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冷目光几乎要化成实质穿透来人的胸口。
    轮椅上的穆川微微一滞。
    楼霄缓缓开口：你改变主意了？
    他像一只不断蛊惑着人堕落的恶魔，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开口的声音带着让人战栗的危险气息：重获新生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穆川体内的Mars重塑了他的身体，改善了大部分因为先心造成的机体羸弱，让他得以迅速拥有堪比健康人的强健体魄
    除了，他彻底失去了那颗不健全的心脏。
    穆川手术后尚未恢复的伤口微微抽痛，他缓缓做了一个深呼吸，在楼霄的逼视下近乎不可思议地保持了平静：我有哪里冒犯你了吗？
    楼霄面无表情地偏头看他：没有。
    穆川有些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是故意让人将药剂送到我身边的吧？穆川冷静道，我原本以为你是想杀了我可祥叔说，那颗适合的人工心脏就是你的人送来的。
    为什么？穆川有些不解，我当时明明拒绝你了。
    穆川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在手术中见过楼霄。
    在手术最关键的时刻，他的心脏一度停止跳动，艰涩的呼吸声充斥耳膜，医护人员焦急地跑动，各种仪器发出尖利的警报
    穆川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在全麻的情况下短暂恢复意识
    楼霄就像来自地狱的魔鬼，满身戾气地推开医护人员通道的侧门走进来，冷冷问他愿不愿意喝下名为撒旦（Satan）的恶魔药剂。
    它可以修复你心脏和身体，给你远超于现在的力量，他引诱道，甚至让你活得比普通人更长久。
    穆川不信世上有这样的好事，只用不信任的目光看着他。
    当然也是有一丁点代价的，楼霄漫不经心道，你会更加执着于想要的东西，更加肆无忌惮，并且忘记那些没有意义的原则和感情。
    忘记原则和感情。
    穆川嘴唇颤抖。
    良久，终于精疲力竭地发出一个音节：不。
    第59章
    为什么不？你不想继续活下去吗？楼霄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Satan不但能治好你, 还能让你更加敏锐, 充满了力量和智慧你可以实现父母的愿望, 坐上更高的位置，拥有一切你想要的东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穆川的双眼渐渐模糊。
    他能清晰感觉到生命的流逝, 满心充斥着对活下去的渴望
    在这种时候, 楼霄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可我只想要
    那就更应该答应了, 楼霄毫无羞愧地窥探着他内心深处从未对人说过的阴暗想法, 与其让他在你的手术单上写字, 让他在你死后记住你一辈子, 显然不如你一直活着将他困在身边, 让他从今往后眼里只有你一个人
    魔王眼底恍若深不见底的漩涡, 若有深意般喃喃：让他陪你一辈子, 最后再跟你一起死去。
    穆川眼神猛然剧震。
    他拼命挣扎，像个漏风的风箱般喘不上气，每一次主动呼吸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几乎就想这么停下好好休息
    我不能不能忘记他，穆川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夏夏是绳子。
    林夏仰是他吊命的绳子。
    因为知道自己的手术单上会由林夏仰签字, 所以他才不敢轻易出事；因为知道如果手术失败林夏仰会因此痛苦，他才不敢不下手术台
    穆川的确在深夜里疯狂地幻想过要让林夏仰就这么记他一辈子, 却又在每日清醒后死死地拉住了自己。
    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发病！
    医生说他的病情恶化会有一个过程, 穆川近期状态一直很好, 原本是打算在恶化到一定程度后再将委托人修改掉
    楼霄窥看着他混乱的记忆，发现穆川似乎是亲眼看着自己父母被害的。
    后来对方故意放过了他，穆川一路手段狠厉地复仇，也从未为失去的亲人通通快快地哭过
    因为他有心脏病，他不能哭。
    但所有真正痛彻心扉的伤心事，其实都是当场哭出来最好的。一直淤积在体内，就会成为某种经年难愈的沉疴，在体内坏死腐朽，逐渐从内部腐蚀人体。
    穆川自己很清楚在报完仇后，他其实是怀着可以随时离开的心情，不顾所有人反对，坚定地要求入学和住校的。
    他原本只希望像个正常人那样肆意地活几个月，然后便痛痛快快离开，不再拖累任何人。
    然而在入学之后，穆川的身体情况却真的好转了不少。
    那是因为有人比他自己更在乎他的身体，穆川被念得烦了，多少也开始注意不把自己往医院折腾。
    医生当初断言他活不过20岁，他现在已经20岁零四个月了。
    穆川是为了林夏仰才努力多活了这么久的
    他不能忘记他也不能接受自己用任何理由伤害他。
    楼霄沉沉看着他。
    穆川艰难与他对视，在重新没入黑暗前近乎无声地开口：不。
    他道：我不。
    穆川醒来之后旁敲侧击问过，手术有全程录像，中途根本没有出现过别人，更不用说穆川早在手术开始前就被麻醉了，全程都没有恢复过意识，怎么可能胸口大开地跟楼霄聊那么久天？！
    连穆川都要以为那只是自己生死边缘产生的幻觉了。
    直到听手下人说
    那颗现在在他体内跳动的人造心脏，是楼氏科学院的人连夜送过来的。
    穆川之前一直在等待合适的心脏捐献，人工心脏的保质期太短，以他当时的身体素质，无非是勉强拖延几个月时间。穆川压根没有想过要多躺这几个月，等不到适合的心脏就准备直接放弃，也省得所有人跟着劳心劳力提心吊胆。
    因此，如果没有楼霄送来的这颗心，那天所有在门口等着的人包括他的手下、云荡、夏夏和顾一只，再见到的，就只会是他冰冷的尸体。
    穆川想了想：是因为顾一只吗？你最后还是出手救我，是因为顾一只等在门口如果我死了，他很可能会去查明原因，然后查到Mars和你身上。
    他道：你不想让顾一只知道这些。
    楼霄的目光森然，眼底云翳诡谲：你要去告诉他吗？还是以此要挟我？
    穆川摇头：我还想好好活完这最后五个月。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楼霄面无表情转身，朝他所在的门口走过去，你该好好呆在医院里，用你现在拥有的那一丁点力量，努力联系国内心脏科专家，看看能不能延长这个小机械的作用时间，让你拖延到获得适合的配型。
    或者，他在穆川面前停下脚步，用最后的时间陪在那个人身边，告诉他所有你从前不敢说的心思。
    穆川一怔：
    楼霄满面冷漠，藏在话语后的意思却是与表情全然不符的炙热：你死了他反正也是要哭的。并不会因为你说不喜欢他，就能少哭一场。
    穆川有些愕然。
    这是劝自己跟林夏仰表明心迹的意思吗？
    楼霄的气场他刚刚见识过，即便隔着数米都有种极为可怕的压迫感，此时被他居高临下盯着，更是难以抑制生理性地心跳加速，四肢发凉。
    穆川却反而并没有刚刚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了。
    楼霄说完就走，就好像刚刚只是随口骂了句人，并没兴趣等着被骂的人反应过来后骂回来。
    穆川却突然变成了乖乖受教的好学生，急忙转过轮椅朝向他走的方向，扬声道：我会的。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楼霄救他并不单单是为了顾一只的错觉。
    这个人内心深处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如果没有异能药剂，不是出生就背负了整个楼氏的未来他是不是，原本也会长成另一种温和善良的样子？
    楼教授！穆川忍着胸口的疼痛，尽量提高音量，也请您说出来吧！
    您跟我不一样你比我更强大。他真心实意道，把你所有从前没说的心思都告诉你想告诉的那个人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顾一只穆川声音渐低，他很好，他会懂的。
    第60章
    全球信息对抗赛真正开始后, 时间就跟坐了火箭一般嗖地窜了过去。
    小队所有人都几乎恨不得每天不睡觉, 全队七名全球顶尖信息高手, 也就只有弥神巨巨还能分出神来用几台超级计算机编写他有灵魂的人工智能。
    顾一只在凌晨四点半一边打呵欠一边帮忙, 连惊叹都给困没了。
    哦，会自我更新进化的人工智能啊好困。
    哦，初步估值超过苹果公司总价啊好困。
    哦, 可以帮忙赢比赛啊
    啥？！
    国家队在倒数第二轮打出这张王牌, 比分简直像坐了火箭一样开始往上窜。
    顾一只简直要跟所有弥神粉一样, 恨不得抱着弥赛亚大腿叫爸爸！
    弥神爸爸披着马甲, 还要把锅甩给他：Dragon只是辅助AI, 其实是因为我跟只只配合打得好！
    顾一只：
    顾一只：呵呵, 对没错。
    结果爸爸一下台就翻脸不认人, 邪魅狷狂把他按在沙发里, 让他保证不会把超人工智能的事说出去：我都没想到真能完成！超人工智能危险性太高了, 在局域网里用用就算了，比赛结束前一定要销毁掉。
    小鸟大人简直被他浑身圣洁的光芒闪得眼睛疼，虚弱道：你开心就好。
    弥赛亚这人创造历史创造惯了，思想觉悟都上升到人类和平的等级了！
    顾一只见怪不怪弥神爸爸一贯拥有无可匹敌的庞大自信，永远相信即使把现有全部拱手送人，自己也能创造出更有价值的东西。
    顾一只原本确实是没什么意见的, 反正我们小M天下无敌，没有Dragon还有Phoenix, 等拿下世界金牌, 他们就让弥赛亚站中间去举奖杯, 在历史上留下辉煌的一笔，Dragon也算是完成使命，删了就删了
    可前提是弥赛亚赢了比赛啊！
    退赛？！顾一只如遭雷击，怎么可能？！他无缘无故退什么赛？昨晚跟我讨论战术到凌晨三点的是鬼吗？！而且这种比赛是说退就能退的吗？！
    然而没人能给他解释为什么，弥赛亚就这么突然消失了，连教练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也是突然接到了指令函，好像是天择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骗鬼啊，家里出事跟弥赛亚打比赛有什么关系？！
    顾一只知道小M是放弃了高考和奥赛保送来比赛的，这样一出事，连能不能录取都难说了
    小鸟大人心急又心塞，给弥赛亚发了好几条消息都石沉大海，打开电脑看到Dragon和弥神贴的销毁提醒，简直差点被气哭。
    没人比他更清楚小M为这家伙花了多少心血。
    弥赛亚甚至在这短短几个月内患上了严重的偏头疼，每天两点睡五点起，好几晚为了修复bug连着熬夜
    顾一只咬牙。
    大不了就是连他一起被退赛嘛！
    反正已经稳拿第一了，小鸟大人连最后一局比赛也不准备了，黑进了总教练的通讯系统，气势汹汹地翻出那篇官方通知函，又顺着通知函的发件人往上找，艺高人胆大的一路追到了国安
    顾一只毕竟不是弥神，一时半会还是黑不进国安的，不过挡不住他手上有超人工智能、有各国超级计算机、有一群帮忙小伙伴还有小鸟大人清奇的思路。
    顾一只脑洞巨大地刨了国安马路对面的监控，通过比对车牌号匹配出了几个单位和个人，又借助Dragon，用枚举法匹这些单位的近期事件与弥赛亚的相关性甚至还请了几个狗仔
    干嘛？黑客大神就不能走亲民路线了吗？请狗仔跟踪找人不是最快的吗！
    出乎意料，弥赛亚家的事在C市闹出的动静还挺大，狗仔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就挖到了许多猛料，甚至还悄咪咪拍了张糊到妈都不认识的资料袋封面。
    顾一只迅速读了一下对方发来的简讯。
    弥赛亚的养父是C市前市长季泰然季家倒台，彻查出了私人研究所季泰然用孤儿进行生化试验
    小鸟大人心下一突，隐约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人体生化试验？！
    顾一只屏住呼吸，又重新仔细检查了一遍手中的资料，几乎就要松下一口气关掉页面前扫到那张糊到迷幻的封面，突然猛地一顿。
    他飞快重新打开图片，用处理软件调整了一下背景，终于确认并不是因为几个月没见某人产生的幻觉
    那封面的背景里藏着一个十分眼熟的影印logo。
    那个楼霄的楼。
    顾一只浑身的血液瞬间凉了。
    一个耸人听闻的故事发生在纸上和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顾一只回忆起当初翻阅报告时看到的死亡率
    简直手指都在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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