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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姝在登闻鼓院的日子倒还算清净,只是德亲王世子常来并非好事。
祁康是皇家金玉窝中养出来的贵公子,言行虽刁钻跋扈,性子倒相比于太子一党其他几人单纯,这一日祁康带着西域进贡的珍鸟来讨温姝欢喜,此鸟生七彩羽翼,有五色异瞳,鸣声如出谷黄鹂,展翅如雨后霓虹。温姝已有心与他划清界线,客客气气地地拒绝道,“登闻鼓院的庙小,只怕容不下这大佛。”祁康竟也听不出来讽刺,全然当他是夸赞沾沾自喜点头道,“西域进贡皇室的珍品来你们这小庙可不得蓬荜生辉了。”温姝对牛弹琴无果,不欲与他多言。祁康两步追上温姝道,“若有一日七哥对你松了口,有你哭的时候。”
温姝宽袖下的手指攥成了拳。
祁睿就像是压迫他的一座巨大山脉,他要如何才能跨过去?
温姝眉眼弯了起来,“我倒是希望有这一天。”
祁康将手中的鸟笼递给恭候的小厮福宁手中,掐着温姝的下巴道,“温姝,你这样的以为自己能在朝堂上站直了身子做个人?”
温姝幽幽道,“世子爷,登闻鼓院是小庙,德亲王府是浅水,本无交集,何须强聚?”
德亲王府的世子爷离开登闻鼓院的时候神色本便不虞,小厮福宁提着鸟笼犹豫道,“世子爷,方才那佐官,是在骂您呢。”世子爷不解地看过来,福宁叹气解释道,“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世子爷一下炸开。这温姝生一张含沙射影的利嘴,不知道在床榻上被人顶弄的满面潮红是否也能嚣张的起来?“等七哥不要他了一一本世子早晚有一天把他办了!”福宁眼看自家祖宗咬牙切齿兼暴跳如雷,静等下文,果然听到了世子爷指着鸟笼吩咐道,“把这鸟煮了!爷下午要吃红烧鸟肉!”
福宁心道,此焚琴煮鹤之举也只有这祖宗能干出来。
之后祁康便负气再未去过登闻鼓院。
温姝乐见其成,此后无人打扰,一心扑在公事上。
由于扬州处置了大批官员,这大批官员失势倒下后许多身背陈年旧冤的百姓从扬州大肆涌入京城,登闻鼓是朝廷于民间的耳目,奏叠成沓,冤声不断,林奉儒一人疲于应对,便将诸事托于十二佐官,十二佐官每隔五日需入宫呈禀民情,轮到温姝入宫的时候已经是一月之后的事。入宫前林奉儒笑言,“可有紧张?”温姝摇头。
陛下救他于水火,他心中只有敬畏和感激。
温姝跟着引路的宫人往御书房而去,温姝怀中抱着奏叠,眼睛盯着脚尖。宫中鲜花开败,枯黄的草叶在脚下被碾碎发出断裂的哀声。
温姝从面首到佐官用了两个月的时间。
这起起伏伏的两个月几乎要了他的性命。
天子的御书房案前燃着香雾,左右的宫女子打着小扇,珠帘从两侧挂起,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晌午时分殿内静谧无声,偶尔能听闻窗柩外呼号的风声。温姝恭敬跪候天子的到来,暖室中的炭火蒸起他额头上的汗珠,汗珠滚落在了绣着扶桑花的长毯上。
温姝不知自己维持这样的姿态多长时间,直到听见脚步声。温姝猛地抬头,此刻终于看清来人的面目。
晋国的君主气度威仪且容貌俊美,玄色的外氅上绣着金色的龙,这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的男人漫不经心地转动自己手中翡翠绿的扳指,似乎猛虎都能在翻覆的手中被轻描淡写变成宠物。
第三十七章
温姝躬身行礼,“登闻鼓院佐官温姝参见陛下。”
皇帝示意平身,“有何奏述?”
温姝便将登闻鼓院近期事宜一一尽奏,听皇帝叹息,“扬州这一批官员处置的不冤。”
温姝心道,的确不冤,这一批官员倒下,扬州的百姓才敢入京告御状,不见天日的罪证才会纷至沓来。
皇帝看着跪在毯上的温姝。
他的面容像毯上的扶桑一样白,腰身像林间的修竹一样挺。墨绿色的官袍穿在身上并不显市侩之气,反而如清风似明月,连官袍上的金蟒都穿的比其他官员漂亮几分。十六岁的年纪,单纯执拗不经世事,旁人一眼便能看个通透。
皇帝心生逗弄之意。
“既已呈上奏折,为何还不下去?”
于是看到那张霜白玉面泅出女人胭脂一样的红色。
温姝惶急道,“臣还有一事想借机谢过陛下!”
皇帝挑眉,“何事?”
温姝握紧了汗湿的手,“多谢陛下提携,没有陛下与林家就没有现在的温姝。”
皇帝摆手,“温姝,往后别让朕对你失望。”
温姝一个头磕在地上,“臣绝不负圣恩。”
温姝退下后,晋国的天子目光落在温姝方才跪过的毯上,毯上洁白的扶桑花正在悄无声息地盛开。
昌巳手中捧着香炉止步御前,龙涎香的味道弥漫在书房中的每一个角落。
“昌巳,朕十六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昌巳小心翼翼答,“陛下十六岁的时候已经开始筹谋天下了。”
先帝多子,夺嫡之路艰险重重,退一步便身首异处。昌巳比任何人都清楚,当今陛下是旷世的明主却不是仁厚之君。当年五爷祁凛州的名讳到今日已无人敢称。
温姝从正殿中出来,遇到来面圣的太子爷。
温姝心知,眼见到了八月,想必祁睿是为秋狩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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