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别对我这么上头!——三三娘(71)
在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决心之前,他不会轻举妄动骆远鹤就是这样一种人。如果没有搞清楚状况而贸然表白,那如果他厌倦了、半途而废了,或觉醒了其他的想法,那不就是在给对方增添麻烦和痛苦么?骆远鹤在本质上,并不喜欢这样亏欠别人的感觉,以及这种由亏欠而形成的羁绊。
本来,他有许多的时间,可以到了法国,到了这样陌生的、悬置了国内一切人际事务的环境中去慢慢想明白,去慢慢地跟缪存接触明白。如果是感觉错了,那并非是真正的爱情,他也仍可以照顾缪存,看他成家立业,两人当一辈子亦师亦友的关系。
但不管是命运,还是骆明翰,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甚至连缪存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知道缪存亦喜欢自己的那个晚上,在法国长久的坐立不安终于落到了实处,却又被抛到了一个更高更危险的地方。他整晚整晚地泡在画室里,强硬地让自己不要回头去看一眼客房里亮着那盏灯。
我不知道。骆远鹤看着他的母亲,最终这样心平气和地说。
骆哥哥?缪存懵住,短促地笑了一下,问:为什么?他努力地暗示:你那天的电话,我都听到了,我就在旁边
缪缪,骆远鹤深深地看着他,掩饰住了内心的那场措手不及:不要再说了。
我不明白。刚哭过的眼圈红红的,很艰涩,稍微眨一眨眼,眼泪便又冒出来了,融在他本就湿漉漉的眼睫毛上。但他脸色很平静,跟骆远鹤如出一辙,不愧是继承了他的衣钵的最好的学生。
不要把私人情感生活带到公事上来。骆远鹤温和地提醒他的学生,有什么事,你们私下自己解决,先进来吧。
他连「退出」两个字都说得这样隐晦、得体,不让场面上的任何人难堪,更把他妈妈心里的那一点怀疑干脆利落地掐灭掉。
骆明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局面,却并没有预想中的高兴。他设计了所有人包括自己,来跟命运进行一场豪赌,现在他赌赢了,但所有胜利的喜悦,都在看到缪存身形摇晃的刹那而分崩离析。
缪存扶住了墙,手指曲着,指骨泛出青白:我知道了,他最后看了一眼骆远鹤,乖巧地抿了抿唇:老师。
缪存?
试图扶他一把的手被推开,缪存脊背笔挺地走到骆母身边,最后一次道歉:对不起阿姨,我跟骆明翰真的没有未来了,谢谢你和叔叔对我过去的照顾,请代我向叔叔问好和道歉。
哎妙妙
缪存走向那间曾短暂属于过自己的客房,听到骆母在身后叫自己,再度对她笑了笑,随即走了进去,关上房门。
很小的时候,大年夜热闹着,他待在阁楼上,就想过骆哥哥的家是什么样的呢?要是有一天见到了他的父母,他应该怎么乖乖巧巧地问好,讨他们喜欢呢?骆哥哥上大学前,一集训就是一个月,走之前会把画室的钥匙留给他,还会布置很多作业,缪存没人管,就天天在画室打地铺,他觉得那里真的太好了,像天堂一样,可以随心所欲地画画,眼睛一闭上,到处都是骆远鹤的影子。
他每次去见骆远鹤,都是用跑的。
骆远鹤在大学城这儿买了房子,并没有宴请暖房,只邀请了缪存去参观。到了夜晚,缪存主动告别,不敢留在这里留宿。他脑子里的幻想很多,在这里会忍不住幻想跟骆远鹤的未来。
缪存现在知道了,那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遥远,明明就在眼前,但他无论怎么走、怎么够,也走不到、够不到。就像学校里那座莫奈的桥,他们在上面走了无数次,但从不知道那是一座告白的桥。等到知道时,那句本该在桥上说出口的话,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其实那座桥也很普通的,不是吗?
缪存用目光跟客卧里的每一件东西告别。
等出来时,他只背了一个双肩包,里面是他简单的换洗衣物和画具、ipad,眼睛已经不再湿润,只有上挑的眼尾余下浅淡的红,他对骆母颔首,对骆明翰微笑,最后站定了,对骆远鹤说:老师,我走了。
在骆远鹤出声前,骆明翰便斩钉截铁地说:我送你。
缪存没有拒绝。走出房门时,一股难以遏制的酸涩涌上鼻尖,继而从眼眶中灼热地涌了出来。他硬生生地遏制住,沉沉地深吸一口气,再度回眸看了骆远鹤一眼,很用力地抿着唇,是委屈的,又是微笑的。
他可以理解,骆老师不像他一样孑然一身,可以谁都不在乎,也不往心里去。骆老师虽然看上去冷清得像要成仙了,但他有父母有照顾,有为人师表的约束,有世俗常情的注视,不像缪存自己,是真的像神仙一样孤孤单单一个人的。
他终于学会,成年人的世界很复杂。成年人的喜欢未必需要回应,就算互相喜欢,也不一定会像故事里那样有happy ending。
缪存的那一眼,好像只是在单纯告诉骆远鹤,他已经懂得了这个道理,所以不必担心。
他收回目光,迈步走出了那道门。
在电梯中,骆明翰终于意识到了他的平静是如此不正常。
缪存
奇怪,他竟然也有口不能言的时候。明明已经是个胜利者了。
骆哥哥,我为什么会认识你呢?
因为我
我不想再认识你了。
骆明翰心口疼得厉害,虽然已经疼了很多天了,但这种疼无论如何也习惯不了,也麻木不了。
不要这么说,他扫清了最大的障碍,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说一句: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电梯门开了,车身感应自动解锁,骆明翰为他打开车门,再度重复了一遍:我送你回去,我们重新认识,重新开始。
缪存不置可否,但顺从地上了车:送我回别墅吧,我要回去准备补考了。
期末周已经快结束,许多学生已经回去,缪存也收到了麦特的微信,告诉他他已经考完试回国度假。系里给缪存安排了补考,课题作业也都延期了,不会影响毕业。骆明翰启动车子:等你考完试过暑假,我们去国外走一走好不好?或者回海边住一段时间。又想起什么:再去一趟西双版纳也可以。
缪存跟轻地笑了一声:你不上班吗?
可以不去公司,不影响赚钱。
缪存笑得更开怀了些,看着很孩子气。
骆明翰也跟着笑,但心却始终悬着。他知道,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越是平静从容,就越是令他不安。比起笑,他更宁愿缪存现在冲他发火,冲他发脾气,对他拳打脚踢口出恶言,这样骆明翰心里会更有底,更好受。
虽然缪存就坐在他身边,但他好像在眼睁睁地看着缪存孤身一人走入了一个遥远的、未知的地方,一片封闭的荒漠。
妙妙,你可以骂我。骆明翰开始找骂,顿了一顿:也可以跟我打一架,我不还手。
不用了,我跟骆老师本来就不可能了。缪存低下头,抠弄着手指:跟你没关系,是我不应该把你当替身,现在不过是我自食其果。
骆明翰罕见地焦躁了起来,朦朦胧胧地,他想抓住缪存,且前所未有地没有把握:你暑假想去哪儿呢?他生硬地转换话题。
海边。
骆明翰的眼神亮起来,勾着唇无声地笑:好,那就去海边。
很快便到了缪存的住所,缪存一手环抱着书包,一手推上车门,对骆明翰说:骆哥哥,再见。
骆明翰已解开安全带,想要下车,缪存制止住他:不用送了,到这里就可以了。
我们什么时候再见?
缪存想了想:等我高兴的时候。
你讨厌我吗?
讨厌。我本来想跟你说,你浑身上下除了这一张脸,没有任何地方是我喜欢的,我跟你相处的每分每秒都是把你当成了骆老师,我没有爱过你,一丁点都没有。你最好能被我气到吐血。
骆明翰脸色倒没有很难看,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知道,还坚持要跟我在一起吗?
我会努力让你爱上我的。
缪存的目光望进骆明翰的眼底,勾了勾唇,意味不明地说,带一点调侃:你跟原来一样自信。
手腕用力,车门即将合上的瞬间,骆明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下意识地、不顾一切地推阻了这道门的闭合,妙妙
缪存抱着书包,迟疑着,回眸望了他一眼:等我高兴的时候。
骆明翰一直看着他刷卡进门,将门关上了。
偌大的曾经的富人区里,充斥着无人问津无人打理的衰败。
他觉得自己会哄好缪存的,等到缪存高兴起来、愿意见他的那天。他们会度过一个亲密的暑假,在这个漫长的、即将到来的暑假里,他们会重新认识彼此、重新了解彼此,没有算计,没有替代,没有攻略和漫不经心的玩弄,只有坦诚的两颗心。
他驶出这片别墅区时,并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在这里见到缪存。心血来潮着,开到美院图书馆楼下时,静坐着抽了会儿烟,也并不知道他将不能在这里再见到缪存。
正在进行学期末收尾工作的辅导员,听到敲门声后,从电脑后抬起头来,看到逆光站着的缪存。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倒是这么快就能下地了?他喜出望外,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恭喜着缪存。
缪存没有说话,向他递交了休学申请书。
第68章
「缪存, 你补考结束了吗?感觉怎么样?」
「我今天下午会去大学城附近,如果你已经高兴起来一点的话,可不可以见见我?」
「我留了一盆花在你门口,记得一星期浇一次水。」
「我很想你」
「为什么一直关机?我不会骚扰你, 可以的话, 跟我报一声平安。」
「妙妙, 就请你接我一次电话,只要一次。」
「那盆花死了」
「妙妙,你不在家吗?什么时候会回来?」
「接下来半个月我要去纽约考察,你好好照顾自己, 等我回来,我们见一面好吗?」
「缪存,我没有办法停止想你。」
「骆远鹤今天回法国了。」
「你跟他一起走了吗?」
「最近一直很忙,lily提醒我,我才知道大学已经开学了, 暑假结束了。」
是这样,缪存上学期末就已经办理休学了。
开学初, 整个教务办公室忙得人仰马翻,学生会和团委的学生在一旁帮忙打下手,穿格纹衬衫的辅导员站起来挠了挠脸, 尴尬地笑了一下:你跟骆教授长得真是太像了, 你们是双胞胎吗?
眼前的高大男人面无表情,只是沉默地颔首。
缪存是补考完自己来办休学的,我还以为他搞不清楚状况, 特意提醒他出去交换是不用办手续的
他没有出国?
没有啊, 辅导员有些意外, 骆教授没有告诉你吗?缪存最受他照顾不好意思稍等一下, 叫住身旁经过的一名学生,交代了三言两语,再度回过神来时,对眼前人有些发怵地笑了笑:骆教授应该是知道的。
对着这样一张脸总像是对着骆远鹤汇报似的,让他不自觉泛起紧张。
无论如何也真是太像了,虽然两人气度不同,但看在不熟悉的人眼里,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骆明翰已经很久没跟骆远鹤联系了,就连给他践行的那顿饭他也没出席。倒并非他不乐意见骆远鹤,而是料想骆远鹤应该不想看见他,因而就没有去给他添堵。去了法国安顿下来后,往常两人一周总会聊一两次天,这两个月来却是默契得如同互相取关拉黑了一般。
骆远鹤明知道缪存休了学,却没有告诉他。
骆明翰自嘲地勾了勾唇,很浅,转瞬即逝。
他为什么休学,有说吗?他问辅导员。
因为办理休学的学生很少,辅导员便记得很清楚:因病休学。
因病?骆明翰怔了一怔,整个肢体语言都变了他俯下身,两手握拳支在办公桌上,一双深邃眼眸紧迫逼视着对方:什么病?要紧吗?他一个人来的?身边有没有跟什么家属?
辅导员被他这个架势唬了一跳:是这样的,骆先生,我们是有义务帮学生保护隐私的他为难地说。
骆明翰最后问:那你可以把缪存的紧急联系人联系方式给我吗?
辅导员拉下椅子坐下,从电脑里找出表格。缪存毕竟年少,院里之前都把他当未成年人来对待,联系人每学期一更新,共两栏。他握着鼠标,推了推眼镜报道:一个是他爸缪建成,号码是一位是哥哥,骆明翰,
按着拨号键的手停顿了下来,骆明翰不可思议地听着对方口中那一连串熟悉的数字。
缪建成是个赖子,这意味着,如果缪存真的出了什么事,唯一真正可能帮上他的,就是骆明翰。
他对他的信任到了这种地步,最终却是他亲手软禁了他半个月。
骆明翰脸上没有表情,却是深吸着气闭了闭眼睛,掩去了眼底翻涌的痛苦。
出了学院行政楼,他给缪建成打了一个电话,听声音应该是在忙着打牌。
什么?缪存?我怎么知道他死哪儿去了?缪建成皱着眉,哎放下对二别问我别问我我跟他没关系。
晚上要回家吃饭,司机开着车,骆明翰在后座闭目养神,手指下意识摩挲着手机圆弧的边角,如此沉吟了五分钟,终于决定给骆远鹤打一个电话,不是为了兴师问罪,只想问问他知不知道缪存的近况,究竟是生了什么病,去了哪家医院养病。
但是骆远鹤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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