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徒弟全叛出师门——浮丘一(73)
苏染沉思片刻,好像是这样。
几个月前,我和师尊在蛟潜秘境中发现了蛟蛇的踪迹。顾容景开口,当夜众妖弥漫、血气煞天,我们几人奋战多时也难脱困。
这段经历苏染并不知道,郑盛凌听到他把自己撇除在外,顿时不爽,不是在说如意门的事情吗?怎么又扯到蛟潜秘境了?这件事和那个有什么关系
能不能说快点后半句还没吐出口,脑袋就被冼玉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他如今也是你的师父了。
他微微皱眉,教训小凤凰,不可放肆。
偏偏顾容景眼角正儿八经地看向他,眼角还露了点笑意。郑盛凌只能咬了咬牙根,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有气无力:是师父。
最后两个字,那简直就是咬牙切齿。
顾容景才不管他是不是自愿的,反正开口就是输。他轻轻哼了一声,不紧不慢道:当日有正道修士御船相救,你可记得他是何人,是什么身份?
呃,郑盛凌想了想,我记得他是望云的小师弟,不过那个人是面魁假扮的。
为何当日你不曾立刻察觉他是魔物?
郑盛凌登时被这句反问给问住了。
是啊,当时为什么没有察觉?好像是因为情况紧急吧,有人能救就不错了,再加上是熟悉的面孔,就一下子放松了警惕
冼玉道:灯下黑。
不错。顾容景点点头,能用双眼看到的事物,就绝不用耳朵去听,不用心去感受,这是人的通病,也是劣根性。当初的谢文齐就如同现在的如意门,以一道屏障相护,掩去了真相。
而真相,就在眼前。
如意门根本就没有消失。
顾容景大步迈向前,众人眼睁睁看着他向一棵众人合抱粗的枯木走去,眼看就要撞上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抬起手,以真气催动按在了树干上。
刹那,一道微妙的波动在掌下浮现。
稍纵即逝。
但这短短一息的异常也足够了。
你们看,顾容景指了指与它对称的另外一棵大榕树,按理说,越大的树木越需要足够宽敞的空间,可是这两棵之间的距离却不过两丈,正好是宗门常用的入户门尺寸。
郑盛凌和苏染连忙凑了过去,发现确实是这样,左边的树虽然已经枯了,但右边的树却像是完全没有本能一样,树冠依旧遮天蔽地,甚至盖到了枯木的地方。
这是不通情理的。
正常的茂密森林中,很难看到你盖我一头我□□一脚的树丛,这些上了年纪的大树仿佛也有了人类的思维,两棵树挨着生长,树冠长到一定境地时,会留出一道空隙,这是树的默契。
冼玉与顾容景相视一眼,两人同时抬手结印,流光自法阵中飞出,两道雄厚的真气分别刺入枯木与榕树的树干,瞬间光芒大作!!
真气催动下,他们终于可以清晰地看到覆盖在树干上密密麻麻的咒语纹路,在两个出窍期修士的合力之下,像是凝固的朱砂遇上水一般,渐渐融出了本来的模样。
苏染看到角落里逐渐露出微微泛旧的大红门,不由得心潮澎湃,仿照冼玉抬手以真力相催,郑盛凌也反应过来,四人合力,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古铜兽把手大红门褪去了原本的屏障,完完本本地露在了眼前,而此刻,方才嵌在两道树干上的咒语忽然碎成无数星点、在空中旋转重组,最后汇成了一道正圆的蓝色法印。
这道法印居于兽把手的上方,一半一半对称地印在两道大门中间,微微泛着冷色的光。
这这又是什么?
苏染一时间又傻住了。
本来以为刚才树干上的法咒就已经是灯下黑的封印了,没想到四人合力只露出了一道如意门的大门,其他的是一根毛的影子都没看见,现在又来一道???
顾容景很清楚,解开这道封印,或许这扇大门才会真正向他们敞开。但关键是,这道封印是什么,要如何解?
若只是一般的封印之法还好,但倘若是什么打破后就会开启自动毁灭的咒语,那不是聚铁铸错,无法挽回了么?
他紧皱眉,目光一刻不错地扫过眼前这道朱红大门,希冀于从中找到线索。然而比他的大脑更快的,是冼玉的手。
冼玉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就这样下意识地将微凉的手掌覆在了封印之上。
刹那间,封印暴然碎开,一股飓风原地而起。
师尊!!
顾容景瞳孔骤缩。
那一瞬间,他脑海中浮现过无数可怕的事情,身体的最快反应也没有赶上猝然发生的变化。但是让所有人震惊的是,一切灾厄都没有发生
飓风从冼玉脚下而起,风势中隐隐传来一道龙吟,瞬间,整座玲珑山都被一道冰蓝色的光覆盖,枯草焕春,新树抽芽,不过数息之间,如意门就从冼玉掌下重新活了过来。
不。
或许,如意门和玲珑山从来没有枯败,只是被一道大能的封印停住了它们最好的时光。
到如今,断泉流水,鸟去林归。
它们终于等到了主人。
第67章 【一更】当然应该由冼玉
大地震鸣, 百树丛生,无数鸟雀自山林之中飞出,云雾笼罩之中, 风龙卷过之处, 不再见枯败萧条之景, 一砖一瓦由笔下绘出, 院前葡萄架露出了点点翠绿,很快又结出了一颗一颗圆润酸涩的果实;凉亭内的石桌上还摆着凉茶,亭凳上放着未看完的话本,不远处的池塘冒出朵朵莲叶。
山中繁荣一眼尽现, 是极难看到的景象。
远处翠竹拂摇, 风吹叶响,仿佛一下就把冼玉拉回到那个圆满美好的童年。
师兄在林中舞剑, 他蜷在院中榕树下的躺椅上吃葡萄, 师父还在午睡, 天气渐渐炎热,窗户开了一条缝,偶尔会传来一两道咳嗽声。
那是他无比怀念,但又不能重现的过去。
仅仅是一片莲叶摇曳,仿佛都能让他心驰神醉。
苏染愣了许久,脸上渐渐漫出复杂的神情。和冼玉一样, 这地方承载着她为数不多美好的回忆, 但又不同的是,冼玉不曾经历过人走茶凉的片刻枯容。
她在这里守了几年?连自己都数不清了。
玲珑山带给她数不尽的美好, 却又像是一场玲珑幻境,梦醒之后,她只能独享五百年的孤寂。
但好在, 他们又回来了。
世间已经很难再看到如此郁郁葱葱的美好景象了,四季大乱,天象异常,这里仿佛是被藏起来的一叶扁舟,又或者是一粒芥子,保留还原着五百年前冼玉日复一日自然简单的生活。
郑盛凌和赵生耐不住好奇,早就双双结伴到处观览了,冼玉没有阻止,只是让他们不要碰坏物品。这里还留着一些为数不多的霍玄生活过的痕迹,他一直都好好保存着。
冼玉深呼吸一口气,终于感觉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每一处经络都放松了下来。他转身望向顾容景,刚要说些什么,忽然被苏染打断了。
这不对劲。
苏染望了一圈,回首看到被他打开的那道朱红大门时,心底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悸与犹豫。这道封印,与我曾经所见并不相同。
冼玉微微一愣。
玲珑山外还有一道封印,我记得清清楚楚。苏染摸了摸胳膊,焦虑之下完全没有发现皮肤上冒起了一些鸡皮疙瘩,这么轻易就解开了封印,难道你心中没有一丝怀疑。
自然是有。
冼玉的回答出乎苏染的意料,她原本以为他没有察觉,才会出言提醒,可是冼玉已经有警惕之心,刚才又为何表现得那么放松自然?
倘若这道封印换做是你、又或者是郑盛凌、赵生,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冼玉反问她,你觉得能打开吗?
他用的不是解开。
苏染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
说起来也古怪,刚才冼玉把手伸过去、打开了封印,紧接着如意门平地而起,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格外自然,仿佛这道封印就是为冼玉而生的。
除了他,苏染不觉得还有谁能打开。
但这样就更奇怪了。
你已经是合体期的修士,却依旧打不开原来的封印。可我不过出窍你想过其中缘由没有?
苏染立刻道:有人故意布下陷阱!
顾容景在一旁十分无语,实在听不下去了,花这么大代价封存住如意门,这是哪门子的陷阱?
啊
苏染张大嘴巴。
对方的目的我们并不清楚,只能知道一件事。冼玉道,他对我们没有敌意,或者说没有太大的敌意。
否则,朱红大门打开的那一刹那,等待他们的就不是活灵活现的如意门,而是百八十种死门陷阱了。
既然暂时没有敌意,那他们也就不必太过杞人忧天,反正走到这一步已经是他们赚了,剩下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更何况,还有比胡思乱想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容景,你跟我来。
他道。
冼玉继位掌门后,对于教授武学功课还算得心应手,但门中内务却是一概不通,财务人情方面他从前交给谭盛文去做,这个弟子虽然心眼儿多,但却十分擅长珠算心计,打理得井井有条。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杂事,例如资源贮蓄等等,这些弟子不好插手,就只能留给冼玉来做。为此他特别造了个小香阁,用秘术封锁,里面放了许多珍贵的书籍资料,又或是门中机密,只供他一人进出。
重现后的如意门还是和从前一样,他顺着记忆走到书房,按下在壁炉后的第三块砖,又手画了一道符咒,很快砖石晃动,壁炉后出现了一道暗门。
约莫寝卧大小,墙壁上间隔镶嵌着几颗夜明珠,照亮了整个房间,里面放着一把太师椅,还有一座檀木书架,角落里松松散散地堆放着几个箱子,有一个把手忘记关上,露出了乾坤袋的一角。
顾容景都能想到,冼玉每次征战或是游历回来,拿了许多暂时用不到又颇为珍稀的宝物,愁来愁去,索性拿乾坤袋装了通通丢到巷子里去,堆着堆着便积了灰。
还怪可爱的。
咳咳咳小香阁许久没有打扫过,书架最底部积了许多灰,冼玉弯着腰找了许久,尘土都卡进嗓子里了,才从层层叠叠之下翻出了一本有些破旧的册子。
他拍了拍书册上的灰,顾容景借着明珠之光,看清了封页上简短的两个字。
宗谱。
顾容景心魂一震。
这是如意门自开山立派之后,唯一的一本宗谱。
上面记录了自开山祖师爷之后,历代历届掌门,门中弟子姓名也都登记在册。
冼玉翻到最后记录的那一页,左侧停留在冼玉这一代,门中只有他和霍玄两人,而霍玄的名字后面已经被标了除名的记号,以及除名的原因。右边则依次写着:闻翡、谭盛文、郑毅、方净诚。
方净诚这个名字,顾容景听得最多;而闻翡,却是最少。他甚至从来没有在冼玉的口中听到这位前师兄的支言半语。
闻翡
顾容景忽然意识到,倘若这本宗谱是按照入门先后顺序记录的,那这个闻翡岂不是冼玉收的第一个弟子?
冼玉没有察觉他垂下眼睑里的情绪,他松开手,灵力托着宗谱飘在空中,片刻后,左右两页的字符也跟随着漂浮,依次排列在顾容景和冼玉的眼前。
前面三人的名字依次被画上了记号,原因冼玉没有写什么抱怨的话语,只普普通通记了一句自愿离散。
只有写到方净诚时,他指尖顿了顿。
许久没有下笔。
顾容景在一旁看了许久,忽然问:这个闻翡脾性如何?从来没听师尊提过。
他似乎是察觉到冼玉隐秘的不愿吐露的难过,笨拙地转移了话题。
嗯?闻翡啊冼玉回过神,他也是个可怜人。
顾容景敏锐地皱起眉。
他发现冼玉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总是怀着用不完的怜悯同情。
但闻翡确实和顾容景一样,是个可怜人。
他的父亲是肮脏□□的魔族,某日入人间办事时和结识了他的母亲,这魔族人性格恶劣,却长了一副好皮囊,引诱得单纯的女子与他欢好,又有了骨肉。
可是这时那魔族却已经腻了,不顾女子的恳求自顾自回了魔界,此后就失去了消息。
而闻翡的母亲却一直对他念念不忘,生下孩子后一直抑郁不得志,再加上没过几年,家乡爆发瘟疫,母亲病死,闻翡当时奄奄一息,是冼玉把他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给了他姓名,教他念书写字,最后又带回了如意门,正儿八经做了他的弟子。
顾容景越听、眉头越皱。
师尊是看他可怜,才收他为徒?
他沉声问。
也不是。冼玉并没有发觉顾容景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还沉浸在往事中,当时我还没有那么大的善心只是觉得这个小孩天资聪颖,他日好好修习,得道飞仙也未尝不可。若是就这样死了,那也太可惜。而且那时
那时冼玉二十五,闻翡才八岁,一个小萝卜丁大,兴许是经历过家庭的变故,他心思极为敏感多疑,明明害怕冼玉的用心,却又忍不住黏着对方,害怕被抛弃。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的,冼玉注意到顾容景的脸已经黑成锅底了,倘若那几句真的说出口后果连冼玉都有些心虚。
冼玉说的只是他对闻翡客观公正的看法,但是在顾容景耳朵里却是这样的
当时我没有那么大的善心
却还是收养了他。
他天资聪颖,太过可惜。
冼玉当初黏着他好像也是因为他天资聪颖。
若是就这样死了。
我舍不得他死。
冼玉并没有告知闻翡当年的年纪,于是在顾容景想象中,他的师尊穿着一件无尘白衣,从死人堆里救出了一个看不清脸(此处因为他想象不出五官)的高大少年,师尊为他解衣疗伤,烛火下两人并相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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