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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回来兔儿灯的碎片,可附着在兔儿灯上的魂丝却是不愿进到林涂体内。
顾言风唯有放血,以血为引,一点点操控着兔儿灯上的残破魂丝。
躺在床上的人睡颜安静,呼吸平缓。仿若真的只是睡着了一般。
顾言风操纵着鬼气,小心翼翼地将魂丝从兔儿灯的碎片上剥离下来,随着他的动作,难免同林涂从前的记忆相通。
那些开心的,悲痛的,逐一在他面前展了开来。
顾言风微微喘气,他感受到了林涂是如何将他从悠悠冥河里捞出来的,那冥河水冲刷皮肉的痛感一下一下袭击着他的神经,叫他眼尾泛红。
先前他拿回自己的回忆时的冲击万分不及此刻。
视线微微变得模糊,顾言风微微低头,似是想要去摩挲林涂垂在一侧的手。
魂丝缓缓被剥落,顾言风的动作却停了。
他似是有些迟疑,缓缓转动脑袋想要去看林涂的脸。
他曾探过阿涂的魂丝,残破不堪、摇摇欲坠。
顾言风本以为是因为当年救自己,可脑海里走马灯似的一幕幕却叫他通体生寒,心如刀绞。
百年前,林涂消失的那十来年,并不是被谢存光从远春山带走了,而是切切实实活了过来。
那时沈朗月疯狗一样,挑起了当时几国之间的战争。
不过短短数年,便是白骨高于太行雪,血飞迸作汾流紫。
林涂便是那时离开远春山,一路往北。
唤醒她的是萦绕在世上经年不散的冤鬼魂魄。
那般多的怨魂,林涂的兔儿灯却失了灯芯。
她唯有抽出魂丝,以自己为芯,渡走众人。
顾言风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当年沈朗月催动战争,制造怨魂是为了对付自己。
林涂又一次帮了自己,这几乎要了林涂的性命。
自己那时在做什么?顾言风脖子上青筋毕露,喉结缓缓移动着。
但实际上,在做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先是未曾阻止沈朗月在世间的挑拨,后又受制于无字书的约束,不能越界去管人间的事。
这才导致林涂得剥离魂丝用作灯芯。
林涂作为人醒着的日子不过几百年。
却三次因为自己险些死去。
顾言风垂眸,看着一旁女人姣好的侧脸,伸手缓缓理好她的发。
木门外,原本懒懒散散站着的几人突然直起了身子。
一股不属于他们的气息飞速靠近。
顾言风不知何时鬼魅一般从屋内走了出来,衣袂翩跹,折扇为剑,横在了来人脖颈。
黄路这才看清来人居然是沈朗月。
一股怒火打心头起,这罪魁祸首还敢自己找上门来。
顾言风并不意外沈朗月并未彻底死去。
桃花眼里杀意毕现,不等黄路提剑赶到,他展开的扇面便将沈朗月的喉结开了道口子。
“我能救活林涂。”沈朗月抬起眼,那张脸似乎不再同顾言风极为相似,仔细瞧着,那上挑着的桃花眼竟是缓缓垂了下去。
顾言风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只是身上杀意并未收敛。
“我能救活林涂。”沈朗月抬高了声音,他的视线从面前几个人身上缓缓掠过,最终落在了紧闭着门的房间上。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顾言风压低了声音,体内鬼气将沈朗月紧紧缠绕,只要他心头一动,面前的人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沈朗月扯了扯嘴角,开口时却不似从前那般欠揍,“当年林涂的魂丝化作灯芯,如今就算你强留下她最后一缕魂丝,用魔骨将养着,她也醒不过来。”
沈朗月看向顾言风,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我知道怎么让她醒过来,只是顾言风,从前你为所谓苍生舍弃她,如今呢?”
顾言风缓缓收回了折扇,目光沉静似水。
沈朗月却是毫不在意他的打量,抬眼看了回去,重复道,“顾言风,如今你怎么选?”
沈朗月在那白光骤绽时,本以为自己死了。
或者说,他确实死了。
他眼瞧着那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从自己魂魄上脱落,眼瞧着那他捏来欺骗自己的魂魄一点点化作齑粉。
可他又醒了过来,醒来前,他似乎做了长长一个梦。
梦里,他见到了人间悲喜,体会了爱恨离愁。
向来觉得一切无趣的他,竟是开始对世上的一切感到好奇,对初生的婴儿心生亲近,为无私亲情,缱绻爱情所动容。
睁开眼时,沈朗月面前是个披着斗笠的老头子。
耳边是滚滚冥河水撞击岸边的声音。
“你……”开口时,沈朗月只觉得嗓子干哑刺痛,那声音更是刺耳无比,仿若不该属于自己,“你是谁?”
问出问题的沈朗月满心诧异,他对自己的记忆里,是不会问出这种没什么意义的问题的,于他而言,救活自己的人必定有所图谋,用不着多说,杀了便是。可现在,他看着佝偻着背的老人,心底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那情绪也许名为感激。
老人手中拿着个木碗,碗里是一团暗绿色黏糊糊不知是何物的东西。
听见动静,老人懒懒抬起了眼皮,古井无波的眼睛稍稍转了转,“你醒了?”
老人似乎年纪大了,说上一句话便要咳上半晌,那动静,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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