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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象剧院的院长办公室在树林子的一座小木屋里。
到了地儿,谢亦桐谢别一路唧唧咋咋的白袍秘书,礼貌敲门,得了应许后便推门进去。
里面——
坐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三十岁上下,右手支着下巴,平心而论长得还挺清秀。脖子上系了一条红色小丝带,打着精美的蝴蝶结。
“……”
谢亦桐做了自我介绍,说有意来剧院工作,但想事先谈一谈,互相了解了解。然后,她礼貌询问这颈系丝带的男人为何要一人做两个剧院的院长。
男人闻言立马皱眉。“别拿那种人跟我相提并论。虽然同出一母,又长同款的皮相,但境界完全两样。我这里才是有思想有深度的真正的剧院,他手下带的不过是个成天就知道情情爱爱的平庸马戏团。”
原来两位院长是双胞胎兄弟。细看之下,上午那位确实更显文弱些,眼前这位则稍显傲慢。而且,他们一个是黄丝带,一个是红丝带。
谢亦桐说,“原来是这样。”
红丝带男人往后一靠,身下的草编椅发出吱呀一声,他打量着谢亦桐,显然很满意。
“我看过你写的剧本,我很震撼,十分震撼,每每想起来都还是特别震撼,”他说,“毫无感情的权力争夺,精彩绝伦的互相残杀,所有角色都像机器人一样高效而冷血。天才般的构思啊!以最极端、最剔透的方式揭示出了生命的本质——人这辈子不可能有朋友。”
男人感慨十分,连连称赞。先夸完了她的剧本,接着夸她本人。
“如此完美的剧本,毫无疑问,只有最铁石心肠、最没有人性、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而是冰碴子的人才写的出来!连寻常小孩子都懂得的人类情感,在剧作身上竟然半点也找不到,实属难得!”
谢亦桐礼貌地保持沉默。
男人说,“不过,虽然我很欣赏你的才华,但你一路走来大概也注意到了,我们剧院的作品与别家实在不太一样。我得考你几个问题,看看你有没有这方面的潜力。”
“什么问题?”
“什么是爱情?”
“……人类用来自我欺骗的某种奇特想象。”
男人发出与他兄弟一模一样的声音。“你说什么?”
“人们的日子过得太无聊,为了避免无聊,就随机在周围找了个对象,告诉自己对方有某种过人之处,很值得追逐。于是人们得以在这种追逐里打发时间,好用来忘记无聊。”
闻言,男人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开始在小木屋里颇为激动地来回快步。
谢亦桐几乎以为穿越到了上午。
好在两个院长确有不同,眼前红丝带的这个不仅没生气,反而十分兴奋。“精辟的回答!”他说,“爱情就是这种无关紧要的鬼玩意儿。”
“谢谢夸奖。”
“不过,光能回答问题是不够的,毕竟你的工作不是写论文,而是要创作活生生的剧本,”男人说,“按照你对爱情的观点,假如你要编排一出名为《爱情》的戏,你该怎么做?”
谢亦桐想了想下船后在这座岛上看到的一个个奇怪演出。若是按照那种风格——“我会让一个人坐在原地不动,另一个人面朝着他,做跑步的动作,但只有动作没有位移,跑得再多也永远停在原地。”
永无止境、永无接近的追逐。打发无聊之用。
——但这件事本身也真挺无聊的。
男人拍案叫绝。
“我决定聘用你,”他说,“超优待遇,甚至可以让你在附近无主的小岛里选一个做单人宿舍岛。”
谢亦桐在心底舒了一口气。“谢谢。”
然而,男人并没立马拿出聘用书,只是在他的草编椅上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吱呀一阵响。他说,“不过,在此之前,你需要完成一件小小的入职前任务。”
“什么任务?”
“去做一年中学老师。”
“……”
首先,中学老师这职业与剧本创作实在搭不上边。
其次,这句话之前已听过一次。
谢亦桐又刻意等了两秒,才重又礼貌问了一遍。“什么任务?”
“去做一年中学老师,”男人耐心地解释着,“虽然你问题回答得很好,创作天赋也高,但剧本创作者不能毫无社会经验,要多多跟人打交道,这样才能透观人性、察觉真理,创造出真正有深度的戏剧。中学人多,又是一个人将成未成的地方,非常合适。”
谢亦桐心里那口好不容易才舒出去的气又缓缓地、缓缓地聚回来了。她几乎能感觉它在对她挤眉弄眼。
“……”
男人见她久不答复,追问一句,“你意下如何?”
谢亦桐想着自己如今更没着落,不便把话说死。“我考虑考虑。”
男人微笑起来。“等你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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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风月剧院。表象剧院。都是盛名在外的大剧院,算很不错的去处。何况二者还都承诺了单给她一座小岛做宿舍,非常优厚的待遇。
但——
——颈系黄丝带的男人激动叫嚷着,“爱情!伟大的爱情!”
——颈系红丝带的男人有一张与黄丝带男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眼中却十分不屑。他的小木屋外面多少有点怪异。树底下有个人一动不动地坐着。沙滩上躺了一群人,一会儿一齐往左翻身,一会儿一齐往右翻身。广场上两个穿着同一款式衣服的人在凳子上相对而坐。观众们只是打着呵欠在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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