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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步行到一片竹林里的凉亭,在石凳上坐下后,谢秋忆对乔依说:“我很感谢你的陪同,这会是很重要的参考。”
谢秋忆这么一感谢,乔依的话更多了,把自己的学校吹得更是天花乱坠,很期待她的孩子真会和自己同一学校,但又好奇:“他要是哪个都不想选,怎么办?”
谢秋忆揉了揉眉心,像是早就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微笑道:“那我会继续帮他找。”
而不是逼迫他去任意一所。
乔依沉默了。那一刻他毫不怀疑,还由衷地羡慕,做谢秋忆的孩子绝对是一件幸福的事情,那个孩子拥有自己不曾拥有的选择的权利。
乔依的落寞被谢秋忆看在眼里。出于萍水相逢的关心,她问乔依有什么心事,乔依把她当树洞似地,将对自己父母的哀怨一股脑儿地宣泄出去,包括他们对自己考上U大的期许,并疑惑:“为什么父母总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孩子身上,美其名曰为了我好。”
乔依的班主任刚才正巧也在陪同队伍里,介绍过乔依的成绩,确实是位能考上U大的种子选手。但乔依想去更遥远的地方,而不是从小长大的U区——如果大学四年也在U区度过,乔依无法想象,父母会对他的生活又会做什么程度的干涉。
“他们只是希望你近些,可以照料你,他们……谢秋忆似乎有所触动,劝乔依换一个思路:“他们……也有可能是怕你走他们走过的弯路。”
乔依的父母当年确实是去外省念的大学,毕业后又回到了U区,工作多年后还会为大学人脉不在U区而感到遗憾。乔依无法理解这种遗憾,更多时候,他觉得父母眼里的U区和他看到的U区,完全是两个世界。
乔依和谢秋忆说:“我想逃离这里。”
谢秋忆摸了摸他的头发。她知道的,他想逃离的并不是一个具体的城市。
“那我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谢秋忆故意压低声音,“我十几年前在U大念过一年书。”
“谢总!”助理惊呼,阻止谢秋忆继续袒露这段只有几个人知晓的往事。乔依也露出震惊的表情,他记得媒体报道里的谢秋忆走得是去北联邦留学的路子,谢秋忆点了点头,说她在导弹危机解除后确实出国了,但在此之前,她用集团内部并未投放市场的试剂伪装成Alpha,在U大的物理系短暂就读了一个半学期。
“我那时候还太年轻,看热闹不嫌事大,想亲眼见证历史,就用这法子进了U大,连选得专业都是核物理相关的,战争一旦爆发,我那整个班都是军工部门的预备役。”谢秋忆说,“现在当然不行了,一是高校废除了按性别比例招生,二来,现在的身份管理严格,一旦分化就无法再伪装性别。”
乔伊问:“后来呢?”
“后来?”谢秋忆笑了一下,说,“后来就是药剂效果不稳定,我入学后没几个星期就瞒不住了,转去别的文科院系……再后来,局势越来越紧张,学校在期末考前停课,我的父母不能忍受我再这么胡闹下去,将我从U区接回后销了我的学籍,再然后……然后,我就出国了。”
“你父母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他们眼里的U区,和你眼里的当然不一样。”谢秋忆拍了拍乔伊的肩膀,说,“但你要是能顺利考上了U大,我们也算是校友。”
“那我还是指望和您的孩子当校友吧。”乔依说,“希望他会喜欢这所学校。”
“他的同学如果都像你一样友好,我也会宽心不少。”谢秋忆从助理手中拿来自己的名片交给乔依,说乔依随时可以和她的私人邮件联络。乔依受宠若惊地接过,他不好意思打扰,两三个月才会简短地发去一封,信的内容无外乎是成绩的进步,对方每一封都会回,向他发来祝贺,期待他不负父母期望考上U大的那一天。
这种联络于乔依而言来之不易。为了避免下一封信会石沉大海,他从未反驳过考上U大并不是自己的期望,更没有信里提到过一句,您的孩子最后选了哪所学校。
乔依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后还是和谢秋忆的孩子成了校友。
更为意料之外的是,对方竟然是个Alpha。
他的经历让他更有理由怀疑于舟的真实性别,于舟反常的行为举止也让他感到困惑,光是蓄发这一点就和alpha提倡的阳刚之气相违背,但他的信息素确实是alpha才会有的,和陈羽千的相似。
陈羽千也是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Alpha。
乔依琢磨不透,风吹起他的头发和衣摆,他双手交叉于胸前,脖子瑟缩着,并没有像之前答应陈羽千那样回学校,而是在江堤上走着,徘徊着,思考那些困扰时代的问题,他站在高处停下脚步,侧身,目光往下落在一处丁字坝上,二三十米外的坝尾处停了一辆越野车。
天光昏暗,又没有路灯。乔依没能看清这辆熟悉的车辆的车牌号是多少,正要离开继续往更明亮的路段走去,那辆越野车的副驾驶门从内打开,车顶的感应灯随之亮起黄光,将刚下车的那个人的身影照映,一头长发在江风中如瀑布撞击水面后的蒸汽飘散。
那人穿得很少,一下车就从丁字坝尾往回疾步走去。若不是驾驶室的那位也紧跟着下车小跑至那人身前,对方绝对会消失在两盏车尾灯的照明范围内。
乔依眯眼,盯着尾灯中间的车牌号,正是陈羽千今晚开得那一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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