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霞心里明白，拐杖不小心掉地上应该不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但她没有拆穿。
    至于夏婉，更不会多想。
    宋霞咬了咬嘴唇，偷偷拉了下夏婉衣角，装作十分开心地对宋永长说道：“爹告诉你个好消息，夏队长帮我找了在隔壁村子小学教书的工作，等暑假开学我有了工资，很快就能把钱还上了。”
    夏婉感觉到一只手扯着自己的衣角，意会到了宋霞的意思，配合冲宋永长点了点头。
    刚刚夏婉明确地跟宋霞说了这件事不一定能成，也只是先问问，但是宋霞也没有什么别的更好的办法来安慰宋永长了。
    等两个人从里屋走出来，宋霞扭过头低声对夏婉说道：“婉婉，谢谢你。”
    夏婉也觉得自己没能帮得了什么：“没事，我也没做什么，你今天先照顾宋大叔吧，给我上课的事情不急。”
    宋霞点点头，并跟夏婉嘱咐道：“你今天可以看一下我的笔记，明天我再细致跟你讲。这次我们从头开始复习。”
    夏婉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便离开了宋霞家。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夏婉总觉得自己忽略了点什么，怎么琢磨也想不起来。
    夏婉越走越慢，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意识到，刚刚宋大叔是听到她和宋霞谈到陆琼芳之后才出发的声响，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知道一些什么。
    最关键的是他知不知道祁绍城的事情。
    不过夏婉也不能直接去问，不然她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情，只能以后再旁敲侧击地去打听一下了。
    想通了的夏婉加快了往家走的脚步，并没有注意到路另一头的林青青。
    林青青看到夏婉之后狂奔过来，突然跑到了夏婉面前，吓了她一跳。
    “吓死我了，你怎么过来了？”夏婉惊魂未定。
    林青青笑嘻嘻揉了揉夏婉的头：“我来找你呀，听说你最近在跟那个宋霞学习？我过来问问什么情况。”
    夏婉疑惑地看向她，问道：“你怎么知道？”
    林青青恨铁不成钢用手指点了点：“就一个上午的功夫，应该整个村子的婶子们都知道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婶子上工的时候有多能扯！”
    夏婉想了想，突然记起来，昨天她为了帮宋霞，怼了好几个婶子。她们不好当面说什么，可背后谁也堵不上她们的嘴。
    人们总有一种奇怪的心理，一件坏事干的人多了，就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林青青拉了拉夏婉，小声问她：“你是不是被宋霞骗了呀，她不也没考上大学，成绩真的有那么好么？”
    夏婉也不好将宋霞家里的事情讲给林青青听，只好反问道：“你能把高中两年的课本连页码都背下来么？”
    林青青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夏婉说得是什么东西，夏婉又补了一句：“宋霞姐能。”
    林青青震惊得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这么厉害？”
    夏婉一脸认真：“这种事情我骗你干嘛？”
    “人家都说她是要骗你家的口粮和钱呢。”林青青还是有些不信。
    夏婉也不想跟她浪费口舌，直接把林青青拉回家，拿出宋霞送给自己的书摆到她面前。
    林青青一脸狐疑地打开，然后就满脸写着我的天呀。
    “这笔记做得也太好了吧！”林青青态度陡然一变，“婉婉，看在咱俩关系的份上，我能不能抄一份走？”
    夏婉也知道林青青没什么坏心思，更是为自己好，但她莫名心中有股火气，好像自家的崽被误会了一样。不过她也清楚不能向林青青发火，只好强自忍耐，说道：“这笔记不是我的，我也做不了主。要不改天我帮你问问宋霞姐吧。”
    林青青想起自己刚才说的那翻话，也有点不好意思，但看看这笔记又舍不得放下，她是真的喜欢学习的那种学生，平时十分刻苦，就是没找到合适的方法。
    夏婉根据从原主那里得来的记忆，也了解林青青的情况。她觉得比起自己，林青青其实更需要别人帮忙，把学习到的内容梳理串联一下，但是奈何自己现在没什么可信度。
    林青青思考了一下，说道：“要不我也给宋霞姐送点口粮……”
    看了笔记之后，林青青对宋霞的称呼都不一样了。
    “这不是口粮的问题，青青，你刚刚那么说人家，在抄人家的笔记之前应该要道个歉吧？”夏婉最终还是没憋住，说出的话带了几分严厉。
    其实林青青人不坏，就是被家里惯得有些自我，但她有一点很好，就是承认错误十分爽快，错了就是错了，丝毫不会嘴硬。
    林青青也知道刚才自己说得有点过分，只是嘀咕了句：“婉婉，你怎么那么凶？我去找宋霞姐道歉。”说完就要往外走。
    夏婉急忙拉住了她，说道：“最近宋霞姐都比较忙，这个事情我先帮你问问吧，你别去打扰她了。”
    林青青也不刨根问底，只是重复地提醒夏婉：“那你别给我忘了。”
    夏婉也拿她没辙，看她盯着笔记依依不舍的样子，只好松口道：“要不你先在我家这里看吧？要是之后宋霞姐答应了，你再过来抄一份？”
    林青青一下子抱住了夏婉：“就知道婉婉你最好了！”
    夏婉被按在了林青青怀里，看着她将近一米七的个子，夏婉有点淡淡的忧伤。
    再然后，林青青和夏婉就分别拿了一本带有笔记的课本看了起来。
    夏婉看到某些地方还会拿出笔在纸上记录一下。
    林青青跟夏婉待在一起一直是叽叽喳喳的，还是难得这么安静，她真有点不习惯。她稍稍侧头看向正在认真学习的夏婉，
    总觉得，这次回来婉婉变了很多。
    但很快，林青青就没心思关注夏婉了，她头一次发现，很多知识还可以从这个方向理解，那道题居然还有另一种解法。
    夏婉学了一会儿，感觉肩膀有点僵，想要休息一下，没想到一扭头就看到林青青正认真看书，并且嘴里还小声念叨着。
    夏婉忍不住露出了姨母笑。
    这时王秀芹回来了，一进门就喊道：“婉婉？”
    夏婉：“诶！”
    王秀芹听到夏婉在家里，就直奔里屋而来，说道：“婉婉，你爹他现在在大队脱不开身，让你中午去给他送饭，顺便有点事情跟你说。”
    夏婉猜想是小程村老师的事情有了结果，心里很是激动。
    林青青发现已经快午饭的点儿了，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课本。
    夏婉看着林青青的样子感觉有点好笑，忍不住逗她：“这笔记真有那么好使？”
    林青青抬起胳膊跟夏婉挥了挥手，说道：“以后宋霞姐就算是我林青青的半个老师，谁要是说她坏话我跟谁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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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夏婉好不容易撑到了中午，就屁颠屁颠地跑到大队去找夏红卫了，她心里有事情在惦记着，实在是坐不住。
    走到大队门口，夏婉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外面喊了一声，毕竟在大队还是不好太随便，然后她就听到夏红卫让她进去。
    夏红卫此时正在和夏家庄的村书记一起研究今天去镇上，公社上发下来的文件。
    虽然夏红卫和村书记多多少少都认识几个字，但毕竟年纪都不小了，眼睛多少有点老花，看得实在是费劲。
    今天镇上开会也没仔细讲文件内容，只是让他们回去好好看看，然后年前拿个具体的方案出来。
    夏婉本来很激动地想问问夏红卫，看看宋霞的事情能不能成，结果一进去就蔫了。
    村书记居然也在，这件事情肯定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讨论。
    倒是村书记看到是夏婉进来了很高兴，忙招呼她过来，说道：“婉婉来的正好，我和你爹眼睛都花了，是真的看不太清这写的什么玩意，你来帮我们念念。”
    夏婉接过一看，是一份农村推进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相关文件，这是个好东西呀！
    就算再不清楚这段历史的人，也知道就是这个东西让我国的农业发展前进了一大步。
    不过夏婉看到这类文件也不意外，反正本来就是早晚的事儿，她收起情绪，中规中矩地将文件给两人从头到尾念了一遍。
    “啥叫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呀？”认真地听完之后，村书记有点懵，咋感觉听了一遍啥都没听懂呢。
    夏婉简单解释了一下：“就是把村里的地分给大家，然后让大家自己种，等按照规定上缴了公粮，剩下的就能自己留着。”
    村书记听到这里，十分不解：“这大家伙一起干得好好的，怎么又分地了呢？”
    夏婉又仔细看了看文件，解释道：“文件上没说强制要分，但是鼓励各个村想办法提高亩产量，多进行尝试，有好的方案报到镇里，会有奖励。”
    夏红卫默默抽着烟，不说话，就只是听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婉看村书记好像对这个政策有点抗拒，忍不住劝说道：“其实这也是个好事，现在活是大家伙一块干，粮食一块分，每个人热情都不高，要是分了地，自己种自己负责的那片地，那产量肯定会增加的。”
    村书记听完更抗拒了，说道：“这怎么成，日子不就又过回去了么！”
    老一辈的人都是以前政策的坚定拥护者，一时半会根本扭变不过来。
    夏婉笑着继续解释：“文件里说了，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以前的土地分下去都是自己的，现在的土地都是国家的，只是交给大家伙种，不能买卖的。而且就算自己种也还是要交公粮的。”
    村书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扭头看向夏红卫：“夏老弟，你说这个要怎么办？这地咱们村是分还是不分？”
    夏红卫吐了口烟圈，盯着那份文件盯了好一会儿，说道：“让我回去想想，这事急不来。”
    村书记点了点头，这可不，要是这个消息放出去，整个村子都要炸锅。
    等村书记走了，夏婉悄咪咪地向夏红卫打听道：“爹，小程村老师那事怎么样？”
    夏红卫抬头瞅了瞅夏婉，说道：“程队长说先让宋霞去试试，会有老教师在旁边听课。不过因为宋霞没有高中毕业证，只能做临时教师，工资可以按照30算，除了国家发的剩下的他们村大队自己补贴，但是编制对学历卡的严。”夏红卫很少说这么长的一段话。
    再看夏婉已经要跳起来了，她觉得自己心里的大石头终于稍稍落地了。
    这件事情一解决，夏婉也有心思关心起别的事情来：“那爹呀，你对这份文件怎么看？”
    夏红卫淡淡瞥了她一眼：“小孩子，别瞎问，记得别出去乱说。”然后就拿着文件那张纸走了出去。
    夏婉不依，追上去据理力争道：“我也是这个村的一员，我有资格参与意见，之前在镇里看过报纸，有一个很穷的村子就靠着这个办法发家致富了！”
    夏红卫停下来看着她：“你觉得我们村子穷么？”
    夏婉茫然地回答道：“不算穷吧。”
    夏红卫看着自己天真的小闺女叹了口气，说道：“在这十里八乡，咱们这里还算富裕的了，至少闹饥荒的时候都没出过人命。”
    夏婉还是不懂：“这不是很好么？”
    夏红卫往远处看了看正在劳作的村民们，继续说道：“越是这样越难做变动，穷的村子反正也不能更穷了……”
    夏婉好像有点理解了，但是还是质问道：“那总不能因为难，就什么都不做了吧。反正这个政策早晚国家都会推广执行的。”
    夏红卫什么都没说，背着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