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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里播放着西式风格的音乐, 不同传统的典雅调,带点金属气的浪漫格调。
孟时蕴指尖抚过下裙垂落的褶皱,递眼望他:
“现在科技很发达的, 我找到个外国医生,说是可以借助科技支撑人身,可以直立行走,摆脱轮椅。”
“……你希望我能站起来?”
商傲放下高脚杯, 扯出的笑渐渐敛去。
孟时蕴垂下眼睫:“我不希望你再为自己的腿难过。”
“是吗。”
压着的腔调低沉地从商傲喉间吐出, 他看着孟时蕴,一抹沉郁的墨与原本安定于眸光中的暮色相撞,相互交染:
“可那样太丑了,阿蕴。”
孟时蕴抬眸。
“你说的,我也了解过。”商傲拿起红酒瓶,缓缓沿着杯壁倒下,“用机械固定自己的下半身, 跟随人工智能的指令行走,跟机器人有什么区别?”
孟时蕴轻轻咬了咬唇:“可是你能站起来。”
“站起来的是机械,不是我。”商傲眸中像是压抑了些什么,但语气还是放得很轻,他偏头,笑得苍白,“阿蕴,对我而言,如果不是自己站起来,那任何辅助都没有意义。”
“腿废了就是废了,我确实已经是个残废,这是事实。”
缓慢的腔调在包间内顺着音乐回荡。
桌布下的十指交缠,孟时蕴面色如常,却有千涛骇浪于心尖涌动。
“……对不起。”
沉默半晌,孟时蕴终究是开口道歉。
“我不希望再从你口中听见这句话。”商傲直视着孟时蕴,看着她轻抖的睫,“这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
所以,你这幅样子,到底是在替谁抱歉。
哽在喉间的话被商傲吞下,裹挟着寒霜。
孟时蕴只盯着暗红的桌布。
“你再这样我可就要生气了。”
商傲笑着,将那涌起的冰冷自嘲死死压在眸底,他扯开话题:
“说来,魏野渡宣布回归的那天,恰好是那个人出狱的日子呢。”
灯光滑落眼睑处,暗影浮动,孟时蕴抬眸,像是意外商傲提起那个名字:
“已经出狱了?”
“一出狱就没了踪影,不知道去了哪儿。”商傲将孟时蕴跟前的高脚杯续上红酒,“或许,是回鼎二区了吧。”
“他敢么?”孟时蕴嗤笑,指尖在桌上轻敲,溺着恨意,“不怕被人抓住弄死?”
商傲捏着高脚杯,晃着里头暗红色的液体,波光随之闪烁: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也是。”孟时蕴一顿,望他,“魏旭知道你在K城吗?”
商傲靠着轮椅背:
“大抵是知道的吧。”
不然,怎么可能逃得那么快。
包间的门适时被人叩响,孟时蕴止了话头,眼见西装革履的经理推着餐车布菜。
当主菜上齐,描了金边的盘碟在桌上落得一声响,经理抬手,说了句用餐愉快,便拎着人退了出去。
切割牛排的动作缓慢,商傲腕骨微侧,迎上一点冷白的光,消瘦的手背仍有红痕。
孟时蕴喝了口奶油蘑菇汤,余光一瞥:
“……伤还疼吗?”
商傲手上动作不止,只是垂下望牛排的目光闪过一丝意味:
“都好了,不用担心。”
孟时蕴颔首。
奇怪的气氛在包厢内蔓延。
商傲静静地将那块T骨切成小块,然后伸出袖子挽得一丝不苟的手,将孟时蕴跟前那碟换了过来。
“……我可以自己来的。”
正叉了块鹅肝的孟时蕴噎了噎,正想阻止,却不料商傲眼疾手快,已经换好了。
“不是从小就这样照顾你吗?”商傲开腔很轻,落在孟时蕴耳上,“怎么现在反而跟我生疏了呢。”
孟时蕴心尖一动,到底是将魏野渡那天晚上的话又在脑中不受控制地反复来回。
你以为商傲无辜吗?
他那双腿真的跟我有关系吗?
阿蕴,你自己去查查。
魏野渡痛苦的表情和话语在孟时蕴脑海回荡。
“我长大了。”
孟时蕴低着头。
商傲切着自己跟前的牛排,只是目光凝视在孟时蕴面上,溺着不为人知的霜,只是他敛得很快,不留一丝痕迹。
“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在鼎二区一家西餐厅外偷看别人。”商傲眉骨深邃,映着黝黑的眼眸,“你说,那家西餐厅很美,要是有一天能进去用餐就好了。”
孟时蕴心尖在颤,她抬眸:“记得。”
“后来我们被人逮住,挨了好一顿打。”商傲笑着,手上用重了力,餐刀与底碟摩擦,发出刺耳一声响,“可是不久后,那家餐厅的老板就出事了。”
“……场面很血腥。”孟时蕴捏着叉子的手紧了紧,“后来就换了主。”
商傲面色平静: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次主。”
“但是我们出来了。”
“我接管了庭盛,现在这个世上任何一家西餐厅,我们都能是贵宾了,阿蕴。”
他声音很轻,却让孟时蕴身体开始不自觉地绷紧:“商傲,你提这些是想做什么呢?”
“我们现在可以过上非常安稳的生活。”商傲送了块牛排入口,咀嚼吞下,他看着孟时蕴,“所以,阿蕴,你可以忘掉在那里所有的痛苦过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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