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补充一句：“杯子是新的，水源也是干净的,你放心。”
    钱蓁蓁扶着她的手臂坐起身,一连喝了三杯盖的温水,冒烟的嗓子才舒服了很多，“亚营长,谢谢你。”
    亚米珊说了声没关系，起身钻出帐篷,喊手下的士兵端来准备好的食物——蔬菜火腿粥,热气腾腾,似乎一直放在锅上保温。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钱蓁蓁没那么脆弱，虽然昏了三天手脚乏力，但把饭盒搁在腿上，一勺勺盛着吃还是没问题的。
    亚米珊递去餐巾包裹的折叠铁勺，说：“也是新的，很干净。”
    钱蓁蓁不理解她为什么要特地强调，也没多问，低声应了句：“谢谢。”
    打开盒盖，粥面上放了几撮儿切碎的豆角，堆成了一个个小尖，豆角微酸，虽然不如长宁基地种植出来的鲜嫩，但提前腌制过，还算爽脆。
    粥带着点咸，不重不淡，正好是她喜欢的口味。
    能在这里吃到合心意的食物，钱蓁蓁微感讶异，一勺接着一勺，她吃得非常香甜，原本身上还有点儿发冷，可在吃完整饭盒的粥后，她胃里暖洋洋的，手脚也有力气了。
    她放下碗勺，又喝了半杯温水，精神总算是恢复了，忙问：“亚营长，我们现在在哪儿，还在柯罗隐海岛吗？”
    先前袁坤说过，他和同伴是来这里潜伏的，准备里应外合击破锐纳森……可她来到这里后，他们就直接发了信号，也不知道会不会打乱他们先前的计划。
    亚米珊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忧虑，解释道：“对，柯罗隐，海滩附近的临时营地。这次我们安曦基地出动了鲨齿、骁豹、烈鹰三支战营共计500名战士，成功清剿了锐纳森的地下堡垒和部分工厂……”
    “当然，也要感谢钱社长帮忙。多亏你先一步进入地下堡垒的实验区，引出那些带有攻击性的强悍实验体，耗光了它们的存活时间，为我们创造了极其有利的作战条件，否则，我们很可能会有大量人员伤亡战死。”
    钱蓁蓁扯起嘴角，定定地注视着她，“你真的感谢我？如果是真心的，那就告诉我阿淼的事情，当初你来我们长宁基地，就是为了找他对吗？他到底是实验体，还是霍尔娜的儿子？”
    亚米珊黑眸微颤。
    这样一位英姿飒爽的军人，原本端正地坐在旁边，双手也平放在膝盖上，可此时，她瞥开视线，双臂环抱，作出了一个防御性的姿势。
    “抱歉，钱社长。”她注视着行军床的床架，语气严肃地回答：“虽然现在是末世，但我还是军人，军令如山，在上级下达命令之前，我无法向你透露阿淼与霍统领之间的任何消息。我能告诉你的是，阿淼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平安无事，长宁发展顺利，这份心意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钱蓁蓁向她确认一个前提：“所以他跟着伦韦笙离开长宁后，一直在你们安曦，是吧？”
    “钱社长，再次感谢你的帮助。但就我个人而言，你不该来这里，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越是痛苦。”
    说着，亚米珊站起来，颔首示意：“你先休息吧，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打扰你了。”
    帘子掀起，她来去如风，很快就离开了。
    外面人来人往，说话声、搬运声、狗吠声……交织成了繁忙的乐章。
    腕表上，指针到了一点，钱蓁蓁躺下身，望着帐篷顶端发了好久的呆。
    系统的区域地图显示，项隆还躲在某处，没有被抓出来，或许晚些时候她能帮上忙。
    至于那些可怕的事情，她不想再回忆，拉拉毯子，用力兜住了自己的脑袋。
    ……
    这一觉睡到了五点，钱蓁蓁被外头的人声吵醒时，帐篷里已经有些暗了，她起身穿衣，摸索着系上鞋带，外面有道脚步声走近，不知道是谁拍了门帘，有个陌生又熟悉的男声问她：“钱蓁蓁，你醒了吗？”
    钱蓁蓁一惊，下意识地掏出了手.枪，“谁？”
    那人哈地笑了：“不是，就三年没去看你，你就把我忘了？”
    这傲然的声调，自来熟的语气，再加上安曦基地的身份……她轻咳一声，起身去掀门帘，“裴耀杨？”
    “原来你还记得我，没想到吧，这回我也来柯罗隐了。”
    帐篷外面站了个高壮的青年，时间为他带来了坚毅与成熟的痕迹，相比于三年前，现在的他气质更加稳重，迎着还没黯淡的天光，他摩挲下颌，打量着她：“好久不见，你倒是越来越漂亮了……”
    仿佛早知道原因似的，他对钱蓁蓁的出现毫不惊讶，努了努嘴说：“走，我带你吃饭去。”
    “嗯。”钱蓁蓁也想跟他打听事情，钻回帐篷拿了先前的饭盒，跟在他后面往炊事区走。
    海风吹来浪涛，一波波冲卷着沙滩，传来富有规律的哗啦声响。
    这里是乌龟形海岛的尾部，已经被安曦基地的战士建成临时的作战营地，井然有序地支起帐篷，划分出了不同的功能区域。青壮男女来往忙碌，都穿着统一的作战服装，当钱蓁蓁走过附近，他们情不自禁受到吸引，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裴耀杨低声笑着，跟那些战友介绍：“这位是长宁基地的负责人，钱蓁蓁。”
    显然，她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在听到名字之后，不少战士都讶异地感叹：“原来你就是钱小姐，听说这次你帮了大忙呢！”
    人烟气息带来安宁的感觉，驱散了锐纳森留下的阴霾，钱蓁蓁定了定神，对那些战士报以友善的微笑，“只是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你们做得远比我多。”
    在提水点清洗饭盒的时候，她见到一些战士蹲在旁边处理食材，好奇地问裴耀杨：“食材哪里来的，柯罗隐的吗？”
    裴耀杨耸肩，“柯罗隐的东西谁敢吃？搞不好都带着毒，吃下去变异了怎么办？这些都是从寒回港运过来的，保证绿色安全。”
    “原来如此。”钱蓁蓁跟着他往前走，趁着周围人少的时候，悄声问：“你在安曦基地见过阿淼吗？”
    裴耀杨脚步一顿，又立即抬起，随口回答：“阿淼是贝茵人，你要问也该去问霍尔娜，我和我叔是盛民安一派的，哪里管得了他们？”
    钱蓁蓁抱紧饭盒，没再多问了。
    很明显，他也不会说的。
    炊事区砌了很多灶台，主要有悬吊式、高台式、三段木式，不少负责炊事的战士在埋头工作，切菜、剁肉、揉面、烧水、炒菜、煮饭。
    大盆的彩椒鸡丁、辣炒茄子、椒盐牛柳、麻辣烤鱼……随着起锅的呼喊，好多食物端上了铁制的餐桌。
    空气中充斥着食物香气与柴火气息，锅碗瓢盆丁丁当当响成一片，钱蓁蓁听着没有丝毫厌烦，反而心情放松了下来。
    她很想帮忙，做些事情也能解压，可是裴耀杨把她赶到了附近的长凳区，“坐着吧，那些炊事员都是熟手，你半途加入会给他们添乱的。”
    好些战士都三五成群地坐在这里，他们完成了任务，上级也没给其他指令，就来等着开饭了。
    钱蓁蓁抱着饭盒走进人群，借机挑起话头，问了近三天的清剿情况。
    听到裴耀杨介绍，面前的漂亮姑娘就是钱蓁蓁，不少血气方刚的战士都来了精神，捡着能说的告诉她：
    “地下堡垒里面，能抓的杀手和研究员都被我们抓了，其他的要么逃了，要么死了。”
    “整座海岛都被我们控制了，可还有不少凶徒没抓到，我们正在开启地毯式搜索，现在才搜到一半，还要几天呢。”
    “那些人真坏，药剂工厂里面都放着攻击性的实验体，咱们好些战友受伤了！”
    “钱小姐，话说你为什么会来柯罗隐啊，还是一个人，你是长宁的负责人，照道理不该随便离开基地呀？”
    钱蓁蓁笑了笑，没回答。
    有个很年轻的战士红着脸问：“钱小姐，你没事儿的话，就在岛上多留一段时间怎么样？大家对你都很好奇，要是能认识一下……嘿嘿，那就更好了！”
    “够了啊。”裴耀杨夹着自制卷烟抽了一口，吐在那人脸上说：“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我三年前就认识她了，等到现在都没等到一个答案，你们晚来的想屁吃呢？”
    钱蓁蓁无奈叹气。
    裴耀杨听到了，抿着烟轻撞她的肩膀，“开个玩笑，别僵着脸嘛，不漂亮。”
    有个黑脸战士呲起白牙，目光炯炯地望着她，“钱小姐是单身吧，有处对象的想法不？要是有的话，我们这些单身狗可就公平竞争了啊！”
    这话出来，钱蓁蓁想起了袁坤介绍她的话——霍祈安的女朋友。很显然，相比于面前的战士们，袁坤知道更多的信息。
    她摸了摸手里的饭盒，淡然一笑：“我有男朋友的。”
    唏嘘声响起，战士们的脸上都浮现出一抹失落神色，旁边的裴耀杨则是目光微沉，抽了口烟。
    风里飘来浓郁的油味，似乎有人正在熬炼猪板油，钱蓁蓁问不到更隐秘的信息，又不想闻战士们的烟味，干脆抱着饭盒起身，环顾四周寻找袁坤的身影。
    结果袁坤没看到，倒是发现了熬炼猪板油的炊事员，一个金发贝茵青年，很高，手臂壮实，但背影看着莫名消瘦。
    不过他右手的小指没了，无名指也只剩下秃秃的一小截。
    或许是这个原因，他练成了左撇子，正熟练地握着长筷，夹出油汁里面的姜片和葱段。
    钱蓁蓁观察着他，忽然有了印象。
    前几天安曦基地的战士赶来支援，好像就是一个金发贝茵人带她离开地下堡垒的，当时她魂不守舍，都忘了道谢。
    会不会是前面这个？
    去问问看吧。
    钱蓁蓁小心地避开走动忙碌的炊事员，走到那个青年身侧，在一片叮当作响的厨具碰撞声里，努力抬高嗓音：“你好……”
    青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被她戳了下才转头，皮肤坑坑洼洼，脸上满是青春痘，容貌非常平凡。
    他也有着一双灰金色的眼睛，眼神深沉冷寂，没什么生气，像是暗不见底的漩涡。
    对上钱蓁蓁的目光时，他有些惊愕，不小心手指一松，漏下一根筷子，坠进了锅里。
    他反应极快，侧踏一步挡住铁锅，任由滚烫的油星溅在了自己的脸上和手上。
    钱蓁蓁倒吸凉气，忙问：“你还好吗，是不是我吓到你了？”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速度，青年的左手被烫红了一片，遍布手指和手背的雏菊纹身好似绽放出了另一种花色。
    脸上没什么问题，虽然也溅到了油星，但是没有变红。
    钱蓁蓁见他烫伤不轻，着急地推他手臂，“赶紧去冲凉水，再涂点烫伤膏，这种药品你们带了吗？没有的话我给你。”
    “有的。”青年终于开口，是低沉的烟嗓，他的声带似乎受过伤，发音的时候像是刮擦着金属片，带着些破碎和嘶哑。
    他拿来另一双长筷，拜托钱蓁蓁，“可以麻烦你帮会儿忙吗？”
    钱蓁蓁立即点头，放下饭盒说：“那你快去冲凉水。”话音落下，她拿起长筷，仔细地夹起锅里的筷子，还有剩下的姜片和葱段。
    青年解开围裙放在旁边，瞅她几眼，处理烫伤去了。
    没过一会儿，就有别的炊事员抱来了一只小陶缸，接手了猪油的装盛工作。
    裴耀杨也喊：“钱蓁蓁，回来占座啊！”
    海平线的尽头，夕阳如同咸蛋黄般红亮，橘红色的晚霞晕染着苍穹，为海滩旁边的人们带来了最后的晖光。
    微凉的风吹来，忙了一下午的战士们饥肠辘辘，眼巴巴地望着食物直流口水。
    钱蓁蓁等了一会儿，先让其他战士领餐，直到裴耀杨催了好几次，才走进队伍里。
    排队没几分钟，亚米珊出现了，跟大家打完招呼后走了过来，“钱社长，你怎么还在这里？来吧，我带你单独用餐，这里的食物又辣又咸，非常重口，专给战士们烧的，你刚刚恢复，肯定吃不惯。”
    钱蓁蓁心有疑惑，问她：“你……为什么要给我特殊对待？”
    亚米珊神情认真，“我说过，你帮了我们的忙，减少了大量伤亡，理应得到贵宾待遇。”
    裴耀杨嘁一声，意味深长道：“亚营长亲自来请，钱老板的面子不小啊。”
    回到帐篷里，折叠小餐桌已经支了起来，桌上摆着七、八个小盘子，都是炊事区做过的食物，量少，但是种类丰富，还在散发热气。
    钱蓁蓁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咸淡确实刚好。
    趁着亚米珊盛饭的时候，她唰地放下筷子，转身冲出了帐篷。
    外面已经暗了，残光挂在一顶顶军用帐篷的顶端，勾勒出一条条弧形的长线，宛如连绵的山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