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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鸢躺上床,睡是睡不着的,头疾折磨得他一日顶多睡二三个时辰,他抱着那团蓝锦被在床上翻来覆去,疼得说话都不利索。
“陈岩,拿酒来……朕头疼,快拿酒来。”
“快些……拿酒来。”
陈岩闻声过去,从袖子里掏出常备的瓷瓶:“皇上,您别喝酒了,越喝越疼。”
“您吃药吧,这是太医开的止疼药……”
黑色的小丹药倒出在掌心,陈岩刚递过去,便被燕鸢一把拍开,落在地上滚得没了影儿。
“朕叫你拿酒来!!”
烈酒虽不能治顽疾,但喝醉了便能入睡,能睡得久些。睡着了便能见到玄龙,有时运气好,他会梦到与玄龙在天宫中恩爱交缠,梦见他与玄龙琴瑟和鸣,同寻常夫妻那般生活,一起用膳、沐浴、一起安眠苏醒。
做着最普通的事,得到的快乐毫不普通。
很多时候梦见的只是些细碎的片段,那种极致的幸福感却足以将燕鸢包裹住,叫他整个人仿佛在云上飘着。
隔着梦境,燕鸢都能感觉到,梦中的男人于他而言有多重要,将男人拥在怀中的时候,便好似拥住了整个天下,充实且满足。
睡梦中所见所闻越幸福,醒来便越痛苦,那极致的绝望叫燕鸢痛得喘不过气,但他仍拼命追寻着梦境,因为那是他唯一能见到玄龙的途径。
其实他很清醒,他只是想要假装,假装玄龙还活着,假装玄龙还在他身边,假装玄龙从未离开过。
偏偏身边的人总要残忍地拆穿他的谎言,连让他演戏骗骗自己,都做不到。
运气不好的时候,他会反复做噩梦,梦见玄龙与他生气,要抛下他,与他和离。梦见玄龙被敌人刺穿心脏,死在他怀中。
对于燕鸢的命令,陈岩不得不遵从,五六壶烈酒最终还是被摆在托盘上送到了床边。燕鸢爬起身,随手提起一个玉壶就往口中灌,他喝得急,好似那不是酒,而是白水。
仰头灌酒的时候,眼角有泪淌下。
他将自己整个人都浸在了酒坛子中,偶有大臣来探望寻他商议国事,燕鸢十有八九醉得不省人事,睡着了都在哭喊玄龙的名字。
时间一久,朝堂上风声四起,说帝王这是被妖邪迷了心魄,曾有条玄龙被囚在皇宫中惨死的消息不知不觉间传了出去。
有臣子提议请修士来驱邪,说燕鸢的顽疾是玄龙的魂灵作祟,是玄龙在报复,只要将偏殿中那玄龙所用过的物品都烧了,再做一场法事,便能叫燕鸢恢复康健。
燕鸢倒希望是玄龙的魂灵作祟,那便代表玄龙正以别样的方式陪伴着他,可他比谁都清楚,那龙走了。
后来,他连他的梦都不再入。
玄龙的遗物,燕鸢当宝贝似的存着,谁要烧毁,那便是要他的命。燕鸢不可能毁掉那些东西,于是带头施压的朝臣就被拖出去砍了头。
除夕那夜,本该大摆宫宴迎新年的,燕鸢没那心思,再加上头疾愈发的严重,便免了。
这日他未喝酒,派人送了新年贺礼去太后的宫中,就在偏殿中摆了一桌菜,独自抱着他与玄龙的孩子坐在桌边,所有的宫人都被他秉退了。
身侧的位置上照例摆着副空碗筷,孩子在燕鸢臂弯中酣睡,燕鸢夹了鱼片到玄龙碗中,对着空气笑道。
“阿泊……”
“除夕快乐。”
这般,他们一家三口,也算是团聚了。
第一百零八章 父皇不要离开阿执
在遇见玄龙前的那几年,燕鸢的除夕夜是与宁枝玉一同过的,宫宴过后,会与宁枝玉一起守岁。
他满心以为那便是自己前世爱人,倾覆一切待他好,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还搭上了玄龙的命,结果发现自己爱错了人。
他有满腔苦楚与痛恨无处发泄,痛恨自己怎会认错人,双眼被狗粪蒙蔽,毁掉了两个人的一生。
宁枝玉终究是无辜的,他临盆的那日,燕鸢去鸾凤殿看了他。孩子生下来,长了双火红的瞳仁,妖异邪魍,一看便知不是人族之嗣。
在场的宫人都吓坏了。
燕鸢倒是很冷静,他不但没有愤怒,心中反而隐隐感到轻松和释然。大抵不在意对方的时候就是这样,不管对方做了什么,都不会激起他半分情绪。
“阿鸢……对不起。”
“我背叛了你。”长发湿漉漉地铺在身下,宁枝玉虚弱地躺在床上,笑容清淡,一副等待处置的坦然模样。
他苍白消瘦的脸庞再没引起燕鸢的疼惜,过往的爱如同逝去的风般消散了。
没有问那孩子是谁的,燕鸢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平静地下了令,待宁枝玉的身子养好,便自行去冷宫待着吧。
至于孩子,可以留下,不用处死。
他的阿执便不是血统纯粹的人族,有和玄龙相似的绿眸与龙角,没道理不是人族就不能活着。
即使通奸诞下的产物本就该死,诛连九族亦是不为过的,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他不想赶尽杀绝。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想为他的孩儿积些福气。
阿执是燕鸢为孩子起的名字。
阿执,阿执。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是他今生未完成的夙愿,是他对玄龙的缅怀和奠念,是他对玄龙的执念。阿执的存在,是玄龙来过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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