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虎要吸吗?——手倦抛书(17)
脖子上传来细微的电流,不痛,反而有舒缓的作用。程天舟从糟糕的回忆里抽身,但是心底仍然有道阴影在嘶吼。
右手的指甲不知何时已经变成尖锐的利器,程天舟想要收回去,太阳穴却在突突直跳,他忍不住闭上眼睛,用正常的左手按住额角。
天舟?额头被一只柔软的手覆住,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天舟,你头疼吗?
那个人站起了身,两人间的距离更近了。对方微微俯身,幽幽的体味从松开的领口飘逸而出,那是他十年来常常在梦里闻到的熟悉气味。
程天舟忍不住凑近了些,心里的嘶吼渐渐平息。他重新睁开眼睛,入目是一截又细又白的脖颈,以及精巧的两段锁骨。视线往上,对上白小虎满眼的关切和焦急,程天舟突然发现右手的尖锐已经收了回去。
比起项圈的禁锢,大概只有眼前这个人可以真正地安抚他内心深处的狂躁与暴戾。
程天舟握住白小虎放在他额头上的手,说:没事,昨晚没睡好。
白小虎狐疑,程天舟刚才看起来非常痛苦,但又带着一丝暴怒和不安。白小虎不知怎么的就联想到野兽踩入兽夹的画面。
他心里纳闷着,程天舟又将他的手放到项圈上,笑道:我也不知道这玩意是什么材料,你摸摸看,说不定你知道。
白小虎单膝跪在椅子上,眼睛眨了眨,心跳忽地加快。
程天舟坐在他下方,仰首露颈,微微偏过下巴,金沙色的眼眸滑到眼角,充满笑意地望着他。从这个角度看他,有种说不清的意味。
而他的无名指和小指指腹,此时正好落在程天舟喉结的边上。随着对方继续说话,轻微的振动和脖颈上偏高的温度,透过指尖敏感的神经,沿着手臂一路直达大脑皮层。神经递质带起电流,刺激某种物质的产生,或许是多巴胺,或许是肾上腺素,白小虎的血液在鼓噪。
他猛地抽回手,指腹紧紧埋入掌心。
摸得出来吗?程天舟问,其实他也不清楚项圈的材质是什么。
白小虎的眼睫上下快速地翻动了两下,声音有些支吾:我、我也不是很懂
他又目光闪烁地看了看四周,教室里坐的人又多了几个,没有人往这边看,但他就是莫名地心虚气短,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白小虎匆匆道了句我继续背书,就回身坐正盯着课本,眼神却有些涣散。
过了两秒,心跳恢复了正常。白小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结
好小
又捏了捏一边的肌肉
额,没有肌肉,只有一层皮_(:зゝ)_
他叹了口气,赶走脑袋里杂七杂八的想法,开始认真背诵课文。
大部分人都在预备铃响前五分钟赶进教室。负责卫生的人也开始打扫教室。博雅这边下午下课后值日一次。因为有晚自习,早读时也安排人值日,一个人拖走廊和洗黑板,一个人拖过道和教室前后,另有六个人负责学校公共卫生区。
今天拖过道的是正好是陈培,白小虎发现后就开始注意有没有人给陈培使绊子。
按他以往丰富的经验,那些人肯定会趁机搞乱。比如把水笔的笔墨甩在他后背上或者屁股上,结果因为仪容不整班级被扣分,他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嘲笑他辱骂他。还有在他拖完后故意用藏鞋底踩湿漉漉的地面让他重新拖。
有次白小虎鞋带松了没留意,被人踩住摔了个狗吃屎,后来他每次拖地都要事先把鞋带绑得死紧死紧绝对不会半途松开。
他这样时不时抬头往外看,程天舟在后面已经堵了耳塞呼呼大睡自然没注意到,一边的付明格纳闷了。
他打了个哈欠:你干嘛呐,脖子抽筋了?
白小虎不知怎么跟他解释,于是按住脖颈:嗯,落枕了。
付明格来了兴致,对着白小虎竖起掌刃:要不要我给你正正筋?
白小虎险些控住不住嘴角的抽搐,他按下付明格跃跃欲试的手掌,转而道:你有见过一群人欺负排挤一个人这种事吗?
付明格微微一怔,随后挑眉:你被人凑啦?
白小虎:没有!
答得这么快付明格忽然凑近他,声音压低,不过我知道,你以前过得可惨了。
白小虎浑身一抖,几乎是惊恐地瞪着付明格。
被吓到了?付明格露出揶揄一笑,我知道很奇怪吗?
白小虎忽然心底发寒,他一直觉得付明格虽然性格霸道,但是为人直率单纯,还总是被安岳楼和黄尔蒙联合怼到生无可恋,很多时候,像是三人中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但是这一刻,白小虎突然发现,他对付明格可能一点也不了解。如果他真的清楚自己曾经在学校里过得是怎样的生活,还能露出这种满不在乎看笑话的模样,那实在太让白小虎胆寒了。
付明格忽然捂住嘴巴双肩直抖,过了好一会儿,才捏了捏白虎的脸颊,笑道:瞧把你吓得,脸都白成纸片儿了。
好了,不逗你。付明格拍拍他的肩头,正色道,看来你还没走出阴影啊。
白小虎猛地扭头盯住课本:我没有,我早就不受以前事情的影响了。
付明格叹道: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不过你刚才这么问,看来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白小虎有些懵。
昨天晚上群里有人发了你过去的照片和一些视频,科普了你曾经的光辉事迹。
白小虎面色一黑,低头就要翻手机,被付明格按住:不是班级群,别找了,而且是QQ群匿名发的。
白小虎气到眼前发黑,眼眶也不知不觉间红了起来,你捏紧拳头,说:你能让我看看聊天记录吗?
山,与。氵,夕 付明格:匿名嘛你知道,说话肯定不好听,还是别看了,影响心情。不过你别担心,有人说你包子性格就算有校长的关系欺负了也没事,因为你肯定不敢说出去。不过已经被我怼回去了。我昨天可霸气了,直接在群里发话,要是谁敢找你茬就是不给本富面子,肯定没人敢惹你。
不过小娘啊,你的性格是有点太包子了,被人那么整竟然也不揍回去。
白小虎憋屈:揍、揍了,被打得更惨了
付明格看他脑袋都快埋进胸口,脸颊也委屈地鼓起来,就忍不住发笑。
对、对不起哈,没忍住噗!
白小虎:
付明格清咳一声:那你怎么不告诉老师和爹妈啊,这么要面子?看不出来啊。
白小虎转回去不说话了,这家伙根本什么都不懂!还笑!
白小虎越想越委屈。他都可以想得到那个匿名害他的人会发什么照片和视频。看着一个肥腻的大胖子鼻青脸肿,屁股被塞进垃圾桶里怎么也出不来一定很好笑吧!
喉咙阵阵发堵,眼眶也开始湿润,白小虎不想在付明格面前哭鼻子,这样只会显得他更好欺负。他闷声对付明格道:你起来,我去上个厕所。
付明格可能也觉得自己惹毛了白小虎,起身让他离开。
白小虎一开始还正常走路的速度,后来直接跑进厕所把自己关进单间里。
他觉得自己真是失败,竟然像个女生一样躲在卫生间里捂住嘴巴哭鼻子。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白小虎用手胡乱擦掉不让它流下来。他个自己说,没必要难过,毕竟付明格从小到大就是前呼后拥的公子哥,根本没法理解被人排挤这件事对他造成的阴影和打击。
你看,他不是说了吗,他还在群里为维护你。
这样一遍遍地自我开解着,白小虎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
门外突然传来陈培的声音:你在里面吗?
白小虎被吓得打了声嗝。
看来是你了。陈培似乎轻轻笑了下,出来吗?
咿呀一声,白小虎期期艾艾地打开门。
陈培盯着他泛红的眼尾和鼻尖,轻声道:看来还是哭了。
白小虎抬手就想捂住眼睛,想想这不过是欲盖弥彰就放下了。
我们去洗手池边上讲话吧。
白小虎立即心领意会,这样有人进来的话他们也能马上止住话头。
洗手池上面有镜子,正对着通向厕所的走廊,他们往夹角处走去,同时时刻注意着玻璃上的情况。
陈培低声道:我听到了一些你和付明格的对话。
白小虎抿唇:你也在那个群里?
嗯。陈培语气平静,是个大群,整个年段一半的人都在里面。
白小虎僵了僵,陈培嘴角微勾:虽然我估计所有人都知道你的事了,不过有付明格那些话,一般人不会找你麻烦,除非是跟付明格过不去的人。
白小虎微微茫然:那个匿名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陈培发出一声很短的冷笑:我估计和锁我的是一伙人。
白小虎猛然间想到什么,急切问道:是蔡鹏毅和林斌指使的?!
看来你的确很有经验。陈培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昨天你帮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你镇定过头了,不像你平时的性格。开门开得很利落,割夹带的时候手也一点不抖。
白小虎无言,不知道这算不算夸奖。
问题是我还没把视频给校长,蔡鹏毅他们就自己退学了,怎么会再找我们的麻烦?他们应该是因为别的事才退学吧?
你说什么?陈培神色剧烈一变,他们退学不是因为你交了视频?
白小虎点头,陈培眉头紧皱,眼里也是不解:我原先以为校长没有直接通报开除,是不想让你受到风言风语,才和那两个人协商退学的。
现在看来,蔡鹏毅和林斌可能根本就没把退学的原因跟我们两个联系到一起。陈培面露疑惑和思索,昨天锁我的人一个是班里的鲍辉,还有两个是别班的人。鲍辉离开时说是替蔡鹏毅教训我,看来是幌子了。
白小虎脑门一阵发痛,好好一个高中生活,怎么就变成悬疑小说了?
我什么人也没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白小虎有些失魂落魄道。
听到这句话,陈培的眼眸忽地变冷:大概因为你是包子吧,不捏你捏谁?
白小虎咬下了嘴唇,低头道:包子安安静静的,也不犯着谁,为什么要被人捏?老实人就活该被欺负吗
陈培忽然柔声道:包子是没错,错的是那些欺软怕硬的。
白小虎抬眼,对陈培生出一股同病相怜之感。
陈培的眼眸却透出一丝冷意:听了这句话,你是不是觉得更委屈了?是不是心里有些好受了?
白小虎觉得陈培这时候的表情有些可怕,但是当他看到陈培的眼睛,里面却是黑沉黑沉的悲哀。
他的嘴角轻轻勾起:这点廉价的安慰有用吗,证明你没错对于改善你的处境有用吗?
一点用也没有。你以为他们不知道这样做不对吗,他们根本不在乎对错。
有些人呢还好,捉弄包子不过是找乐子罢了,不会真把你怎么样。真正恶心的是那些从你身上找自尊的,欺负弱小能让他们觉得自己很牛逼,看到你狼狈可怜的样子让大家笑了,顿时就高潮了。
本该是激烈的语言,陈培的语气却始终很平静:跟你说个故事,以前有个人,就叫他A吧。他被全班人欺负排挤,我看不过去就帮了把。那些欺负A 的人于是开始排挤我,说我假清高,爱装。你猜A怎么做?
白小虎脸色发白,喃喃道:A不但不站在他这边,还和那些人,一起欺负你了。你成了被全班排挤的那个人。
陈培笑了:原来知道啊,那怎么还这么天真呢。
他盯着白小虎,缓缓道:指望别人天生善良友爱同窗的人后来都被毁了,就跟那些指望坏人遵纪守法悔过自新的人都死了一样,认清现实吧。
说完这句话,陈培就转身离开了夹角。在踏出去的一刻,他又停了下来。
注意那些跟付明格不对付的人。还有,他微微侧过脸,能跟着程天舟,就跟着吧,尽量不要一个人。
说完他就继续往外走,白小虎立即出声叫住他:等等,我、我会去问关叔叔,蔡鹏毅和林斌到底是为什么退学的。弄清楚这件事,或许会对我们为什么继续被针对有帮助。
陈培点点头,不再说什么消失在拐角处。
白小虎用水洗了把脸,又对着窗户吹了会风。早晨的风有些凉,白小虎望着学校后露出的山头,眼神渐渐坚定。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他曾经有多么狼狈,不管之后会遇到怎么的目光,同情也好,看笑话也罢,他都不会再这么容易地受到影响。
只要他表现得不在乎,别人在感到无聊后,也不会继续用过去的经历再次伤害到他。
白小虎回去的时候,经过陆彦时下意识离他远了点。他还记得陆彦早上的那个冰冷眼神,从现在起,他要更加谨慎。
付明格让白小虎进去后,快速地瞄了眼他的眼睛。见他面色平静,眼眶却有些红,就知道白小虎应该是被自己气哭了。
付明格摸了摸鼻子。
好吧,他承认,他一开始的做法的确有些不地道。但是让他现在撂下面子道歉,他也做不到。
白小虎能感觉得到付明格在偷偷看他。他定下心来,现在不是和付明格冷战的时候,这样处境只会更糟糕。
他不能感情用事,白小虎于是转头对付明格道:我刚才有点生气,以后小测不帮你了。我把笔记重点给你,你自己复习。
付明格听到前半句心里还有点恼火,觉得没面子。但是白小虎后面又这么给他台阶下,心里忽然就有些愧疚了。
白小虎这样直接说出来,倒是比向他冷战摆脸色好多了。
付明格见好就收,露出一个苦兮兮的表情:好吧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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