大擂,说他在师门里学了一样通天的大本事,就是炼丹,咯咯没想到……他这炼丹术没有害了别人,倒是首先害了他自个呢,咯咯!”
倩儿点头道:“是了,他只怕今日事情败露,所以早就在牙齿中藏好了剧毒,一旦不幸被人捉住逼问,他便会咬破蜡封,毒发身亡,免得自己忍不住酷刑露了行藏。”
虞凤在宫中呆了十几年,哪里曾听说什么牙藏剧毒,炼丹之术,这些过去只觉得虚无缥缈的事情,她的心头不禁有些好奇,更有些泄气,娇昵道:“那……那怎么办,他什么都没说就死了,咱们费尽心力的抓住他,岂不是百忙了么?”
倩儿沉吟道:“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咱们知道他今日进宫,显然是谋划已好的,瑶烟姑娘,你既然与他一道同来,可知道一些他的身份,还有其他的同伙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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