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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弘易说了句“没事”,再次在长桌前坐下,他将两只手搭在桌上,几根手指的指尖相互摩挲着。
政府虽然答应将过程全部直播,但是由于体征圈内含有针头,佩戴者起初可能会感到强烈的疼痛,纪弘易表示不愿意让大家看到自己难受的模样,于是提出要求,希望在佩戴体征圈时,留给他一点时间与空间适应。
既然是他提出的要求,民众自然没有拒绝。
于是医生刚进入会议室便在角落里架起了白色的隔帘,摄像机只能呆在隔帘外,拍摄投在隔帘上的人影。
仪式开始了,发言人将纪弘易领到隔帘后便走了出来。在拍摄到的画面中,人们可以看到隔帘里坐着两个人,左边的人是纪弘易,右边的则是医生,他们看到两人交谈了一会儿,之后医生向纪弘易伸出双手,拿着形状奇怪的器具在他的脖子上捣鼓了一会儿,将什么东西取了下来。
医生将那根被纪敬破坏的体征圈搁到一旁,接着从小箱子里拿出新的体征圈,他拿着手中的圆环擦了好几遍,人们猜测他可能是在为针头消毒。
当医生为纪弘易戴上全新的体征圈时,观众们看到左边的人忽然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脖子,似乎是难受得紧。纪弘易弓起背,重重地呼吸着,他的身影在白色的隔帘上微微起伏,他先是将手搭在脖子上,过了一会儿后又放到了桌上,人们亲眼看着他的状态由差变好,到最后,他的背终于又直了起来。
约莫一刻钟后,纪弘易站起身,从隔帘后走了出来,他面带微笑,仿佛刚才没有经历任何不适,人们齐刷刷地看向他的颈间——
银色的体征圈完美无瑕,圆形的信号灯已经被蓬勃的绿色填满。
等候在一旁的政府发言人在这时走上前,清了清嗓子,“纪先生,您的体征圈已经更换完毕。”
两人再度客气地握了握手,纪弘易说:“谢谢。”
发言人微微颔首,随后和医生一起离开了会议室。
纪弘易和在场的摄像师们寒暄了几句才离开,没想到才刚走出办事处,记者就蜂拥而至,“纪先生,您现在准备做什么去?”
纪弘易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微微笑道:“我要回家休息了,下次再和大家聊吧。”
记者不好再打扰他,只能依依不舍地目送他坐上电车,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
电车内的纪弘易看了一眼后视镜,确认没人尾随自己后,他打开遮阳板上的镜子,打量了几眼脖子上的银圈。
纪弘易的分配额与身份信息已经从旧的体征圈转移到新的体征圈,MP1468974J原本是纪弘易的身份ID,现在却成为了这名仿生人的代号。整个煋巢集团,除了负责“王”的特殊订单的工厂老板,没有人知道这名刚刚出院的男人的真实身份。
“王”以MP146指代它。
MP146出院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口”字区,纪弘易开始经常在电视上看到自己的脸,这种感觉十分怪异,很难用语言形容,这不是说他以前没有机会在电视上看到自己——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生活在聚光灯下的人,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隔着房间的棉布窗帘看向“口”字区中央的小电视,那感觉像是在照镜子,可是镜子里的人却格外陌生。
MP146完美地复刻出了他在公众面前的模样。顾客在定制仿生人时,有一个选项是提交视频,以求更加精确地复制出真人在各种情况下的反应。对于MP146,“王”甚至不需要费力收集纪弘易的视频,在网络上,有关他的一切信息早已透明化,就连十九岁时第一次发表开学致辞的视频都能被轻松找到,“王”所需要做的只是将纪弘易这三个字加入到检索条件中。
MP146带给纪敬的割裂感则更加强烈了,他晚上从围墙边缘回来,第一件事总是拉着纪弘易亲一亲,抱一会儿,耳鬓厮磨间正要图谋不轨,隐约听到从门外传来的MP146的声音,总会下意识地感到古怪。
房间内的他正亲昵地搂着哥哥,房间外却是MP146在接受采访,两者近乎一样的声音同时钻进耳朵里,撞到一起免不了要打架。
MP146的声音似乎也让纪弘易分了心,绵长的亲吻结束后,他低低地喘着气,问:“如果我和那个电视上的仿生人同时站在你面前,你能认出我吗?”
纪敬一愣,垂下眼自顾自地吻着纪弘易的下巴,“当然能。”
纪弘易却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我是说,在不看体征圈的情况下,你还能认出我吗?”
纪敬忍俊不禁,纪弘易困惑地望着他,“……你在笑什么?”
“我能认出你。”纪敬笑完过后,双臂搂着他的腰,说:“你的眼神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纪敬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你看向我的时候眼神特别炙热,我一看就知道。”
纪弘易一怔,随即就被逗得笑了好几声,MP146诞生以来他的心情一直有些低沉,今天听到纪敬这一番厚颜无耻的话,他脸上的阴云终于开始散去。
纪敬看到他的心情好了起来,也跟着笑道:“真的,哥哥,无论有没有体征圈,我都能认出你来。”
“你怎么认?”纪弘易将双手搭在他的脖子上,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你打算这样认吗?”
纪敬的心跳顿时落了拍子,纪弘易正拿那一双漂亮的眸子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此时此刻,哥哥淡色的瞳孔里只装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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