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了怪了。
    凉锦觉得，这里面古怪极了。
    情霜又拽着凉锦的胳膊拉着她走回来，凉锦下意识地禁了声，面前这两个人，谁她也惹不起。
    白胡子老头深邃的目光在情霜面庞上一扫而过，凉锦似乎捕捉到一瞬间的惆怅和失落，那些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快得让凉锦几乎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今日竟屡次看到错觉。
    老头儿收回视线后又看向了凉锦，假意收起了方才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故作深沉地说道：
    老头子记得你。
    此言一出，凉锦心里顿时惊愕难言，她两眼瞪得滚圆，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情霜却好似对一切了然于胸，一副不惊不怒的模样，云淡风轻，微笑看着凉锦和白胡子老者交谈。
    老头探手一捞，那枚前世曾到过凉锦之手的无极令便被一根白绳系着，坠在老头儿瘦骨嶙峋的手中，轻轻晃悠。
    凉锦心中震惊还未完全褪去，便听那老者继续开口：
    你上一世来这里的时候，可远远没有现在的修为。
    凉锦已经惊得张大了嘴，嘴里能塞进一个鸡蛋。
    她下意识地看向情霜，却见情霜依旧微笑着，并没有表现出半点惊讶。
    凉锦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她的脑子越来越乱，心里那奇怪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这白胡子老前辈究竟是什么身份？而情霜和他之间，又有怎样的关系？
    对于老者的话，凉锦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便只得闭着嘴，保持沉默。
    老者也没想听凉锦的回答，他抚了抚下颌的白胡子，又道：
    你还行，老头子没对你失望，但也谈不上满意。
    凉锦越听越糊涂，这老头说话到底是哪出啊？她不由回想起前世的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心里渐渐浮现出一个猜想来。
    难道，老者将无极令交给她，根本不是偶然？
    凉锦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再抬头时，见老者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老夫当初将无极令交给你，然而你那一世却过得潦倒不堪！最后若不是小霜儿碾碎了轮回重新来过，又岂能有你今日？！
    凉锦豁然抬头，眼睛的震惊已经无法掩饰，她瞳孔里闪烁着明灭不定的精光，捏紧了拳头，沉着脸问道：
    请问前辈究竟是谁？
    他为何会知道凉锦两世为人，又怎么知道情霜重写了历史和规则？
    情霜断然不会将这些隐秘的事情告诉一个才认识不到半日的怪人，但他却对一切了如指掌，他究竟是什么人？
    凉锦升起警惕之心，哪怕面前之人修为远超于她，她也凌然不惧。
    白胡子老头却是两眼一翻，对凉锦的警惕嗤之以鼻：
    嚯，现在才想起来问老头子的身份？
    凉锦见此人又犯了倔，便转头看向情霜，她相信情霜一定知晓缘由，并且理清了整件事的真相。
    情霜接收到凉锦看来的视线，脸上也露出一丝无奈，她抿了抿唇，轻声解答了凉锦的疑惑：
    他是我爹。
    凉锦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才会听到这么一个荒谬至极的答案。
    情霜的父亲？情霜是天道种子，哪儿来的父亲？
    嗯？天道种子
    凉锦心里思绪电转，在愣怔一瞬之后，脑海里缓缓浮现出一个名字：
    天道。
    凉锦险些膝盖一软就地跪下，这个答案几乎要了她的小命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如果这老者就是天道，那么一切便说得过去了。
    为什么情霜可以恃宠而骄，又为什么，他们之间明明有着那么亲密的关系，但彼此之间却隐隐透露出几分生涩和疏离。
    为什么老头的眼里有遗憾，有失落，有愧疚，为什么他会对情霜有些任性的态度妥协退让。
    为什么他知晓一切有关凉锦的事情，也看透了三界内的一切因果。
    原来他是天道。
    但凉锦只呆愣了很短的时间，下一刻，她心里憋屈已久的怨便爆发开来，让她抑制不住两眼中腾起熊熊怒火，却因为其人是情霜的父亲而死死压制，发作不得。
    既然你知晓一切因果缘由，为什么在情霜最苦最危难的时候不曾现身相助？
    既然你满心愧疚和懊悔，为什么不直接为情霜铲除界外之灵的骚扰？
    既然你可以来到三界之中，为什么不干脆消灭天帝那个包藏祸心的家伙，而是躲在这个秘境里等一个所谓的有缘之人？
    凉锦心里怒火中烧，许许多多的疑问得不到宣泄与解答，就在她气愤到浑身颤抖，捏紧的拳头指节咔咔作响之时，情霜温暖柔软的双手覆盖在她攥紧的拳头上。
    小锦。
    情霜的声音好像从天外而来，又似最清脆的铃音，敲响在凉锦心里，回荡在她耳畔。
    凉锦猛地回过神来，额前簌簌铺上一层冷汗。
    她刚才那一瞬间，竟然有心神失守，心魔入侵的迹象。
    凉锦愣了好一会儿，最终长长一叹，垂下了眸子，心里沉甸甸的难受，不断反省自身的同时，开口道歉：
    我失态了。
    此人是情霜的父亲，就算一千个不满，一千个怨怼，也不该是她来替情霜讨还。
    作为当事人的情霜并未表态，而她对所有事情的经过都不甚明晰，也许天道自己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而情霜选择了原谅，她在介绍老者时，对凉锦说的是，此人乃其父，而非，此人唤天道。
    既如此，她又如何能紧抓着不放？
    更何况，她方才所想的那些，当真是天道的错吗？是她偏执了，甚至有些迁怒于人的意思。
    凉锦反省着自己，那本应该由她去做，但她没有做到，没有做好的事情，她将这份遗憾和埋怨推脱到天道身上，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轻松好过一些，这太自以为是了。
    凉锦呼出胸中郁结的浊气，长声一叹，随后重新抱拳，郑重地开口：
    岳父在上，请受晚辈一拜。
    她和凉锦成了亲，情霜的父亲，便也是她的父亲。
    倒不是凉锦攀着这层关系，她的态度是是源自对情霜的尊重与爱护，无论何时，她都将情霜捧在怀里，用最温柔诚恳的态度对待有关于情霜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老父亲眯了眯眼，并没有因为凉锦方才忽然升腾起的怨怒而生气，相反，他此时看向凉锦的目光极为欣赏。
    试问，这天地之间，可还有第二个凉锦，敢于将心中对天道的不满不公直接表现在脸上，就差破口大骂了。
    他揪了揪自己白花花的胡须，没有再为难凉锦，微笑着点了点头，单手一招，便将凉锦的胳膊抬了起来，随后又语重心长地说道：
    唉，老头子知道你们心里有疑惑，有些事情，老头我也不好细说，只是这么些年来，苦了小霜儿这孩子。
    被老头用这样一种口吻提起，情霜感觉颇不自在。
    她虽知道天道有自己的苦衷，她也愿意放下芥蒂，但到底是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什么交集，两人乍一相遇，她已经表现出她能给的最大热情。
    但是，被天道当做小孩子看，语气中不乏宠溺的意味，还是让她里酸涩难言，又不知如何拒绝，便只得僵着脸沉默地坐在旁边。
    这个秘境是老头我在三界之外抓来的一个空间，我可以让你们进来，但我却不能到三界中去，因为我的存在本身，会破坏那个世界的规则，导致所有的一切都被无差别地摧毁。
    凉锦骤然听闻天道的解释，脸色颇为僵硬，内心格外震惊，同时，她也明白过来，天道是在告诉她，他为什么不能直接出手帮助情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自己的智商被碾压了猜天道的居然那么多，我简直怀疑你们都是开了挂的高V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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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第十章惊变
    听了老父亲的解释,凉锦心里颇为赧然,为自己先前那一声声的质问没有宣之于口而感到几分庆幸。
    是她错怪了天道。
    但是,凉锦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疑惑,老父亲在凉锦前世将那一块无极令交到凉锦手中，必是料定了无极令可以帮到凉锦,而凉锦就是那个能为情霜肝脑涂地的人。
    他是为了救情霜，才将无极令交给凉锦的。
    那无极令究竟是什么？为何会有如此玄奥的威能？
    凉锦疑惑的视线看向白胡子老者,老头一下子便洞悉了她的疑惑,他捋着胡须解释：
    无极令原本只有一块,是我亲手给小霜儿炼制的护身法宝，但她在坠入虚空的时候,受了我那逆子一掌,无极令因此碎成七块，并随着凡界的出现而散落在天地间。
    老头子抓了一个秘境过来，只能固定三界内一个地方,所以老头子找到无极令中最重要的一块，却因为没办法直接将此物交给小霜儿,便留在此地等待机会。
    倒是你这娃娃贸然闯来,又与小霜儿关系匪浅,老头子便动了些心思，测算了一下你的天命。
    凉锦听老父亲继续讲说，只感觉仿佛在说天书，就好像她当初第一次听绫砚讲起情霜的来历时那样迷惘而懵懂。
    老头子发现你命格奇特，与凡人不同,且诞生于规则之外，身怀逆天的机缘，命途坎坷多磨，倒是有成大事的可能，便将此令委托于你。
    直到如今，凉锦终于明白了整件事的经过，老父亲当初选择将无极令拿给她，也是做了几多思量，并非随便来个人，都可以得到这个机缘。
    一切看似偶然的际遇，其实都是诸多因果汇聚之后的必然罢了。
    后来因为凉锦引雷龙自爆于无尽雷海，情霜再一次逆转时空，无极令回到了最初的地方，老父亲洞悉一切变故，便又去将这一块无极令提前取走拿到手中，只等凉锦来寻。
    岂料这一次，他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凉锦来，却是在多年以后，意外地见到了失散多年的宝贝女儿。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天道也没多想，先将失约的凉锦逗弄一番，再拐了自己的女儿回来叙旧，同时亦试炼考验之名，将打扰父女相认的凉锦给晾在一边。
    对此，凉锦只能苦笑以对。
    她们这一次来寻找无极令的初衷已经达到，与天道相遇，对天道而言是意外之喜，对凉锦二人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机遇。
    待老父亲话音落下，凉锦赶忙问了一句：
    岳父大人可有办法让霜儿的修为再做提升？或者修复她因肉身滞留天宫而受损的修为？
    凉锦一叠声问的两个问题，都是环绕着情霜来的，让老父亲欣慰的同时，也颇为苦恼无奈，他难得地拧起了眉头，无奈地叹息一声，摇头道：
    此事老头子帮不上忙，小霜儿的肉身既是她的本源之力，是老夫耗费万年光阴方凝练而成，短时间内断然无法修复。
    闻言，凉锦虽然失望，但心里也已有所预料，得了老父亲的话后，她心里了然，便又问了另外一个极为要紧的问题：
    既如此，那岳父大人可知最后一块无极令的下落？
    加上老父亲手中这一块无极令，她们已经拿到了五块无极令，唯剩的两块，其中之一在天帝手中，最后一块，下落却不得而知。
    若要让她们自己去寻找这一块无极令的下落，恐怕耗时之久，期间难免有变故发生，老父亲既然对凡界之事了如指掌，无极令又是出自他手，他要想找寻，想必要容易许多。
    凉锦问出这个问题，老父亲脸上却显出一丝凝重的神情，情霜见状，先是看了一眼同样面色沉凝的凉锦，而后才又问道：
    此令下落，可有为难之处？
    老父亲点了点头，捋在白胡子上的手忽然捏紧了，疼得他眉头一皱，这才回答：
    那一块无极令眼下具体落在何方，老头子也不甚清楚。
    这样的回答让凉锦二人颇为意外，连天道也不知晓那无极令的下落？她们心中疑惑刚刚升起，老父亲又补充说道：
    老头子只知，此物在消失之前，最后拥有之人，是让你们颇为头痛的龙神。
    此言一出，凉锦和情霜脸上同时失了颜色，她们颇为震惊地彼此对视一眼，凉锦更是眉头紧锁，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她双手握紧成拳，急道：
    据言天帝也在找寻无极令的下落，若那一枚无极令最后掌有之人是龙神，以天帝之能，恐怕多少已收到风声，若天帝要找龙神，师姐怕是有难了！
    此事出乎她们的意料，让凉锦二人措手不及。
    凉锦不怕天帝直接打她的注意，她有虚境初期的修为傍身，天帝又无法跨越三界之规来到下界，即便派了虚境的神官，凉锦也毫无惧怕之意。
    但天帝自然不是没有脑子的蠢笨之人，他知道凉锦迟早会自己去天宫，他只需要在天宫坐等凉锦自己送上门便好，无需自己大费周章。
    穆彤和龙神有关，天帝必然能查到蛛丝马迹，此事无侥幸的可能。他越过凉锦，针对凉锦身边的人，比直接对付凉锦要容易太多。
    凉锦猛地惊出一身冷汗，她走之前选择将穆彤与龙神有关的事情隐瞒下来，并没有与凉玄乐的穆彤二人商议，如果天帝要对穆彤动手，仅仅依靠一个千机王宫，是断然阻止不了天帝阴谋的。
    凉玄乐二人新婚不久，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没有丝毫预判，届时，毫无应对准备的凉玄乐必定遭到无法想象的打击。
    凉锦能想到的，情霜自然也能想到，而且想得更加长远，她急忙站起身，握住凉锦已然凉透的双手，感受着凉锦掌心里涔涔渗出的冷汗，情霜心疼极了。
    她知道凉锦极看重她身边的人，像穆彤和陈渝二人，更是自她幼时，便一直待她好的，她断然不希望穆彤受到伤害。
    当时为了让穆彤免受挣扎痛苦而选择隐瞒她龙神转世身份的事情，转眼间，便成了可能对穆彤带来更大危机的利刃，凉锦岂能不忧心自责？
    情霜拍了拍凉锦的手背，转而对老父亲言道：
    爹，此番我二人有急事需要离开，恐怕不能在此久留相伴，不若来日事了，再前来拜访。
    老父亲明白情霜话语间的意思，他虽然惋惜无奈，但也不是不明理，便摆了摆手，将手里那块无极令扔给情霜：
    罢了！你们去吧！老头子在此耗费了诸多时间，有些事也要去处理一下才行。
    他说完，不等情霜回应，便一溜烟儿不见了踪影，凉锦和情霜对视，心道这老父亲可真是雷厉风行。
    她们同时躬身，道了一句恭送。
    凉锦和情霜并肩走过来时凶险的路途，雾气再一次聚拢来，当她们回到隐州，那些原主民还在寻找她们二人的下落，凉锦无心去管那已死巨兽的事情，便揽了情霜腰身，以最快的速度赶路，朝通往九幽的魔门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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