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锦目光扫过小情霜笑意吟吟的脸庞，见她莹亮的双眼里不仅盛了两蓬水汪汪的秋泓，更是带着期许和雀跃，一眨不眨地盯着小贩手里那两串再普通不过的小食。
    凉锦面上露出一抹轻笑，心里却小声嘟囔，小霜儿可不是我的妹妹，她大我好几万岁呢。
    见小情霜如此期待，凉锦自然不会拂了她的兴味，只因她手里没有浮空之界中人用的银钱，便干脆了当地自怀里掏出一块碎玉，与那兴高采烈的小贩换了他手里的两支糖葫芦。
    小情霜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开开心心地走在前面，欢快笑起来的脸上，像是绽放了无数繁花。
    凉锦不紧不慢地跟在小情霜身后，心情是少有的愉快和轻松，如果这条小路不见尽头，她们能这样一直一直走，兴许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她能等到小情霜长大，成为她心里那一抹白月光吗？
    凉锦和小情霜一前一后，不急不缓地走过一条小巷，前边视野变得稍微开阔一些，街口有个小摊，摊上摆着各种各样的泥人儿。
    吸引了凉锦视线的不是那小摊上林林总总的摆件儿，而是于摊前驻足的两人。
    一个穿了淡青色僧衣的小尼双手合十地站着，她脖子间悬挂一串拳头大小的佛珠，看着好像极为沉重，似乎随时能将她纤细的脖子压坏一般。
    但她眉目平和，目光清远，饱纳了无数因缘，却始终不起波澜。
    小尼身边蹲着一个形容魅惑，但神情却极为乖巧的红衣姑娘，她抓了小摊上两个泥人儿，转头朝着身旁小尼嘻嘻地笑，举着手里两个娃娃，问道：
    小和尚，你说我买哪一个好？
    闻言，小尼低头看了那姑娘一眼，看似平静的目光里，隐约藏了七分宠溺，三分怜惜，微笑着回答：
    你若喜欢，便都买了罢。
    红衣姑娘又问：
    为什么要买两个呢？
    小尼温润的目光自摊上扫过，语调平静地说：
    这摊上的泥人儿都成双成对，若只买一个，岂不太孤单了吗？
    凉锦与小情霜从这二人身旁路过，听到这样短暂却似有深意的一问一答，叫凉锦不由自主地转头，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寻常出家人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正疑惑，却又听小情霜说：
    那小尼是个得道高僧，她身边的红衣女孩儿想必是个大妖。
    凉锦更加愕然。
    她回头一看，见那红衣姑娘高高兴兴地付了钱，将两个小泥人儿宝贝似的抱在怀里，与青衫小尼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这得道高僧与得道大妖之间的关系可真好呀。
    凉锦目瞪口呆，感觉自己真是见识浅薄。
    从巷口走出去，水天相接的壮阔景象出现在凉锦二人的视野里，大气磅礴的楼阁殿宇屹立在湖畔，天色微暗，湖面波光粼粼，有清风悄悄吹过，游人三两成行，景色美不胜收。
    小情霜拉着凉锦的手走进一座楼阁，踏进暗漆雕花的大门时，凉锦抬首向上看，见阁上匾额大书三字滕王阁。
    楼阁内游人不少，也有书生聚在一起，题诗论道。
    从高阁窗边朝下看，金光闪烁的湖面上有游人泛舟而过，湖面广袤，与落日余晖交接在一起，壮阔之中，又透着一股安宁祥和的味道。
    忽有锦袍才子饮酒咏词，诗曰：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凉锦赞叹此句精妙，笑着寻声看去，便见那咏词之人与同行的书生笑谈开来，话语间，佳句频出。
    两人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待日光西斜，天色再暗了几分，小情霜忽然拉着凉锦从窗格上跳下去，凉锦一惊，未来得及回神，她二人已轻飘飘地落在一艘小船上。
    船家并不意外，笑问客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
    小情霜也跟着笑，眉眼弯弯地回答：
    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凉锦还在体悟话内玄机，船家已经笑着荡起双桨，将那一叶小舟摇摇晃晃地往湖心度去。
    清凉的晚风吹拂着凉锦的鬓角，将她耳侧的青丝拂起，悠悠然，飘然似仙。
    小情霜偎在她身侧，仰头便见着凉锦凝望远方水天相接之处，一缕斜照夕阳时，被阳光映得好似描摹了一圈金边的侧脸，蓦地出起了神。
    小凉子这样好看。
    小情霜悄悄红了脸，然后小心翼翼地垂下头，将那一刻不受控制激烈跃动的心跳竭力按了回去。
    凉锦竟在此时转头，温柔地笑看小情霜，道：
    晚间风有些凉，你可会冷？
    小情霜心里装着别样的心思，被凉锦突然回头惊得措手不及，好在晚霞余晖尚未褪尽，那两团红晕在她白玉般的脸颊上因着霞晖映照的缘故并不显眼。
    她撅了撅嘴，尽力掩盖了面上的异样，嘟哝着说道：
    小凉子可是忘记了，本圣女那么厉害，这点小风怎会冷呢？
    凉锦闻言，满眼都流转着宠溺的笑，她当然知道小情霜很厉害，但她也抑制不住想去呵护她的心情。
    只想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全都交给你。
    这样的心情。
    她关切的言语尽都是下意识出口，未打过腹稿，便也料不定小情霜的反应。
    她面露柔和的笑容，抬手摸了摸小情霜的脑袋：
    自是不会忘的。
    哪怕她忘记了自己，也不会忘记情霜。
    小情霜喜欢看小凉子笑，那笑容就好像盛满了无数星光，比浮空之界外的天河还要璀璨夺目。
    她抓拉着凉锦的胳膊，带着她朝船舱走，一边走还一边说着:
    你定是自己冷了，才拿本圣女说事儿，咱们去船舱里避一避。
    凉锦笑，望着小情霜背过身去后微微泛红的耳尖，不去戳穿她别扭又惹人怜爱的善意与温柔。
    她们走进船舱里，舱内较为昏暗，小情霜两指一搓，几上便燃起一座烛台，将船舱内狭小的空间映成暖暖的橘红颜色。
    左侧的壁上挂着一幅画，那画内坐着一个渔樵老人，他在江边垂钓，斗笠下一双平和的眼睛里蕴藏了人世浮沉，荣辱兴衰，看尽了浮世之花，听渔舟唱晚。
    凉锦好像能从他淡泊的目光中看到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一步一步闯出自己的天地，再在晚年归隐，淡泊红尘名利，波澜壮阔却又意蕴悠长的人生。
    凉锦动了动僵硬的胳膊，却忽然发现，她自己不知何时已坐在江边。
    她手里拿着垂落的鱼竿，水面烟波浩渺，粼粼泛波。
    那三角形状的斗笠也正戴在她的头上，她身披蓑衣，数着远处掠过的飞鸟，看着天边的云层堆堆叠叠，变幻成各种各样的形态，最后又随风而散。
    她成了画中人，画中景。
    江面上吹拂的风带了两分寒意，将她许久没有挪动的双手吹得僵硬发麻。
    却在此时，她手中的鱼竿毫无预兆地抖动一下，她下意识地提起精神，心里暗自掐算时间。
    从鱼线另一头传来的力量越渐清晰，鱼竿的抖动越发剧烈。
    某时，凉锦站起身来，用力拉扯手中鱼竿，那黑色的大鱼破水而出，光滑的鳞片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鱼落鱼篓的瞬间，她又猛然清醒过来，船依旧是那条船，画也是那副画，小情霜坐在她对侧的位置，正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这一章！有没有看过某年旧文的读者认出来这个得道高僧和大妖～
    没错，就是《降妖梦》里面的凡空和姬小白～嘿嘿嘿嘿，心血来潮，让她们来有个过场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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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4章 第五十五章入梦
    小船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轻轻摇晃,船舱内那一支暖黄的烛火不时跃动。
    船家温了一壶酒,凉锦倒了一杯独自品尝,小情霜闻着酒香,取来杯子，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凝望着凉锦，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凉锦见她如此,眼里藏着笑,却板起脸道了一句不许。
    小情霜撅着嘴,颇为挫败，咬牙切齿地挥着小拳头朝凉锦示威,凉锦哈哈一笑,未理会她的孩子气，转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下。
    船家远远看着她们玩闹，面上露出慈和的微笑,轻叹了一声：
    这俩姊妹感情真好。
    凉锦搁了酒杯，忽而眸光凝滞,灵觉扩散开,见一抹清丽的红衣飘然而来,在小船一头稳稳落下。
    那红衣姑娘抱了拳，朝船舱内两人笑道：
    在下姬小白，欲与这位姑娘切磋一番。
    她话音一落，身侧青衫小尼凭空而现，仿佛自虚空中迈步而来,空间没有半点波动，叫沉默观察中的凉锦瞳孔一缩。
    青衫小尼举止从容，无奈又宠溺地对着那摩拳擦掌的红衣姑娘嗔了一句胡闹。
    而后，她的视线又转向凉锦二人，双手合十，礼貌又温和地开口：
    贫僧凡空，二位远来是客，我等贸然打扰，还望施主莫要怪罪。
    凉锦对这二人颇为好奇，先前街头巷口有过一面之缘，没曾想对方会主动来寻，凉锦抿唇一笑，也站起身来抱了拳：
    大师言重了，二位不若入内一叙，至于切磋之事，上岸后，在下定当奉陪。
    凉锦邀请凡空二人进入船舱，后又朝姬小白笑着说道。
    凡空垂首，弓了身子:
    恭敬不如从命。
    她先行一步，走进船舱，姬小白也不闹，跟在她身后，二人入船舱内小坐。
    凡空进来后，先朝小情霜点了点头，神态温和:
    小霜姑娘别来无恙。
    凉锦有些讶异，没曾想小情霜与这二人还是旧识。
    小情霜知凉锦在疑惑什么，便转头解释道：
    上回我与砚姐姐来此界游玩，恰巧路过大师师门所在城郭，听闻普贤寺名闻天下，便登山行至贵寺山门，前去进香，彼时曾与大师有过一面之缘。
    没曾想还能在这小镇中又遇见。
    那时候，凡空只身回普贤寺为故去的老和尚做法念经，并未带着姬小白，小情霜自然也就不识得那红衣姑娘，故而白日里遥遥碰见，才只说了那番猜测之言。
    只是，小情霜上次来，已是好多年前的事情，没想到再次见面，她依旧是一副乖巧可爱的样貌，半点改变也无。
    姬小白大大咧咧地在矮几旁坐下，然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果盘和几碟糕点，两眼放光地对凉锦和小情霜道:
    这些都是此地有名的小食，有几种是近些年才有的，两位尝尝？
    凉锦二人看着姬小白强行按捺着伸向餐碟的手时那逗趣的模样，顿时忍俊不禁，而凡空则轻轻撇了撇衣摆，在姬小白身侧微笑着盘膝坐下。
    小情霜善解人意，笑着道:
    谢谢姬姐姐。
    随后便取来一枚没见过的糕点含入口中，香滑软糯，入口即溶，叫她眼前一亮。
    姬小白立马倾身凑过去，满怀期待地，献宝似的征询:
    好不好吃？
    小情霜笑眯了眼，点头赞道：
    好吃。
    姬小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颇为欢喜，也不再克制，伸手自餐碟里将糕点取来，一边品尝美味一边同小情霜愉快闲谈。
    小情霜又拿了一块小小的桂花糕，转身送到凉锦嘴边，朝她笑道:
    小凉子，你尝尝这个。
    凉锦唇角一勾，心里洋溢着暖暖的欢欣，就着小情霜的手将她喂来的糕点纳入口中，只觉唇齿留香，纵然再好吃的点心，想必也不如小情霜喂她的这一枚。
    小情霜凝望着她，那目光晶亮亮的，与姬小白先前神色极为相似，又好像有些许不同。
    凉锦目光柔和地回视着她，轻笑道：
    是不错。
    这二人挤眉弄眼，姬小白挑了挑眉，旋即咯咯笑着斜靠在凡空肩头，凡空无奈又宠溺地瞥了她一眼，却并未再说什么。
    四人其乐融融，直至月上中天，小舟靠岸，凉锦用碎玉抵了银钱，方载兴而归。
    凡空开门迎客，引凉锦二人入山间紫竹林中落脚。
    时值盛夏，林中却极为阴凉，晚风拂过，枝叶婆娑，沙沙作响。
    无争无怒，岁月静好。
    凉锦回想起来时小情霜说的，往后若战事停歇，想来此地安度余生。
    若当真能得偿所愿，自是再好不过。
    凉锦仰头，温润的目光穿过重重叠叠的竹叶，从枝桠间的缝隙瞭望夜空中朦朦胧胧的银月。
    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小情霜伏在榻上，卸下了一身防备，很快便睡熟了，凉锦还未见过她这般模样，她收起心里一闪而逝的迷惘，缓步走过去，明知小情霜不会着凉，她依旧从床头取过薄被，温柔地搭在那小人儿的背上。
    第二日一早，姬小白早早来访，欲与凉锦切磋，凉锦笑迎，毫无惧色。
    凉锦与姬小白斗法，凡空自林外设阵，两人出手都有分寸，断不会殃及池鱼，伤及无辜。
    姬小白一出手，凉锦甚至未能看清眼前之人招式，便被一掌拍翻，跌在地上滚了几个跟头，虽未受伤，但先前的一身豪气尽数破功，余下一脸见鬼的震惊神情，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凉锦被姬小白这一巴掌扇蒙了，她对小情霜告诉她的大妖小妖没什么概念，并不清楚姬小白这得道大妖该是怎样的境界。
    原以为她化神修为虽然不高，好歹还是能自保，却没曾想在姬小白手上一招都走不过，而且对方显然没出全力，否则她又怎会毫发无伤。
    啊你没事吧？
    姬小白讶异地眨了眨眼睛，很是无辜，她只听凡空说镇上来了个高手，却没细细打听高手是谁，她没见过小情霜，见凉锦和小情霜一路，怎么也不会将那高手的身份套在小情霜身上。
    昨日一见姬小白便主动邀战凉锦，凡空虽然意外，但知她有分寸，况且凉锦已经应下，便不好说破，才阴差阳错闹了这么一个乌龙。
    姬小白一招制敌，内心错愕的同时，又听竹屋里忽的传来小情霜银铃般的轻笑，姬小白这才后知后觉地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羞窘地红了脸，小心翼翼地眨巴着眼睛对凉锦道:
    咳对不起
    要说凉锦没有挫败是不可能的，但她向来心性豁达，也不是输不起的人，虽然小情霜就在屋里，刚才那一幕定叫她看去了，凉锦多少感觉有些丢脸。
    不，姬姑娘不必道歉，是在下修为浅薄，日后还需更加努力修炼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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