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别对我这么上头!——三三娘(62)
只有洛洛看到了他的脸色有多惨白,原本还打了更多恶毒尖酸刻薄的腹稿,但他张了张唇,根本说不出口。
缪存仓促地勾了下唇,垂下眼眸:请让开。
洛洛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一步。缪存越过他,门还没关,穿堂风从他的身边吹过,带着初夏夜晚的凉意。
谁准你走的?骆明翰拽住他胳膊,紧紧咬着后牙槽。
不走,然后呢?缪存不理解他,精疲力尽地问:骆哥哥,为什么我们不能体面一点?
这句话已经很难过了,带着不明显的鼻音,但骆明翰没有听到。
体面,什么叫体面?骆明翰粗暴地将他扯回客厅,你告诉我什么叫体面!他急喘着,喉头艰涩干哑:是你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已经分手,说以后都不会再复合,就叫体面吗?缪存,我不要你的体面,我要你的在乎!
缪存浑身冰凉,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心里疼得手心都在发麻,但越是疼,越是做不出反应,只会冷冰冰硬邦邦地说:我不在乎,对不起。
一点在乎也没有。
一点也没有。
骆明翰不可思议地笑了一声,犹如看陌生般地看着缪存:你真是个怪物
你真是个不通人性、不懂爱也没有心的怪物,你的自闭症根本就没好,根本他妈一辈子都治不好!是不是?!
眼前的灯影似乎晃了一下,缪存要用力地眨眼,才能看清骆明翰,看到他赤红的眼底。
你说什么?尾音已经在颤抖,但他掐紧自己的掌心,你早就知道我有自闭症?
骆明翰,早就知道他有自闭症
要不然,你以为我对你多余的耐心都是为什么?是因为你有自闭症,我才会对你念念不忘!你、骆明翰重重地喘着,喉头咽动,大脑中有个声音疯狂地在跟他说停下来快停下来,但他却只是死死地盯着缪存,一字一句地说:我以为我能感化你,感动你,看到你在乎我爱我,我错了他癫狂发疯般地冷笑着:我今天告诉你,你根本就不值得爱,你永远都只会糟蹋爱,你是个一辈子都不懂爱的怪物谁被你爱上,就注定要倒霉一辈子!
第60章
阳台门没关, 天气预报说,来自西伯利亚的风正在南下,将会带来一阵强降雨。风涌灌进来时, 将白色纱帘吹鼓得很高,又呼啸着穿堂而过。
脑内的声音化为尖锐的耳鸣, 在骆明翰耳边持续蜂鸣着,你完了。那道声音尖酸古怪地说,裹挟着他体内潮水般海啸般的愤怒、绝望、崩溃, 冲击着他仅剩的理智
很爽吧?拉着人跟你一起下地狱的感觉,是不是爽透了?
你不就是想要报复他吗?不就是想看到他为你痛苦为你流泪吗?
骆明翰你没错, 爱就是要靠被伤害才能证明的。他都不能被你伤害, 怎么算爱呢?
他就是小怪物啊,你不就喜欢他小怪物的样子吗?你有说错吗?你没有说错, 他就是不值得被爱, 是个野蛮的、未开化的小东西, 被他爱上才倒霉
你说完了?
骆明翰抬起眼眸,觉得缪存站得离他真远。
他的神色也是很冷的,虽然苍白, 但与骆明翰此刻精疲力竭色厉内荏的狼狈比起来, 却显得镇静很多。
我是有自闭症, 但我懂爱, 我会爱人,妈妈教过我,有人教过我。缪存微微歪过下巴, 琥珀般的眼眸里像是有一泊深潭, 吸走了他所有的情绪, 他就这样站在打量骆明翰:被我爱上的人不倒霉, 我不会听你胡说八道,我只是他静了一瞬,唇角抿起冷静的弧度:我只是不爱你。
脑海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瞳孔随着这六个字而扩散,以至于整个世界、整颗心脏,都坠入了黑暗的虚空之中。
我说过骆明翰晃了晃脑袋,努力想要撇开眼前的黑雾,我不会信的。
这黑雾都快让他无法看清缪存了。
缪存是爱他的,他们一起度过了一年的光阴,他已经知道了他就是小时候救过他的人,他陪他见过小姨,他帮他收拾了极品的家里人,他知晓了他所有的秘密身世、病、丑陋的原生家庭,缪存不可能不爱他,不爱他,就不会把这些告诉他。
他们也曾做过很多荒唐的事,乖巧漂亮的笑,被弄疼了娇气的大哭,抿着唇瞪着眼赌气的样子,都是给他的。
缪存只是不懂爱,所以才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他今天是为了帮他看清楚,也许、也许骆明翰吃力地思考,是下的药太猛了,用的方式太激烈了,所以缪存才逆反了,才故意说出这些话吗?
妙妙骆明翰几乎快站立不稳,气息急促得反常,但努力笑着说,带着心酸的恳求:不要说气话。
缪存不再理他,笔挺着瘦削的脊背,与他擦肩而过了。
缪存!骆明翰不顾一切地想要拉住他,心里那个声音又开始作祟,引诱他:说啊,赶快说你早就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快让他明白过来,说不定他还会看在过去的份上对你心软,不是吗?你怕什么?你为什么不敢说?骆明翰,你看看你畏畏缩缩的样子,你在怕什么?
牙齿咬得那么紧,以至于下颌僵硬得如同石刻一般,骆明翰死死抱着缪存,吻不住落在他的发间,他的耳廓,他的颈侧,他的脸颊,别走,别走,别走
骆明翰,我们早就应该结束了,缪存掰开他扣着腕间镯子的手指,一根一根,残忍又坚定,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没有认识过你。
缪存
怀抱空了,骆明翰跌跌撞撞地追了两步,却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眼前传来门被摔上的砰声,他踉跄着,猝不及防被什么绊倒着跪下。
耳边只余下自己的呼吸声,一声短过一声,一声急过一声,但肺部所能汲取的氧气却是那么少得可怜,妙妙,妙妙骆明翰茫然地急促低声喊着,瞳孔努力地聚焦,视线终于渐渐重叠,黑雾和影子都消失了,他看见了一个没有缪存的世界。
车轮驶过夜色下的柏油路面,发出速度极快的一声接一声的刷声。
穿着黑色帆布鞋的一只脚迈向斑马线
嘀
喇叭声持续刺破夜幕,伴随着一声惊魂未定的缪存!
出租车车窗降下,司机拍着车门怒骂,谢山寒捞着缪存,将他护到怀里:你梦游呢?!
这段路的测速迟迟没有装上,人又少,常跑这儿的滴滴和出租都是老油条,知道没摄像头,一个个快得连刹车都懒得踩一脚。他眼看着缪存浑浑噩噩地踏上斑马线,心都蹿到了嗓子眼
要不是我,你现在已经被撞飞了,知道吗?!
缪存眨眨眼,茫然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谢山寒蹙着眉不耐烦地说:老天看你命不该绝,派我路过!
缪存转过眼:我该回家了。
谢山寒直接把掌心盖到他额头上:你是不是病了?下午还活蹦乱跳的,话语戛然而止,居高临下斜睨着缪存:你对象真出轨了?
缪存勾了勾唇:嗯。
我送你回去。
两个人沿着路往前走,走了十分钟,缪存想起来:走反了。
谢山寒:你确定你现在还正常吗?
缪存低声地说:我本来就不正常。
是个小怪物。
小时候被关在黑屋子里招鬼时,他们这么说。一个人背着书包上下学时,邻居站在身后窃窃私语地说。骆明翰这么说。
承认得这么爽快,谢山寒反倒被噎了一下,默契地陪他调转脚步。回到那个差点命丧于此的路口,缪存的脚步停了一瞬,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小区高楼。灯都亮着,他找不到他和骆明翰住过的房子了。
又走了快一公里,谢山寒问:到你家要走多久?
五公里。
谢山寒:打车吧。
缪存拉住他手:别。
谢山寒瞥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我想走一走,求你了,就当帮我忙。
他跟谢山寒互相帮忙来帮忙去的,也数不清谁欠谁人情多一点了。谢山寒收回手,陪缪存慢悠悠地走了起来。
转进中大校门抄近路,缪存接到了骆远鹤的语音。
谢山寒看到这个名字了,也想起缪存男朋友长得像谁,但他一时之间没吭声,见缪存对着手机怔了三秒,才问他:不接吗?
缪存清醒过来:接。
骆老师。
听出他嗓音和语气的异常,骆远鹤问:怎么又生病了?
没有,下午帮雕塑系的同学打下手,呛灰了。
谢山寒无语,怎么说的跟工地民工似的。
我问你,骆远鹤听着有些哭笑不得:为什么最近那么多人跟我道喜,祝我新婚快乐?
缪存:那不好吗?
我问了几个老师,又问了闵思
闵思就是那个叫他小仙男的学姐。
骆远鹤散漫地问:她为什么说是你告诉她的?
缪存攥紧了手机:对不起,骆哥哥,我以为他们都知道,所以顺口就说了。
都知道什么?
都知道你年底就要结婚了。
骆远鹤在电话那段结结实实安静了能有半分钟,才一字一句地问: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年底要结婚了?
缪存呆了一下:那
我要跟谁结婚?
Jess。
骆远鹤深吸了一口气: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
你猜个屁!
缪存的脚步凝滞住,因为骆远鹤从不这样说话,更不会这么凶。他听上去气极了,又气,又急,又怒。
缪存,你老老实实听清楚,我没有女朋友,更不会结婚,Jess是我的同学,我那天只是请她招待你,除此之外,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血液从血管里极速流失,要不然,他的脸色不会白得这么快,这么毫无生机。
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有女朋友。
瞳孔涣散得失去了所有焦距,缪存用行尸走肉般的语气问:从来都没有吗?
一直没有,骆远鹤的声音笃定而温柔:从来都没有。
缪存?谢山寒两手插着兜,眉头紧紧拧着。
缪存机械而迟钝地抬起眼眸,空洞洞的眼神,如深渊噩梦般。眼睛只是很快很轻地眨了下,两行眼泪便汹涌地砸下。
怎么可能?骆老师怎么可能一直没有女朋友?他不是一到了法国就跟Jess旧情复燃,Jess不是他学生时代的女神,他不是还画了她吗?
骆远鹤一直都没有女朋友那他在干什么?他一直以来,都在跟骆明翰干什么?他都干了什么啊
一年很短,再过一周,等到了骆远鹤回国,他就会跟他表白的这是他最开始的打算,因为那时候的他以为骆老师也喜欢同性,那时候他天真地以为过了一年分别的日子,已经足够他看清自己对骆老师究竟是依赖还是爱他会更有勇气、更坚定、更懂得爱。他连表白的词语都练习百遍
「骆哥哥,老师,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你,从十七岁就开始,也许是十六岁,我就在偷偷地喜欢你。我喜欢你,你在法国的每天,我都在想你。你喜欢我吗?就算一点点也可以。如果连一点点都没有,那那你会讨厌我吗?」
如果骆老师说会,那他就跑得远远的,等到他不讨厌时,再一点一点地重新靠近。
如果骆老师说不会,那他就再试试,再努力,把「不讨厌」一点一点地变成「喜欢」。
如果那么巧,骆老师说,我也喜欢你,那他就更努力,一点一点地慢慢地过完一辈子。
但是,这些如果都没有了。他和骆明翰交往了一年,和自己心上人的哥哥交往了一年,接了吻,上了床,见了父母,也曾动过心,把骆明翰仅仅只当作骆明翰地去思念。
太晚了他已经来不及回去了。
缪存?!余光瞥见那道单薄的身影一歪,谢山寒浑身神经一凛,一个箭步上前,正正好好地把人接在了怀里。
长期的饮食不规律、熬夜、通宵、营养不良,加上小时候没有打好的底子,所有恶果在这一刻通通爆发。谢山寒拍他的脸,骂了一句操,接起电话:骆教授,我是雕塑系的谢山寒,缪存晕倒了,我现在送他去医院。
呼吸间能闻到淡淡的消毒水味,耳边传来咳嗽声,更远的地方,有电视机的播报声,主持人正在念本地新闻。谢山寒卫衣兜帽压脸,大马金刀架腿坐着,左手里摊着一本小书,正看得一脸烦躁。
缪存咳嗽了一声,挣扎着想要坐起,痛得嘶了一声。
谢山寒扣下书:别乱动,在输液。
缪存翻过身,背对着谢山寒:谢了。
谢山寒看着他被薄被覆着的背影,没头没尾地说:这里不是小医院,你可以放心。
缪存带着眼泪笑了一声,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滑进他紧紧抿着的嘴唇中,滚烫的,咸的。他抬起手背,用力潦草地抹去眼泪,一次又一次,直到把指缝都打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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