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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里的弟弟高不可攀,眼神自始至终都是淡泊如水,仿佛什么东西都不能映入他的眼底,简直像是神端坐在高天原上瞰俯人类,没有人能抵达他所在的境界,就连活了一千多年的鬼舞辻无惨也对他畏惧到了极点,那份畏惧,甚至刻入了鬼王的血液里。
畏惧。
到底是怎么回到四百多年前的,他不得记得了。
四百多年,在八重塔和红月亮下,他的弟弟带给他的压迫感在漫长的岁月里都未曾散去,除了他的弟弟,历经四百多年之后,除了他的弟弟,他本该不会在输给任何人。
但是那个女人用压倒性的实力和气势告诉他,他又输了。
另类的压迫,不同于神之子的压迫,而是天生呆着一股极其阴冷的气息,极其自我,极其凉薄,企及强悍。
神之子会怜悯世人,挥刀斩杀他这样的恶鬼,但是那个女人带给他的气息给了他一种完全相反的压迫感,残酷、傲慢、强大,还带着极力压抑的暴戾。
这样的女人,跟他的弟弟,有一个共同的孩子。
似乎是知道了什么,那女人彻底暴怒了,咬牙切齿,磨牙吮血,眼瞳如鬼神,挥刀如野兽,蛮不讲理的进攻方式,和那美丽耀眼的火焰不一样,而是集结了野蛮、美丽、阴冷、灼热为一体。
这样一个女人,本该被世人畏惧三尺,三尺之内不得靠近,却被他的弟弟视如珍宝。
“歌!冷静下来!”
他终于见到那张脸了,他的弟弟脸,不是在反复无常的梦里,也不是在不堪回首的回忆里。
“冷静下来!”他的弟弟紧紧地抱住那个女人,一遍遍地在她的耳边重复这句话,“我在这里,我还在这里!”
暴戾的气息一点点地弥散在空寂的夜晚里,天空的雨水一点点地往下落。
他第一次看到,他的弟弟的表情如此的焦虑和慌张。
……
缘一,你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吗?
……
灯火透过薄薄的眼皮映入瞳孔之中,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被突然起来的光芒直射,多少有点不适。
“你醒了?”
对方把灯罩拿远了一点。
黑死牟眨了眨自己的六只眼睛,缓和了一下疼痛。
视线再度聚焦起来的时候,对面的人影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孩子,男孩,十岁左右,身形有些纤细,脸上没有表情,这样小的人类本该是稚气未脱的时候,可是这孩子却携带着一股凉薄的气息。
“鬼?”孩子把灯火放到了地板上。
黑死牟没有说话,他的身体很疲惫,精神也很疲惫,损坏的身体甚至还没有长好,食欲好像被某种东西压抑住了,可是鼻腔里的血肉气息却不得不让他提起了精神。
弟弟血肉的气息和那个女人的血肉气息混在一起。
这是他们的孩子。
这个孩子的气息,比起那个女孩,更偏向他的母亲一点。
眼神淡淡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缘一,还是个七八岁孩子的时候的缘一。
“你看起来很不好,鬼先生。”孩子开口,“要喝点水吗?”
“你……不该来这里。”孩子过于平静的态度让他皱了皱眉头。
“来或者不来,那是我的事情。”孩子把盛水的陶罐放到了黑死牟面前,“先喝点水吧,嗓子干成这样等会儿也不好说话。”
“顺便说明,我不会给你喝人血。”
黑死牟喝了点水,滋润了一下干燥的嗓子,再度抬头跟这个孩子对视的时候,他发现这个孩子的五官有弟弟的影子,但是更偏向弟弟的妻子,无论是长相还是气息,除了有些相似的脸,其余的仿佛跟他的弟弟背道而驰一样。
黑死牟动了动嘴唇,“你叫什么?”
难以想象,他的弟弟的孩子居然会是这副模样。
“继国日出。”日出回答,“别用这种诧异的眼神看我,严胜伯父也说我除了五官有点父亲的影子之外,其余的都像母亲,跟父亲完全是两种人。”
……严胜伯父?
黑死牟愣了回神。
“你是缘一的孩子,这副模样一点……都不像他。”和曾经木讷的缘一不一样,这个孩子给人一种凉薄又极其理智的感觉。
就像他和弟弟明明是亲兄弟,除了外貌,其余的,没有半点相似。
“你说这个啊。”十岁的孩子看起来有点漫不经心,一点也不在意,“不像就不像吧。”
“你不觉得……沮丧吗?”他斟酌地用了一个词汇。
“有什么好沮丧的?”十岁的孩子有点不理解,“我是我,父亲是父亲,虽说子承父业,我也没有必要要事事向父亲靠拢。”
“我是我,父亲是父亲,我还没有要到把父亲的人设代入到我自己的地步。”明明是个小孩子却一副目空一切的样子,“非要说的话,母亲说我比较像外祖父。”
“……?”
“不过我不会逼我自己的女儿去杀我自己啦。”臭小鬼语不惊人死不休,“我这个人还是挺惜命的。”
逼自己的女儿去杀自己?
“疯子。”他只给出了孩子的外祖父这样的评价。
日出耸耸肩,“谁知道呢?人要发疯总得有个理由。”
“鬼先生是为了什么变成鬼的呢?”日出看起来有些兴致勃勃,“那个让你变成鬼的人很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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