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徒弟全叛出师门——浮丘一(91)
打开后才发现,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放了两只珠花发簪。
花瓣紫蓝,是凌霜花的样式。
顾容景的眼神顿时有了些许变化。
他又把芥子戒里那几套干净整洁的衣衫翻出来,这才发现外面还套着一层布料,明显是用心包好的,只是刚才被他不小心翻乱了。顾容景对比了下衣袖大小和长短,发现尺寸明显小了两圈。
顾容景在沙地上蹲了半晌,面前一片狼藉,零零碎碎的东西摆了一地,活像是城门西郊处摆摊卖货的小贩。
久久过去,他才哼笑了一声。
我说呢,怪不得拼着命都不要也要出去,原来外面有个小情人在等着。也是,毕竟都快二十年过去,算算日子,也已经到了及冠之年,是该娶一房媳妇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顾容景敛去眼底微微的落寞,弯腰掸去那朵珠花上的尘埃,重新放到那只檀木香盒里。这时,挂在腰间的一枚羊脂玉牌忽然掉了出来,沉甸甸地躺在沙上。
他拎着穗子抬起来,玉牌顺着方向在空气中来来回回地打转,上好的美玉料子在鱼肚白天色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风停止的那一刻,玉牌刻着字的一面也正巧转到了他的面前。
他挑了挑眉,只见上面笔锋遒劲地雕刻着三个大字:
如意门。
极北之地常年冰雪不化,每到冬日,大雪覆盖三尺,几乎寸步难行。这里土壤贫瘠,少有能耐住严寒的作物,漫山遍野望去全是青松碧柏,中原每逢春夏百花盛开的场景是见不到的,除此之外,慢慢雪夜,日照极短,一日中的白昼恐怕也只有区区四个时辰左右。
倘若是初到此处,除去空气稀薄容易喘不过气、脸色紫胀之外,若是长时间眼前只有那片白茫茫的雪,要不了多久就会患上雪盲症,轻则一两天恢复,重则十天半个月不能视物。
除却采摘灵芝山参、捕猎虎豹之外,这里少见人烟,只有寥寥几处高山民族的部落驻足在此处。
若是摘去那北溟魔君的身份,在这非常人不能忍耐的极北之地停留数百年,只为了追寻冼玉的下落,单靠这一点,郑盛凌还是很佩服的。
一到山地,苏染的旧症就加重了。
上次打斗落下的病根一直没有完全治好,在剑阁的时候,苏染肩上的魔气是闻翡特意留下的,那时他虽然厌恶这小畜生,却也没到想让她死的地步,更何况还需要利用她钓出冼玉的去向,故而冼玉一动手拔除,他就立刻知道了。但这次的闻翡下了狠手,自然不会让冼玉轻易察觉,这些天来,郑毅、姜温韵、郑盛凌和冼玉四人轮番输送灵力,也只是把她体内的余毒逼出去了三分。
前些日子,体内灵力进进出出轮转消耗,冼玉也终于突破了境界,达到合体初期的修为。但是他天资再聪慧,现在的实力在大乘期面前还是太过渺小。按照闻翡的修为,别说他了,就算来二十个合体期的修士过来,闻翡想要把他们按在地上揍也是轻而易举。
成仙之路路迢迢,入门难,想要精进更是难上加难。到了后期,哪怕只差半个境界,或许这中间就是相隔了千百年的修为差距。
倘若他日闻翡真的带兵攻打人界和修真界,以他现在的进度,冼玉也未必能挡得住他的攻势。
师祖,你说咱们到幽都之后,他能放人吗?
这日,冼玉靠在船帆旁、望着远处的云海想着心事,郑盛凌忽然从后面走了过来,问了他这个问题。
冼玉摇了摇头。
郑盛凌以为他是在说不知道,叹了口气,都说闻翡是十恶不作的魔头也不知道赵生他们怎么样了。
冼玉沉默片刻,忽然道:你父亲呢?
啊?郑盛凌回头看了一眼,他好像在酒窖里呢,苏染说伤口疼得难受,想喝些酒缓一缓。我娘就给她去找姜片了,说是泡在一起煮开了,给她暖一暖。
高山空气稀薄,又冷得慌,这几日苏染的伤口是好了又裂,裂了又好,不光是她自己被折腾得不行,身边的人看着也难受。喝了酒,起码还能睡好一些。
我去找他。
冼玉说罢,转身朝酒窖里走去。
酒精虽不好,但是用在得当的时候,一来可以麻痹,二来也可以镇痛。苏染几日来病痛缠身睡不好觉,这会儿喝点酒也能好受一些。郑毅揣着心事,也是连着几日都没有睡好,索性陪着夫人一同来寻酒。
不料转身看见了冼玉。
师尊
恍了个神的功夫,称呼就喊错了,郑毅连忙想改口称道君,冼玉挥了挥手,没有和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我来找你是有些事情想问。
他道。
姜温韵看了眼夫君,识眼色地道:酒我也找到了,苏姑娘那边等着用呢,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说罢转身离开,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酒窖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安静得很。郑毅拖了两把椅子过来,又给冼玉倒了杯桂花酒,您想问什么?
冼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少有这样牛嚼牡丹的时候,从前在如意门和师兄一同酿酒饮酒,前年酿的两坛子桂花酿师父要喝掉一坛,剩下一坛师兄弟俩紧巴巴地分了,每次喝酒都是一口一口,月下鼻尖扑得酒香,酒不醉人人自醉。
这一杯下去,郑毅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了数。
师尊是为了顾师弟的事情?
冼玉沉默半晌,才开口,苏染的那句话,让我一直很在意。
郑毅有些不太明白。
冼玉忽然道:你记不记得当年在梧桐山的时候,我们曾经偶遇过师兄,当时我和他还在树下打了一架。
郑毅愣了愣,这么一说有了点印象,好像是。
当时闻翡闭关修炼,冼玉带着他下山办事,在梧桐山上正好与已经是魔尊的霍玄偶遇。这俩师兄弟还没打出个胜负,离开的时候师尊还有些气急败坏
当然,这不重要。
那时师兄身边已经有了那把碧血刀,只是当时我心里记恨他判道入魔,所以不曾留意,可是现在想来,却有些奇怪。冼玉微微皱眉,师兄修为一直不如我,何以入魔后还能与我打个平手?那把碧血刀你也知道它的来历,那可是万年修行的魔刀,就算之后师兄问道步及大乘,但以他的心性,还不至于驾驭得了那把魔刀。
就算驾驭得了,那人也绝不会是刚入魔的霍玄。
郑毅点了点头,又问:师尊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冼玉愣了愣,刚才条理清晰的思绪顿时一断。
是啊,他纠结这个做什么,都已经过去多久了。
只是
总觉得
许久后,冼玉才道,有些亏欠。
亏欠他当年一剑,落下的那道痕。
第92章 【一更】他会选哪一样?
北风呼啸, 魔鹰自屋檐飞下,翅膀一扇抖落寒霜风雪,再张翅时已经化身成一位身披黑羽的冷峻少年。殿内冷冰冰没有一丝人气, 只有那高傲宝座上留存着一抹浓墨重彩的孤影。
主人。
少年弯腰屈膝蹲下, 神色尊敬谦卑, 他们已经进入了太白山境内。
太白山山脉是一道绵延千里的雪山冰脉, 在地图上也被誉为中原与北地的分界岭。自从数百年前他们在这里建都之后,太白山山脉也就成了众人心照不宣的、魔都边境。但凡踏入这道边境一步,那么一举一动将尽数纳入北溟魔君的视野之中。
冼玉要想进入幽都,不可能逃过闻翡的眼睛。
他撑着侧脸在宝座上沉默许久, 微阖眼睑, 放他们进来吧。
幽都建立在极北之地的中心地带,用巨大沉重的黑玉石围着整座魔都修建了一条固若金汤的城池。常人在极北之地活动, 只会受到魔修的监视, 但倘若踏入幽都, 没有专属的令牌,那么进入的一刹那就会触发城墙上的法阵,还未落地就被直接绞杀。
闻翡的意思
那少年闻言,一向冷峻无情的脸上微微露出些许迟疑,那一行人中有魔君您昔日的故交,来者汹汹, 只怕会对您不利。
我何尝不知。
乌鸦少年抬头, 面露不解,那为何您?
闻翡沉默不语。
他何尝不知, 冼玉千里迢迢奔赴幽都,此行唯一的目的就是至他于死地。如意门曾经出过一个叛徒,他的下场闻翡亲眼所见。
五百年, 在这五百年的日日夜夜,他没有哪一天不曾幻想过二人重逢时的场景,幻想师尊出现在眼前时, 自己听到的是师尊关切、心疼的口吻。
哪怕只是一句,我知道你这么多年来的辛苦。
那么他也甘愿了。
只是他知道冼玉的脾性绝不可能如此。
我知道,凭他们三头六臂,尽管使出来便是。
闻翡微哑道,他们今时今日还奈何不了我。
如今他已是六界至尊,是天地之间唯一的一位大乘期大能,数十万魔修一声令下便能推翻整个修真界。
也早就不是那个渴望期盼着师尊归来的少年了。
他轻声叹息,眼中微微透出落寞。
那乌鸦少年垂下头,没有再多问,只是答了句是,便安安静静地又化成一只乌鸦,飞向了殿外的皑皑大雪之中。
闻翡抬手,摸到手腕上一串青玉珠子,编织的绳子在这么多年的盘玩下早就磨损得很旧,有些地方只细细地拴着一道丝线痕迹,轻易便可扯断。这手串陪了他五百年,在这数年的寒冬白烛前,也只有它能被他的手掌暖热。故而这么多年,他也从未换过。
可惜该断的线,还是、要断的。
闻翡看了手串许久,最后还是扯断了那根旧绳,将那十数颗光洁冰凉的青玉珠子收进衣袖之中。
看,那儿就是魔城。
郑盛凌指着远处的庞然大物,道。
迈过太白山脉就到了魔修的地盘,任何的飞行法器滞留在天空中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如今身边带了个伤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一进入边境,他们就收了法船,买了两辆马车,赶了三天三夜的路,终于在这一日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魔都。
从外面遥遥望向这座幽都城,城墙皆是巨大坚固的黑玉石,与远处的皑皑雪山形成了鲜明的颜色对比。数丈高的城门威武森严,高大的牛首魔物在幽都城外飘荡,穿着玄铁甲衣的骑兵驻守在城门口,瞭望台上点燃的不是烽火,而是浓浓的瘴气。
天色将晚,夜幕沉沉,将整座幽都照得宛若地狱。
郑盛凌打起车帘,郑毅下车看了眼前方的守卫,回身走到车窗边低声道:这幽都盘查得紧,非魔修不得随意进入,我已备了几件沾着魔气的斗篷,您先换上吧。
冼玉摇了摇头,不必。
可是
我们跨过了太白山脉,安然无恙地走到幽都城门口,按照闻翡那多疑的性格,你觉得他会毫无觉察?
郑毅一下被问住了。
他若是有心阻止,又怎么任由我们走到这里?冼玉放下车窗帷幕,沉声道,走吧,他们不敢拦。
两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晃了晃穗子般的尾巴,拉着身后的车厢缓缓向城门口迈去。
魔修进进出出不是乘坐魔物就是自己双腿走路,马车在幽都里非富即贵不许用,更何况是这样两辆不起眼的旧式车辆,顿时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到城门处的时候,果不其然被拦了下来。
那守卫横着一杆银枪,枪头颜色冰冷,声音也冰冷,来者何人,速速下车。
郑毅微微皱眉,还未来得及答话,一只素净的手忽然从车帘里伸了出来,撩起半片挡风帷幕,露出车厢中一张冰霜冷淡却又浓墨重彩、极为漂亮的五官。
两道目光空中相接,停留不过半息时间,门帘重新落下。守卫回身收枪,不卑不亢地道:放行!!
话音落下,一排魔修守卫整整齐齐地退后一步,清出了一片宽敞的空地。苏染和姜温韵的马车甚至没有检查,两辆车一前一后,伴随着沉重缓慢的车轱辘声,踏入了这片昏暗的幽都城。
魔侍领着冼玉进入斜云殿的时候,闻翡还十分有闲情逸致地在浇花,掌下那盆白木槿开的正旺,雪白花瓣尾部微黄,花心里探出两缕白到近乎透明的花蕊。
斜云殿是闻翡的寝殿,前后一共有两处正殿,左右四处偏殿。不过他平日并不在此处休息,大多都在闭关,故而斜云殿里虽有魔侍,但生活痕迹寥寥无几。
自上次一别,也已经有小半月未见了。这次闻翡不再伪装成旧时如意门大弟子的装扮,一身黑衣劲装,马尾高高竖起,两把蛇形匕首别在腰间,隐隐泛出银光。
他背对着冼玉,指尖还在拨弄着木槿花的花瓣。
明明还是同一张脸,却已经隐隐有了魔君不缓不急、沉着老定的身影。
冼玉忽然想起在洗剑池幻境的时候,他曾经也去魔神的宫殿里做过客,也是殿中不见他的身影,冼玉走到山顶时,回身才发现站在背后一声不吭的顾容景。
此刻与之相比,莫名地少了两分坦然。
闻翡指尖轻轻在枝端处划过,修剪去多余的枝条,忽然问:师尊看这木槿花,开得好不好?
开得很好。冼玉的目光从花转移到他身上,可这不是木槿的季节。
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不以为意,只要喜欢,一年四季开着都可以。
说罢他扫去落下的余枝残叶,慢慢直起背来,转身望向冼玉,眼神中透着些许深意,您说,对吗?
冼玉道:我从不强求。
这回答闻翡也并不意外。
师尊什么都有,什么都不在乎,自然不用强求。
他倒了两盏茶,见冼玉还在原处站着,抬了抬下巴,这么久不曾好好叙旧,师尊好像有许多话想说,不如先坐下润润口吧。
叙旧就不必了。
冼玉走过去,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开门见山地问,顾容景在哪里?
闻翡一愣,神情逐渐微妙,我以为师尊会先问赵生,他毕竟是个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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