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锒铛山,宓玉面对岚月的质疑,罕见地露出愧疚之色。
“当初抛弃他,实乃迫不得已。”宓玉道,“将离出生那年,正是弘化年间灾害最严重的时期。”
岚月面无表情地听着,据她所知,将离从出生起便被抛弃,幸逢年轻时候的佛花路过,将他拦截下来,抚养过一段时日,直到去世后,才被带回皇宫,以皇室之礼厚葬。
除了怀胎十月诞下将离,宓玉这一世,与将离再无联系,一个远在江湖,一个身居庙堂,除了偶尔能打听到彼此的消息,两人到死都没见过面。
“将皇室血脉,献祭给神明,祈求风调雨顺,百姓太平,江山安稳。”宓玉将手放置胸前,道,“身为皇妃,能为国家和百姓做出这般贡献,即便让我割舍自己的血肉,我也是无怨无悔的。”
“后来呢?”岚月道,“献祭被拦截之后,你们怎么不去追究?”
“一开始,没有人知道献祭被拦截了,因为献祭的地点在高山之巅,除了鸟儿,没有人能在皇家眼皮底下,偷走将离。”
“可他确实被偷走了。”岚月道,“难道真是鸟儿偷走的?”
宓玉道,“七日之后,护卫队再次上山查看,这时候摇篮里的婴儿已经消失了,嘉永帝告诉我,我们的儿子被神明带走了,我当时哭了,心里头很是高兴。”
“也有可能是被鸟儿啄食干净了。”岚月冷嘲热讽,“真亏你们狠得下心。”
宓玉强笑着,说道,“长安城大旱七月,献祭出我儿之后,便下了第一场雨,自那之后,饥荒渐渐好转,嘉永帝休养生息几十年,到禹易手里,渐渐繁荣起来。
起初,我们都以为是献祭出将离得到的回报,嘉永帝甚至破例给他立了牌位。
直到后来,年轻的将离在乌疆以传道而出名,他身上带着的腰牌,更是昭示了他的身份,见过他的人,都确信他就是我那早早被抛弃的儿子,嘉永帝的第九子将离。”
说到这里,宓玉掩面流涕,道,“那场献祭,不过是一个笑话,给江山带来平稳,带来风调雨顺的,并不是献祭将离,而是将离本身。
他诞生以来,不断地在改变着这个世道。”
岚月:“类似的话我也曾听说过,有人曾将他比喻为世界的中心,人们所经历的改变都是因他而起。”
宓玉擦掉眼角的泪水,恢复了一贯的端庄笑容,道,“如今他死而复生,更是印证了这个道理。”
岚月思忖半响,终于回到正题,问道,“您此趟来找他,究竟所为何事?”
宓玉微笑着站起来,面朝西山,神情坚定,目光柔和,她道,“我来,将欠他的荣耀,一一还给他。”
岚月忽然产生一种古怪的认知,注视着宓玉的背影,陷入深思。
宓玉看上去一点也不显老,岚月心想,诞下将离差不多是四十二年前的事了,这个女人早已过了花甲之年,依旧身量苗条,一双漂亮的眼睛,仿佛从未经历过世间任何苦楚一般,明亮动人。
待我花甲之年,能否也有这般明媚动人?能否依旧陪伴在心悦之人身旁?
岚月思绪飘来飘去,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道,“是谁让你来这里找他的?”
为何宓玉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她总是忍不住想到了另一个人。
宓玉对她的问题置若罔闻,仿佛她来到这里,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岚月道,“你与佛花,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只是突然联想到了佛花,问出来之后,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
将离的母妃,怎么可能和佛花有所联系?
她以为宓玉会依旧以沉默回应她,不料宓玉竟开了口,交代了一番事实。
“胡三儿,端闵贵妃,还有司马越身边的林知风,都是我的手下。”宓玉道,“佛花身边,有两个神秘组织,一个名为‘影’,另一个名为‘卫’,影是女人中的精英,卫是男人中的翘楚,他们散布于天下各地,这其中,所有影身上的刺青,都是我刺下的,我是天底下第一个影。”
岚月:“……”告诉我这么多,是想杀我灭口吗?
宓玉对她表现出来的防备不以为意,笑着说,“你不必防我,毕竟,在我眼里,你根本不是对手。”
这么狂妄,真的会是将离的母亲吗?
岚月想了想,可能还真是。
将离的狂妄,是渗透骨子里的,藐视众生的,若不是和他相处这么长时间,岚月也差点看不出他的狂妄。
她道,“我本来也没打算对付你,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情。”
宓玉:“愿闻其详。”
“想要对付你,法子多得是。”岚月道,“有时候,不需要我亲自动手,便能办到。”
宓玉笑笑,岚月道,“你们处心积虑,想让将离为你们做事,但有一点,你们也许不知道,将离只听我一个人的话,仅我一人可以使唤他,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去做,什么母妃,什么养父,呵,都得靠边站着。”
宓玉:“血咒之术?”
岚月表情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她道,“言灵,譬如我让他杀你,他也不得不杀。”
宓玉笑出了声,道,“稀奇,你可以试一试。”
岚月:“你真的不怕?”
宓玉张开手,一副坦荡的模样,她微笑着说道,“若能死在我儿手里,弥补多年来空缺的陪伴,对我来说,也是一番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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