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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闹,放手。”他低喝道,“……还有人在这里。”
“谁?”
“你很想见到的人。”
晏画阑松开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凤凰静静站在那里,云鬟雾鬓,脑后步摇轻盈晃动,风华绝代。
晏画阑尚是一颗凤凰蛋时就被盗走,从未亲眼见过母亲。
但只是一眼,他就认出了她。
“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样。”他低喃道。
“你不一样。”凤凰眉眼弯弯,“画阑比我想象的要更俊、更强大。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妖王了。”
晏画阑落在她面前,盯着她,眼眶微红,却怎么都无法前进最后一步。
凤凰先抬起手,摸了摸孩子的额角。
她的手几乎是透明的,直接穿过了晏画阑的神识。
晏画阑去碰她的手,却抓了个空。
“你怎会……”
“我确实在百年前就已不在了。留下这缕残魂没去投胎,也是期盼着还能见你一面。”凤凰眼中泪光盈盈,“能在最后的时间看到我的孩子长大成人,我已经别无遗憾。”
晏画阑眼中泪珠一颤,最终还是没在母亲面前落泪。
大人,是不会哭的。
“到底是谁害了你。”他仰起脸,眸光坚毅,“我要替你报仇。”
凤凰轻叹:“无人害我,是我咎由自取。”
她既亲口这么说,晏画阑再怎么心存疑虑,也只能相信她。
“那你……还有什么遗憾吗?我帮你做。”
“我唯一的遗憾,就是任你被夺去,没能陪着你长大。”凤凰微笑着看向霜绛年,“不过看起来,吾儿已经有了能相伴一生的良配。”
她的身影变得越来越透明,只要一阵微风便能吹散。
“其他的愿望么……”她深深注视着自己的孩子,“画阑,娘希望你快乐阳光地活着,永远平安喜乐。”
“我会记得。”晏画阑沙哑道,“有想对晏青说的吗?我带给他。”
凤凰顿了顿。
“……没有。”
她的声音化作风中的叹息,缓缓消散。
晏画阑眼中闪过急切,这才伸手去捉她的虚影。
清风拂过,他展开手掌,手心里只有一片嫣红枫叶。
耳边轻轻响起熟悉的童谣。
身为鲛人,霜绛年的哼唱有影响情绪的能力,晏画阑心中的沉痛与仇恨渐渐平息,余下的,更多是母亲最后带给他的温情。
“这是哥哥的母亲唱给哥哥的吗?”
霜绛年微讶:“你怎知道?”
阴暗的宅院、大海、船只的印象在晏画阑脑海中一闪而逝。
“直觉吧。”他说。
“我想起我娘了。”霜绛年轻声道,“天下爱子的母亲大抵如是,只愿儿女平安喜乐便好。”
他还是第一次谈起自己的家人。
晏画阑眸光微动,将他拥入怀中。
“岳母一定是很温柔的人。”
“嗯……”霜绛年才反应过来,掀起眼皮:“谁是你岳母?”
“那换个。母亲,娘,婆婆,反正哥哥的娘就是我的娘……哎呦,好痛。”
霜绛年对他这张破坏气氛的嘴忍无可忍,直接退出了对方的识海。
晏画阑面上憨笑缓缓消失,他低下头,紧紧攥住了那片红枫叶。
*
红枫岭。
此次幻境短暂,识海中发生的一切,晏画阑全都记得。
施加在凤凰羽衣上的幻术被破,藤蔓的神识被晏画阑一把捏碎,它发出痛苦的刺耳嘶号,如同鬼婴啼泣。
“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般对我!”它狂乱地挥舞着自己的藤条,“我是你的母亲啊!!”
受它操控,灵兽与凡人们开始集体暴动,伸出手爪向他们扑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晏画阑抱着霜绛年躲开,满脸不屑,“我这么大一个美男,怎么可能是你这丑鬼下的蛋?”
一听有人喊它丑鬼,藤蔓舞动得更加疯狂,几乎要把它的“便宜儿子”抽死。
霜绛年则发觉,他手心里的鹈鹕妖正在散发出火红的光芒,他的身影淹没在滚烫的红芒之中,就好像在……涅槃。
“咦?”晏画阑惊讶地看向鹈鹕,“他身上怎么也有凤凰气息?难道我娘还有别的儿子?”
他好奇地碰了一下那团红芒,转瞬间,红芒穿过他的心脏,借着他体内的一缕凤凰血脉,直直射向那棵苍老枯败的红枫树。
灰暗的枫叶霎时间被火焰点燃,它们没有被烧成灰烬,反而还在火焰中滋养得更加鲜红夺目。
“啊啊啊——!”
藤蔓上燃起凤凰真火,节节断裂。它们落在地上变成僵死的蛇,很快便被火焰吞吃。
临死之时,藤蔓才想起,自己并不是晏画阑的母亲,更没有凤凰的神魂。
它只是红枫岭中一根普通的鬼藤,受了魔主的点化,在那棵巨大的红枫树上安家,抢夺红枫树的生命力、灵气……乃至记忆。
作为母亲欣喜地怀蛋、孵蛋、守护蛋,从来都不属于它,而属于红枫树中的残魂。
而它,只是魔主手下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小卒子。
“魔主不会放过你们……我将在地狱等你们,等你们万劫不复……”
尖锐嘶哑的声音渐渐被凤凰真火吞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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