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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之后,贺嫣再也不告关山的黑状。
可是贺然不。
贺然对关山的恨意由来已久。
他们妈妈对于丈夫在外面有人的事,从来不瞒着他们。
贺嫣年纪小不懂,贺然却懂,并且深深地憎恨起了母亲口中这两个,会来抢走他所有东西的人。
直到母亲因为胃癌去世,去世前,关山因为被学校开除的事情传到了父亲耳朵里,贺父开始担忧起自己这个儿子的教育问题。
贺然母亲知道了,便跟自己丈夫说,让他们母子来北京。
反正她早就想看看,那个被自己丈夫藏了十几年的女人,到底长了怎样一张脸。
关小燕就带着关山,进了贺家的门。
贺然母亲死后不久,关小燕就嫁给了三个孩子的父亲。
贺然从此恨透了关小燕。
“他欺负你,你怎么不告诉小燕阿姨?”司徒玥问。
“开始会,后来就不说了。”关山说。
“为什么?”
“她不信。”关山眉间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无奈,“贺然那人很会扮乖,我妈她又……”
司徒玥懂了:“傻白甜。”
关山点头:“所以干脆就不说了,而且我说了的话,贺然会去欺负我妈,我妈被他气哭很多次,又不长记性,下次还是去讨好人家。我也就忍下去了,反正也不是什么不能忍的事。”
对他来说,那些事都算不了什么。
挡住电视,不看了就行了,他回去看书。
自行车轮胎没气了,再打一筒就是,再不济走路去上学。
被窝里钻出一条蜥蜴,吓到之后,抓起来扔出窗外就行,又不会吓死,次数多了,他已经可以面色如常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把床上的各种生物放生到野外了。
唯一有点难以忍受的是贺然的殴打,所以他学会护住自己的几个脆弱部位,看见贺然捏紧拳头,就条件反射式地护头含胸,尽量减少身体上的疼痛。
关山这一忍,就是长达四年。
“关山?”司徒玥走在前面,突然叫了他一声。
“嗯?”
“小燕阿姨人呢?”她终于问出了口。
关山沉默良久,司徒玥几乎以为他不会说了,他却开口说了句话。
他问她:“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
司徒玥幽幽叹了口气,鼻腔一酸:“怎么没的?”
“癌症。”顿了一会儿,他又补充,“宫颈癌。”
司徒玥重重地扑进他的怀里,抱住他细瘦的腰,吸着鼻子,说了一句很俗气的话:“别难过,你还有我呢。”
关山由她抱着,右手抬起来,像是要做一个环抱的姿势。
但他最后也只是很克制地敲了一下她的肩头,说:“车来了。”
贺嫣后来跟司徒玥说过很多事,其中就提到,关山忍了四年,直到关小燕死后,他第一次还了手。
因为贺然说,关小燕是得脏病死的。
当时是在关小燕的葬礼上,贺然和几个世交家的公子哥儿站在一处,说着这话,话里还掺了不少黄色废料,几个人时而勾着肩膀猥琐地笑笑。
他们没想过背着关山,或者说,是故意说给关山听的。
关山听了,没说什么,只是当场抽了一把凳子,当着所有前来吊唁亲友的面,包括一向偏袒他的父亲,先是一凳子把贺然抽倒在了地上,凳子散架,只剩了一根木柱,他拿着这根木柱子,又是狠狠的第二下。
得亏旁边一个看傻眼的狐朋狗友伸手拦了一下,不然,贺然很可能下半辈子就废了。
那一次,贺然脑袋被开了瓢,拄了三个月的拐,而关山不久之后,就回了湘市。
但有一件事,贺嫣也不知道。
关山决定回湘市的前一天,关小燕逝世后的半年。
他坐在教室里头,看见窗外天光朗朗,永昼炎炎,洋槐树高可参天,叶子翠绿,花枝纯白,一簇簇,层层叠叠,密如浪,白如雪,底下藏了不少夏蝉,成天儿地叫着,不知疲倦。
日子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关山趴在桌子上,一边应付着语文老师布置的默写作业,一边想,这一切真是没意思透了。
后来作业发下来,关山被老师点名批评。
王勃的《滕王阁序》,在默写到“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这一句时,全班只有关山一个人写错。
他把“难越”的“越”字,写成了“玥”。
那一天,语文老师罚关山把这一句诗抄了上百遍。
他抄完,把书一合,背着书包走出了教室。
等回到家,关山径直在书房里找到他父亲,对他说:“我要回去。”
父亲问他:“回哪里?”
“家里。”
“这里就是你的家。”
“不是。”关山看着父亲的脸,缓缓地说,“这里不是。”
3
司徒玥被关山带进他打工的网咖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但网咖里依旧灯火通明,骂声一片。
吧台里坐着一个身姿魁梧的大汉,一张黑黑的国字脸,两道浓眉,唇上还残留着几根没修理干净的胡须,头发茬儿短得像蝗虫过境了的高粱地,靠近耳朵的地方还被推了两道,露出底下青白的头皮,是个“Z”字形,不过理发师估计手不太熟练,看着又有点像个“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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