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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什么都没有?
他费尽心思受尽屈辱而筹谋的所有怎么会是一场空?
少年细长的五指就要揉碎林奉儒的衣领,林奉儒看着温姝眼中痛苦挣扎的希冀寸寸破灭,制住温姝的手腕道,“温姝,冷静!”
握住温姝手腕的时候,林奉儒忍不住为他细瘦不堪一握的这把骨头而心生怜惜。
温姝没有办法冷静,数念汹涌而至,将他溺毙于深冷的潮水中。
他推开林奉儒踉踉跄跄地往回走,林奉儒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天未降雨也未放晴,乌云涌动压城而来。
林奉儒目光落在温姝的身上,已数不清第几次看着他的背影。
一年前少年脚下踩着砧钉为亲人鸣冤。
如今一年过去了,他脚下的砧钉却似乎从未远离过。
芸芸众生各自有各自的命途。
有人走在宽敞明亮的官道上,有人走在布满风雪的悬崖上。
有人是天上月,有人是地上霜。
温姝背负太多,与林奉儒从来不是一路人。
既不是一路人,他又为何管不住自己的双腿追随而来?
或许是怕孤身一人被悬崖上的风雪覆没,死的时候无人知他名姓,也无人为他立墓做碑。
林奉儒看着温姝跌撞前行,看着温姝踉跄摔倒,然后在狼狈的少年面前弯了腰。
就像天上的明月捡起地上的霜花。
皎皎君子落尘泥。
第七十六章
“或许没有那么糟。”
林奉儒将自己身上的外氅披在温姝身上,替他理了理凌乱的发。
未来的尚书大人似乎并不擅长掩盖自己的情绪,看着温姝的眼神恍似深情。
温姝心中冷笑。
林奉儒什么都不知道。
林奉儒不知道他为了今日付出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与东宫注定不死不休的局面。
人们都说林家的嫡公子是清风朗月的人物,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为色所迷之辈。枉他素来尊之为长者。
温姝推开了林奉儒,出言讥笑道,“怎么,林大人也喜欢这副皮相?”
林奉儒叹息,“是,也不是。”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美貌若喧宾夺主便显得多余。
他只是心痛于温姝因美貌而招来的祸患。
温姝没有回头看林奉儒一眼。
林奉儒在温姝身后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温姝脚步顿了顿,到底没有回话。
林奉儒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等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出自自己的手笔,还会用这样笃定的语气说这番话吗?
他会唾弃和失望,并且视自己如蛇蝎猛兽。
从来没有人真正能站在他身边。
站在他身边的都死了。
温姝在温家等着朝廷的动静。
果然没过几日风向变了。
到处都在传言二皇子栽赃太子,多亏东宫机敏才躲过一劫,芳庭宫的末日来临了。蜀中王两位世子扶灵回京的那天二皇子祁宁因诬陷之罪被查没家产,发守皇陵,芳庭宫薛妃打入冷宫,薛妃的兄长被革职查办,总理六部的尚书令一职空缺下来,由林太傅兼任。
看似不起硝烟实则惊心动魄的储位之争最终以一方落败落下帷幕。
薛妃所出三皇子祁清年纪尚幼,并未受到诛连。
没了祁宁这个对手,祁睿以为自己的太子之位再无人能撼动。
祁清一介黄口小儿,母家覆灭,不足为虑。
东宫一派以为芳庭宫因屡次锋芒毕露而遭陛下厌弃方被赶尽杀绝,是以行事越发低调,原被扣押的禁卫军统领易钊官复原职。
祁宁在狱中将温姝招供出来,温姝没有等来下狱的镣铐,而是等来了宫中的宣诏。
温姝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错。
温喆还关在温家,是什么人透露了消息?
今日这一道宣诏,他是否还能从宫中活着回来?
温姝手中握着圣旨,将翠微唤到了身边。
若他无法活着回来,总要将翠微安排个好地方能让她衣食无忧地过一生。
至于他自己,做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
翠微看着温姝替自己备好的银票忽然抱着温姝的腿跪了下来,“公子,我对不起您!”
温姝不可置信地看着翠微,脑子仿佛生了铁锈,“翠微,你在说什么?”
翠微哭泣道,“是我将您与二皇子的谋划告知长公主的!”
温姝神色木然地听着翠微在他脚下一字一句吐露真相,“我是长公主殿下的婢女啊,长公主殿下命我盯着您的一言一行,我以为长公主殿下那般喜欢您,并不会对您不利……”
温姝雪白着脸似乎在喃喃自语,“可我已经将你的身契要了回来。”
翠微眼中挂着清泪,“翠微的亲人还在长公主府中当差啊。”
长公主为什么要破坏他的谋划?
长公主要保住易家和东宫。
她是为了所谓正统还是有别的原因?
温姝没有想到有一天他防范了所有人,包括自己的亲妹妹,眼看雪耻近在眼前,在最后一步的时候却被绊倒了。
而真正拿着最后一柄刀捅向自己的竟然是一直陪在身边的翠微。
虽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也必定有远近亲疏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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