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已不再是以前那个困于情，服于命的焚云燕，纵然依旧是君染的心腹，但他也不再需要，用尽心机只为留在君染身边了。
    凉锦朝他点了点头，而后缓步迈上石阶，她的灵识层层扫过，步履平稳地走上去。
    当她踏上最后一步台阶，一道柔软中透着妖娆笑意的声音自她头顶的楼阁上传了下来：
    哎呀，小家伙这么些年，修为竟不增反降。
    凉锦抬头，便见一席红衣斜斜倚靠在围栏上，君染极少见的没有着艳丽的妆容，神貌慵懒而从容，眉眼间自带一抹戏谑柔媚的笑，正笑吟吟地看着凉锦。
    闻言，凉锦眨了眨眼，但还未开口应声，便又听那阁楼内传来另外一个女子平和的声音：
    无心？你在跟谁说话？
    君染吟吟一笑，挑着眉道：
    是个有趣的人，说起来，此人筠儿也是认识的。
    屋内的人显然十分惊讶，凉锦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下一刻，那人已探出身子，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庞闯入凉锦的视野，让凉锦讶然地眨了眨眼睛。
    啊！是凉姑娘！
    龙筠喜出望外，竟直接从二层楼阁一跃而下，快步走到凉锦面前，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和开怀，笑容极为真挚：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
    凉锦依旧一头雾水满脸疑惑，龙筠怎么会和君染在一起，而且看样子，她们相处得还十分和谐？
    她轻咳一声，收起心神，脸上亦显出笑容来：
    龙姑娘别来无恙。
    互相寒暄之后，龙筠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不由疑惑地抬头看向围栏边惬意斜靠的人，问道：
    咦，可是无心怎么知道我与凉姑娘是旧识？而且，无心竟也认识凉姑娘？
    闻言，君染只微微一笑，神态颇为高深莫测。
    她没有解答龙筠的疑问，而是看向凉锦，言道：
    凉姑娘远道而来，不若进屋一叙？
    经君染这一句不知是打岔还是提醒的言语，龙筠忽的恍然，颇为羞赧地红了脸，她竟忘记了招呼凉锦进屋。便附和着君染开口：
    对对，凉姑娘先入室歇息。
    凉锦看着这两人，心里疑惑越来越深，而君染仿佛看懂了凉锦内心的想法，微笑着朝她传音：
    此间渊源，往后若有机会，再与尔细说。
    闻言，凉锦面上闪过一丝窘迫，猜测别人的关系还被正主一口道破，实在有些尴尬。
    待凉锦进了屋，君染也从楼上走下来，抬手一招，便置了茶具在待客的矮几上，引了天地间最为纯粹的水元，聚于杯中，手法神乎其技。
    凉锦面色不改，人君染已是修炼到人界极限的老妖怪，对天地规则的感悟极为深刻，举手投足之间，都暗合某种玄而又玄的规律，自是与常人不同。
    而龙筠显然也是习以为常，待君染将茶泡好了，龙筠将茶水送到凉锦手中，却听君染言道：
    凉姑娘来此，可是有甚要事？
    龙筠亦偏头询问地看着凉锦，想知道她来此所为何事。
    闻言，凉锦呼出胸中浊气，无奈地叹息一声，面上露出一抹苦笑，摇头道：
    在下今日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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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第五十一章楼阁密谈
    在下今日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凉锦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心里反复斟酌应该如何讲说,她看了一眼心思单纯的龙筠,随后目光又落回君染身上，与君染对视,见后者眼中盈然笑意，已知晓她们席间之言不用避讳龙筠。
    她将温热的茶杯捧在手里,垂了眼睑,稍作考虑之后言道：
    当初自凌霄绝顶一别
    凉锦开口,小心地抬眸瞟了一眼君染的脸色，见君染神色如常,并未因为凉锦提及凌霄绝顶而有任何变化,凉锦才放下心来，继续说下去：
    在下因心境动荡，心法反噬,修为大幅跌落，遁入魔道,入驻九幽
    凉锦言至此处,龙筠口中发出一声惊呼,眼里是惊诧的神情，她没想到，这么多年未见，当初对她颇为关照的恩人如今竟堕为魔修，还去了九幽？
    龙筠的心性虽一如既往的单纯,但她的见识却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受君染潜移默化地影响，渐渐明白了天下大势，人与魔之间的恩怨，正因为此，凉锦堕魔，还入驻九幽，才让她如此惊讶。
    但凉锦毕竟是凉锦，初时还未入魔道，她便潇洒不羁，亦正亦邪，兴许，魔之随性洒脱，不受拘束，才更适合她。
    凉锦的话语因龙筠这一声惊呼而顿了顿，但见龙筠脸上划过羞窘的神色，意识到她方才的行为很是失礼，不好意思地垂了头，颇为乖巧地道歉：
    我大惊小怪一惊一乍了，凉姑娘莫要介怀。
    凉锦摆了摆手，并未介意，转而继续讲说：
    然九幽内部势力争斗比之人界更为激烈，此番魔皇派遣魔军进入龙州，欲夺望龙浮宫。
    对于此事，凉锦并未隐瞒，她从未归顺过魔族，之所以像魔皇垂首，不过形势所迫，也为了保护凉玄乐。而今离开了九幽，凉锦行事便无所顾忌。
    对于她所说，君染显然是早已收到风声，并有所预判，龙筠虽然惊讶，但也只眨了眨眼，没有将凉锦打断。
    而在下是代表千机一族随魔军众第二次增兵回到人界，此次随队之魔中，有九幽夜神族之长老，处处针对凉某，在下更怀疑魔军数次遭受埋伏皆是出自夜神族之手。
    千机一脉人丁凋零，势单力薄，此番龙州之战，于千机而言，恐怕一场浩劫，因此事关乎在下堂姐凉玄乐，故而在下不可眼看千机之众再度削弱。
    凉锦说着，同时看向君染，君染亦沉吟着，点头道：
    所以，你希望我们帮你对付夜神族？
    君染直接挑明了凉锦的来意，凉锦脸上也没有意图被挑明的尴尬，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
    不错，在下想请阁下出手，阻一阻夜神族。
    对于凉锦之言，君染没有立即同意，也没有马上拒绝，而是看向了龙筠。凉锦微微一愣，眼露疑惑地跟着看向龙筠，却见龙筠神情凝重地皱了眉。
    见凉锦看来，龙筠抿了抿唇，有些为难地开口说道：
    凉姑娘曾有恩于在下，也与无心旧时相识，此事我等本不该犹疑，但是
    龙筠欲言又止，凉锦倒是面色坦然地笑了：
    龙姑娘但说无妨。
    见凉锦的确没有因此心怀芥蒂，龙筠才深吸一口气，将她犹豫的缘由解释清楚：
    因为无心前日里去调查云风楼的时候受了伤，也因此获悉了一件云风楼的隐秘，我们正在准备等无心伤好之后就针对云风楼展开行动，所以一时半会儿抽调不开人手。
    龙筠一席话叫凉锦颇为震惊，且不说云风楼究竟在做些什么，以至于君染等众要全部出手，光是能让君染负伤，便足以让凉锦震撼到失了言语。
    云风楼竟然有如此实力吗？
    对于此事，还是由我来解释，想必能说得更清楚一些。
    君染于此时插话，将凉锦的视线吸引过去，便见她偏着头，一手撑在耳边，眼神看似淡然，内里却蕴含了一丝凝重：
    云风楼不知在何处获得了一件秘宝，此物乃千年前人魔之战中，死于龙神之手的魔王遗物，并耗费了二十余年的时间炼制药人，他们炼制药人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利用从药人身上收集的死灵毒气召唤来自异界的亡灵。
    凉锦瞪着眼，满目震惊。君染一开口，讲述的东西就已经脱离了常规，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又听君染继续往下说：
    他们召唤亡灵归来，恐怕是想借由此灵之力，一举突破望龙浮宫外的阵法，深入阵内，找寻翻天神印。
    及至此时，凉锦脸上的神情已经非常凝重，她眉头紧蹙，内心极为喧嚣。但她耐着性子没有打断君染，便听她又道：
    我曾在一月之前深入云风楼内部欲一探究竟，却被云风楼宗地内一股强的力量驱赶出来，甚至还因此受了伤。那股神秘的力量，充满了邪恶和堕落，恐怕是来自于九幽。
    九幽已出了内鬼，有魔族与人界势力勾结，这一点，凉锦已有所预料，但与云风楼勾结的势力，是否就是夜神族？在海岸边伏击魔军众的那一伙神秘人，又是否来自云风楼？
    这诸多的巧合究竟预示着什么？
    可是，如此一来，便与凉玄乐先前告诉她的消息有些出入。
    凉玄乐曾说，云风楼有关望龙浮宫的消息，不是从魔族传出去的，但那神秘之物竟是魔王遗物，又怎会和千机一族两不相干？这么重要的秘宝，以千机魔王的实力和其血脉渊源，不可能探寻不到此物的消息。
    而且，云风楼竟然想召唤上一任千机魔王的亡灵，这么惊世骇俗的举止，看似违背伦理，却又与千机魔王培养凉玄乐的目的不谋而合。
    若说云风楼此事千机魔王毫不知情，凉锦决然不会相信。
    但君染也没有理由在这件事上欺骗凉锦，她自己本就是魔修，更不会对凉锦入魔产生什么偏见，也不存在心怀大义护佑天下苍生而与凉锦这自九幽来的魔众生隙一说。
    如此推断，千机魔王对凉玄乐还有所保留，甚至是，他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信任过凉玄乐。
    与云风楼勾结的九幽魔族，真的是夜神族吗？或许她至今为止所看到的都只是表象，背后还有藏得更深，图谋更大的黑手？
    这样一想，凉锦立即惊出一身冷汗。
    一个念头飞快地划过她的脑海，让她浑身一震，她几乎是咬紧了牙关，一串字句从她的牙缝中挤出来：
    在下有一事相询。
    她看向君染，眼里掩藏了一抹极深的忧虑，那郑重的神情让君染也意识到，凉锦即将问出口的话可能颇为重要，甚至还会对目前的战局造成巨大的影响。
    君染蹙了蹙眉，亦正了脸色，道：
    凉姑娘请讲。
    凉锦感觉心里好像憋着一股气，来回在胸腔回荡，就是咽不下，也吐不出。她斟酌了一下字句，随后正色问道：
    数年前在龙皇玉玺中时，阁下曾与在下言道与千机魔王有过一个交易。
    君染挑眉，没想到凉锦会突然提起此事，但此事与眼下她们所讨论的问题可是有什么关联？她心中虽然疑惑，却未表露在脸上，只点头道：
    不错。
    凉锦再次深吸一口气，终于将心头疑惑宣之于口：
    当初千机魔王让你寻找的，是什么人？你找到的，又是谁？
    凉锦问出这句话的语气，和多年以前截然不同。这一次，君染没有玩笑带过，她看着凉锦眼中的严肃和决然，心里明白这个问题恐怕尤为要紧，虽于理有失，但显然凉锦这边的情况更为要紧，在几度思量之后，君染还是决定帮助凉锦，就如实言道：
    千机魔王让我帮他寻找的是千年前死于龙王之手的上一任千机魔王的转世。
    这与凉锦先前猜测的并无出入，故而凉锦神情不改，只等君染下一句话，以印证她的猜想。
    但是，这一次，她失望了。
    只见君染深邃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庞，她那特有的柔媚而妖娆的声音也悠悠响起，听在凉锦耳中，却仿佛朦朦胧胧，染了一层厚重的雾。
    我找到的那个人，叫凉千山。
    凉千山。
    凉锦那袋嗡的一声响，仿佛有无数声音在脑海中盘旋回荡，不住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
    她心里一突，一股可怕的预感如山洪呼啸，压抑着她的肺腑，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脸色急变，却死死瞪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但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却让她破天荒的慌了手脚。她信任凉玄乐，也相信君染没有道理在这种时候欺骗她，唯一的解释便是，千机魔王另有所图。
    那么，在魔域中时，凉千山说的那些话，和凉玄乐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又算些什么？！
    凉锦简直想仰天长笑，眼中划过浓烈的讥讽和心痛，素来智计无双的凉玄乐，恐怕要栽了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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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第五十二章乱局
    凉锦的神情落在君染眼中,以她的见识和远见,已恍惚间明白了什么,脸色亦越加肃然,但不等她再开口，凉锦已飘飘然站起身,朝君染和龙筠二人抱拳：
    今日多谢二位替在下解惑。
    她没再言及相帮之事，对她而言,还有一些事情,比寻求君染帮助更加重要,何况，君染自己这一边也抽不出身。
    有了君染给她的这些情报,她已经可以确信,千机魔王绝对不是她先前所想的那样。而凉玄乐，恐怕正陷入某种未觉的，前所未有的危机。
    比起千机魔族所谓的未来和境遇,以及夜神族的阴谋，她更在乎凉玄乐的性命,她不会让凉玄乐有事。
    凉锦起身告辞,龙筠眼里有些遗憾,故人重逢还没来得及多叙叙旧便要分别，而且她也没有能给凉锦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便越发窘迫无奈。
    君染倒是显得比龙筠坦然许多，见凉锦要走，她也没有出言挽留,只道：
    善用龙皇玉玺。
    凉锦闻言一愣，见君染朝自己嫣然一笑，不再言语。凉锦眯了眯眼，经君染此时一提，她忽的想起当初上凌霄绝顶时，君染的分识藏在龙皇玉玺中，在她现身之前，连天帝都没有提前发现。
    龙皇玉玺拥有可以摒除神之灵识窥探、瞒天过海的威能，既如此，凉锦是否也可以利用龙皇玉玺，达到彻底消踪匿迹的目的，哪怕是化神修为，也窥探不了她的踪迹。
    心中有了头绪，凉锦心中紧张压抑的情绪稍稍缓解了一些，她再一次谢过君染二人，便匆匆离开了忘机塔。
    在回程的路上，她一直在心里思索，离开北边驻地，她要直接返回西侧海岸，还是去找上一批魔军的驻扎之地，一探究竟？
    她心里已经生了警惕，同时也明白，千机魔王暗中还有别的筹谋，她忽然感觉前路充满危机，意识到千机魔族可能与她先前所想的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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