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GL)——半吐云(56)
印秀和店里的同事交代了几句后就要进浩哥的车。浩哥看着印秀笑得很开心,亲自给她开了车门,还特意搀了一把。卯生只能目送他们的后脑勺远去。
为什么都是一双肉眼,师傅说的看和自己的看就是不同?有些人看人看进骨子,她却还在外围打转。如果她看山还是山,印秀和浩哥之间的确比很久前要亲密。卯生这才觉得自己傻,怎么就这么放心地让印秀跟着浩哥去出差应酬?因为坚信印秀爱着自己。
爱情是什么?它是微波炉和电冰箱的合体吧。前面热得天旋地转,后面就冰得刺骨冷寒。是印秀还存留在自己肩膀上的咬痕吗?还是她塞给自己的银行卡?
卯生忽然觉得,印秀似乎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爱自己,从她不给臭男人但是给自己的青涩的吻上,从她穿着借来的那身谈不上体面的衣服提着保温盒等在柏州戏校门前,还要更早点,从她陪着俞任去袁惠方家,自己借着印秀的小床打个盹起。那时下午三四点的阳光虽然不够浓郁,但是黄灿灿的软软绵绵地铺进房间,卯生睁开眼总能看到印秀坐在那扇老旧窗户旁看着自己微笑,醒了?
爱情是一场梦?印秀先醒了,所以她要去找那种有老公孩子的日子?那样才叫踏实吧。大部分人都喜欢踏实稳健的未来。
卯生这才开始咀嚼起她所记得的、印秀说过的话,零零碎碎,你给我留点面子,你适合更好的人。
她这几天也才意识到,为什么那天夜里的印秀像疯了一样。她早就下定决心道别,而卯生还懵懂无知。
爱情是一场陪伴吗?是人生下一站前的同舟共济,是孤独无助时的互助互帮?
又坐了会,烧烤老板说姑娘你没事吧?
卯生一看,身边站了好几位等座的人,她忙起来结账。手机响了下,她以为是妈妈催她回家,却发现是印秀。
印秀的话让卯生浑身颤抖,卯生,我刚刚看到你了。以后别来我这边了好吗?咱们分开,各自好好过。
她边走边哭,问印秀:可我觉得你还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为什么非得这样?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我承认前几天我去见了俞任,但是我们早就分手了,只是去祝贺她考上大学。
那端沉默了很久。
你很好,和你没关系,和俞任更没关系,是我要和浩哥合伙开店了。
第77章
印秀第三次搬家时最后看了眼那间小房子,目光停在卯生曾爱趴着睡的沙发上,她说,别的我不带了,这个沙发我买的,不舍得留下。
非要陪着来的浩哥看了眼,笑了笑,也不值几个钱。那是个朴素的布艺沙发,搬到新居后,她和卯生在家具市场逛了一天,回头看了三次最终决定买下它,花了八百块,是她们最大的一笔家居开支。
但是印秀坚持,浩哥点点头,那就一块儿搬走吧。再看印秀难舍的眼神,以后好家具会有的是。
好东西真的越来越多,印秀从柏州来省城不过带了两个箱包,现在单衣服就装了两大箱,除此以外还有不少自己亲手置办的锅碗瓢盆小家电家具,连化妆品都有一个独立的小包盛放。
她曾随浩哥去过供应商家中拜访,那位财大气粗的老板家单单客厅就有一百多平,家具则是纯红木打造,闪烁着沉稳的光泽。浩哥说这得花了不少钱吧。老板说也不多,拢共才花了一百多万。
印秀暗暗咋舌,再听老板的创业史,知道他是做外贸起家的,最穷时在深圳一间屋子都租不起,五百块硬挺了六个月。只要你敢想,才能做到。这是那人的话。
现在她敢想了。人总望着那山就觉得自己站的这山不过是个小土包。印秀有几万块存款时想的是合伙开店,赚十万一百万。心气儿被数字刺激得虚假繁荣,低头看自己兜里就左右不是滋味。
那天浩哥接她时问二十万能不能拿得出?印秀竟然觉得很羞耻。而换几年前,人家要让她掏二十万,她会笑出声,觉得是抬举她。
她这号业务员出身的打工人,赚的钱不多,但经手的数字很大。印秀算过自己管理的三家家门店,每年流水数额接近八位数,要知道,这几家店也才起步一年多而已。那排数字黏住了她的眼睛和脚步,出人头地就得踩在这组数字上。踩中了,印小嫦就没资格骂她,她就能过上想过的日子。
当时看印秀脸色犹豫,浩哥说得轻巧,这样吧,这二十万我借给你,两年內不收任何利息。你回柏州找张姐了吧?她都告诉了我了。
狡猾的猎手从不贸然按下扳机,他们会精心布置好陷阱机关,等猎物自己跳下去。浩哥说你找老胡,利息钱太高。一旦有风险你赚不回来,利滚利太厉害了。他们那号人可不是冲着收回初始利息才给借钱给你的。
印秀的手攥起拳头,她知道浩哥会开口,她从一开始踏进这家公司就隐约明白。但她的确靠着过硬的业绩让浩哥重新权衡了自己的位置,让印秀牢牢坐在分店经理的位置上。但是现在,一块崭新的跳板又伸过来。印秀心里还想着店外烧烤摊上的卯生,浩哥在另一头敲击她脆弱的神经,你考虑考虑。
浩哥自己不提,反而将诱人的免息借款先摆在印秀面前,他要印秀自己开口说出那句话。他本可以在提出和印秀合伙一家新门店时就说借款的事,但他让印秀自己耗了好几天。残忍的猎手更爱看猎物在圈套里挣扎。
印秀的手一直紧握着,她的大脑在做剧烈的左右互搏。人踏入某个节点就是一瞬的事,这一瞬印秀还在想卯生,那句留了点后门的分开一段时间在一点点地收缩、挤压,本只是一条门缝,直到几乎合上,就差放下门闩再上锁。而卯生在外等待的模样差点重新推开这扇门。
嗯?其实以你的能力还有现在东区的发展,都不需要两年就能还清这区区二十万。小印,我不会给每个人都这样的机会。老周跟了我多久了?现在还在领工资。老周是浩哥公司里一个资深的老员工,据说当年两人是同一个工地做事的。
印秀又开始算数字,一年流水多少,毛利润几何,净利润几多,按照二八分成,她能赚多少钱?
哦,当然你在公司负责的其它门店还不变,基本工资和奖金该多少就是多少。浩哥打了转向灯,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倒计时的秒针。
车在路灯下穿梭,昏黄的光亮在夜晚显得刺眼起来,印秀闭上眼,凭什么是我呢?她睁开眼看浩哥。
浩哥的笑容有丝得逞的快意,就是你。
印秀的血管仿佛凝固,她深呼吸了下,我不卖身。
哈哈哈。浩哥爽朗地笑,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不像有些女孩,就爱赚男人的便宜钱。
印秀觉得这二十万就是便宜钱,砸锅卖铁都凑不齐的一笔,却是她翻身的希望。以前人常说翻身做主人,印秀想什么是主人呢?
她挤在北上的绿皮硬座一夜不敢合眼、不名一文时并非自己的主人。流落在家外找不到住处时也不是。这辈子她翻身做主人的感受就在袁惠方家那间被自己亲手点缀的小屋內,也在那个决心让自己和卯生彻底纠缠在一起的晚上。生活的颠沛中怎样才能为自己做主?
是钱。钱才是真正的主子。可赚钱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有人只要撒个娇就能从父母那儿获得源源不断的支持,为什么有些人出去吃个饭喝些酒就能拉回百万千万。钱主子靠什么撬回来的?她那钱主子的支点在哪儿?
答案似乎很明显,现在它是猎人手中的猎枪。
印秀说,你借我的也是便宜钱,和我自己赚的不一样。
我借你的不是便宜钱,你得还我。浩哥吊着女孩的尊严,换了层温情的皮,我也不是让你卖身给我,你知道的,说到女人我还真不缺,但是没意思。
不卖身,总要图点什么吧?印秀不信这话。
你知道我还欣赏你什么?你说话有时很直接,不拿和客户那套糊弄我。浩哥将车开进路边的停车位,他注视着女孩的脸,和那个小姑娘分手吧,一个唱戏的,还是女的,能给你什么?
印秀的血管沸腾起来,她听见它们在脑海滚到心头,脸更迅速染红,然后呢?她看着浩哥的眼睛没有退却。
没然后,你接着工作管好门店就行。我想和家里那位离婚,同时,也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不勉强你,小印,我只要一个公平的机会。浩哥的眼神温柔下来,你最后还不乐意,我依然不勉强你。强扭的瓜和砸钱的瓜一样,没滋味。
浩哥像是看了场可爱的笑话一样摇摇头,那个小白,我见到好几次,难为她大半夜还去店里接你。有一回在印秀楼下,拉上窗帘后两个人影的亲密重叠印证了他的猜测。
你别否认,我不傻。当然,没有更好。浩哥自作大度地给印秀留了台阶,最后又说,你考虑考虑。
印秀像被扒光了一样,她的野心,她的爱情,她心底最深的恐惧,都被这个男人轻易看破。
小印,虽然你也工作了几年,可还是太年轻了。浩哥重新发动汽车,可我啊,就喜欢你这股劲儿。
印秀沉默了一路,在到家下车前对浩哥说,我同意。
同意之后就是再次搬家到东区,说是为了工作,其实是为了躲开卯生。搬家的路上印秀拒绝了浩哥上他车的邀请,她爬上小货车,那张果绿色白点布艺沙发被抬在平板上,印秀就坐上面,对司机说,走吧。
车辆在车龙中穿梭,不时会有人从别的车内好奇地看一眼烈日下坐货车的女孩。而印秀发觉不同于坐在两厢或三厢轿车中,现在的自己和这沙发一样都成了货物。
印秀的长发被风拂乱,脸被太阳灼得红烫。货车在红绿灯前停下,左边停了一辆两厢小轿车,里面有两个男人特意拉下窗户津津有味地打量着女孩。印秀扭头不和他们对视,看到右侧是一辆运输活鸡的车。铁丝网內,一只只红冠大公鸡扑棱着翅膀或不安地左看右看。
生鸡的闷臭味袭来,印秀边捂住鼻子边低头打开手机,再次翻到自己和卯生的信息往来,手指停在批量删除那侧键上。随后,她的大拇指蜷回,改为上下翻页,看着一条条卯生发来的话。这部印小嫦强行换来的老手机内存有限,如果存了太多卯生的信息,就存不下客户的。有时印秀就会抄下客户发来的信息和号码,再删除掉以腾出内存。
好多页,翻了好久才到上个月。卯生说,印老板今天忙不忙?能早点回来的话咱们做条剁椒鱼头如何?
印秀那时说,你吃不了辣,做清蒸吧。
她记得,卯生还是做了剁椒口味,印秀吃得很满足。她自己则倒了碗温水涮鱼肉,那天还被辣得吐舌头。
印秀再往前面翻,衣食住行,人情冷暖,委屈无奈,欣喜开心都浓缩在这台小小的诺基亚里。车辆起步了,印秀被惯性带得往后仰身,她扶住沙发时手机却掉在货车平板上。
忙拾起来检查,幸好没摔坏,那些文字上还跳动着她和卯生曾经的喜怒哀愁。
印秀按下一行字:卯生,对不起。但是按不下发送键。她退出短信,那条信息就留在草稿箱中。
够自私的,对不起都不肯说。她心说。
印秀擦着汗和泪时,刚才一起等红绿灯的小车追上了货车,里面的一个戴金链子的光头男人对印秀吹着轻佻的口哨,小姑娘,坐上面热不热?要不进我这车里,有空调啊。
对这号人,她的愤怒只会让他们更加得意来劲。印秀在二十三中时没少见这样的货色,她平静地看着这个开车追着他的男人,拉倒吧,破桑坦纳3000你留着自己吹热风吧。
我这车虽然旧,可比你那货车上晒太阳好啊。男人压根不以为意,继续调笑着印秀。
印秀笑了笑,指着光头大声说,我妈说了,头上没毛,下面diao软。这也许是印小嫦说过的最有道理的话。
光头男立即被他后面的同伙嘲笑,他边开车边伸出脑袋,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人上来横劲儿,身子却一偏,方向盘就没了把门撞到了一边的护栏上,还传来一声懊恼的卧槽。
印秀的笑声更加清脆,离撞车的光头男也越来越远,笑到脸颊僵时,她收起了笑容看前方的路,一座立交桥正在附近施工,阴影罩上头顶,印秀随着司机绕道进入了一片暗沉的临时隧道。
第78章
俞任动身去上海前本还想去省城一趟,最终只在Q上化作一行字:卯生,我就要去报道了。
等了两天,也没见向来主动积极留言的卯生回应。俞任坐了会退出软件,这时任颂红打来电话,爸爸在酒楼包厢等你,地址就是前天说的。
不同于俞晓敏的痛心疾首,任颂红对女儿的大学选择没做干涉,人家道一句恭喜,他也就摆摆手,运气好罢了。这一点上,这对前夫妻的谦虚倒有夫妻相。
隔了段时间,任颂红忽然告诉俞任,他有个老朋友的儿子也和俞任在同一所大学,今年正好大三,你过来和人家聊聊天,有什么问题抓紧时间请教下他。
俞任在学习上挺善于请教,哪怕高中后两年因为失恋的关系性格变得有些深沉,但在不懂的事情上始终保持着一颗开放的心。的确,拿到通知书后她反而生起一丝茫然,善于提前抢跑的俞任竟然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于是任颂红的邀请她欣然答应,出门前去衣柜挑衣服,八中校服被挂在一边,中间是俞晓敏给她买的数件连衣裙。俞任觉得妈妈眼光有些老气,自己还是穿白T恤和牛仔背带裤出门,俞晓敏见她这样子在身后追了一句,你还穿得像小学生啊。
孩子十七八岁读高中时家长还希望他们像小学生,刚高考完又在穿着上挑剔人家不成熟不上台面。俞任弹了下背带裤的带子,妈,你这搞几五计划呢?步调卡这么严?
俞任进包厢时,里面的桌子却没坐满,她立即发现右侧沙发上一个眼睛发亮的男孩正看着自己,俞任对他点点头,再和任颂红打招呼,爸。
任颂红介绍,今天不是升学欢送宴,是趁着他们老朋友几个人聚会,让两个同所大学的孩子交流下。
那个男孩叫廖况,一听这个姓,俞任就不可避免地联想到任颂红现在的妻子廖华。果然,他是廖华的侄子。抛开身份,廖况很开朗健谈,样貌斯文,从气质看也像是乖乖读书崽,但聊了会儿,俞任觉得他不仅是读书好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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