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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欲说话,齐老夫人却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一般。
她让卫妈妈领着其他人先退下,等她们走后,她握着兰因的手,第一次放低嗓音,语重心长地与她说道:“因因,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客气了些。”
看着兰因怔忡的眉目,齐老夫人并未停下,而是继续与人说道:“客气放在外人那边是好事,可放在家人这,难免有些伤人。”
“齐祖母是真的喜欢你,也是真的拿你当自己的孩子看。”
她这话并不假,即便没有齐豫白这层关系,她也是真心拿顾兰因当自己孙女看的,所以她才更加不希望她总是这般客气,仿佛这世间的温情人暖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局外人。
知道她的原因和心结所在,老人并不生气,反而有些心疼,她抬起略显粗糙和沟壑的手,看着微微怔神的兰因,轻柔又爱怜地抚摸她的头,而后放软嗓音与她说道:“齐祖母希望你能真的放下所有的戒备,拿我和豫白当你的家人,你可以对我们展露所有的情绪,也可以和我们说所有你不能与外人说道的话。”
老人的声音很温柔,神情也很慈祥,可兰因却第一次在她面前沉默了。
她在人情场中长袖善舞,在宴会场上左右逢源,这么多年,几乎没有她接不了的话,可在老人这一片慈爱温柔的注视和包容下,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
顾兰因知道自己的毛病,小时候的经历让她很难把自己的真心交付出去,她习惯了走一步看三步,也习惯了事先把所有不好的结局都考虑到,就像萧业,她不是没有爱过他,但当初她察觉到了萧业的推诿以及他对顾情的留情后,她便立刻把所有交付出去的情意都收了回来,仿佛只要提前收回,不去期待,就不会受伤……
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这样过下来的。
她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与其从满怀期待到支离破碎,最后闹得一地鸡毛不好收场,倒不如一开始都不要过多期待。
可面前老人的目光实在太过温柔,温柔得让兰因根本无法拒绝。
也舍不得拒绝。
顾兰因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她的内心竟然还是期盼着有人能毫无保留地疼爱她,怜惜她,相信她……明明曾经受过那么多伤,明明已经经历过那么多次失望,明明一次次告诉自己学聪明些,不要再陷进去了,可只要有人对她温柔一些,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去。
于是——
她在老人殷切的注视下,点了点头,她哑着嗓音说,“……好。”
她没有办法保证自己能够向他们展露她所有真实的模样,但她会试着让自己不再那么戒备,不再那么抗拒去接受他们的好意,她愿意真实的且真心的同样把温柔回馈给他们。
而这一次,不仅仅是因为齐豫白曾经救过她。
“好了,不哭了。”齐老夫人握着帕子,动作怜惜地替兰因抹着眼泪。
兰因也是听她说才知道自己竟然哭了,她有些怔愕,抬手摸到自己脸上,果然一片湿润,有多久不曾哭过了,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恍惚间最近的那次还是她十三岁那一年,外祖母让她回家去。
她知道外祖母这么做的用意,她终究是长兴侯府的嫡长女,日后出嫁她出的是长兴侯府的大门,她不可能一辈子待在金陵,她总要回家,总要和家里人打好关系,可即使清楚,她还是舍不得外祖母,于是在下人们都退出门外的时候,她伏在外祖母的膝上无声哭了一场。
兰因正要说话。
帘子却在这个时候被人打了起来,齐豫白穿着一身青色常服走了进来,看到兰因双目殷红,明显哭过一场,他脚步一顿,就连眉心都在这一刻聚拢成了山峰,“怎么回事?”
“为什么哭?”他问兰因。
兰因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进来,她还有一滴眼泪挂在浓睫上,因为看到他出现的怔愕,眼睫微微一颤,眼泪便这么掉了下来。自从搬到金陵后,她就不习惯让别人看到自己哭了,尤其这人还是个男人……兰因后知后觉的,脸忽然变得有些红,心里也盈起了一抹不好意思,她不敢去看齐豫白,只能低着头,轻声说,“没事。”
可齐豫白却没有因为这“没事”两字而宽心,他仍看着她,皱着眉,抿着唇。
屋中灯火如昼。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都低着头,倒把齐老夫人给忽视了。
被忽视的齐老夫人也不生气,只是看着自家孙儿那副少见的模样,又是惊讶又是好笑,昨晚告诫她的时候倒是头头是道,什么别让因因察觉了,可如今她冷眼旁观,就她孙儿这副样子,不被察觉就怪了。
还是得她出马。
“我和你妹妹在聊小时候的事,你怎么进来也不让人传一声?”齐老夫人一面没好气地瞪了齐豫白一眼,一面去握兰因的手,与她说,“别理他。”
齐豫白被她一瞪,情绪倒是也收敛了一些。
他没再一直盯着兰因看,只是眼中那抹深沉依旧还在,偶尔看向兰因时,他还是会忍不住抿紧唇线。
他不喜欢她哭。
兰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只是察觉到身上那抹压迫人的气势没了之后,悄悄松了口气。
时雨说的没错,这位齐大人身上的气势的确骇人,根本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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