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徒弟全叛出师门——浮丘一(66)
倘若真的有那一天,我会比任何人都坚决,但那一天还没到,我就绝不会放弃。冼玉道,杀人只是最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杀了一个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冒出来,他们都是牺牲者,都是用来挡抢的试验品。真正该死的是在背后操控一切、是人命为草芥,还自以为高尚的人。
世界上没有一把刀生出来就是为了杀人的,是因为有人握着这把刀起了杀心。
不要去怪杀人的刀,应该要怪杀人的人。
师兄当年走入了邪魔歪道,自以为自持正义。冼玉也以为杀了他世界就会重新恢复安宁,但事实是这潭水远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深得多。
仿佛所有人的路径都被他们玩弄在鼓掌之中,倘若不是他与天道有些许感应,冼玉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天道所为。
但是天道的衰落是自然而为,就像秋风扫落叶,冬雪满山间,所有的枯败衰弱都有自然命理定数,一物长一物消,可是他们从幻境中看到的是,这几百年几千年来修真界和人界从未有过一丝喘息的余地,仿佛是狐狸和狼将猎物逼近了角落之中,只等最后一次扑杀,便可大胜而归。
魔神久久的沉默着。
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些,好像从他出生之日从他有自己的意识开始,所有人都要他服从命令、遵守规则,从不反抗。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世间还有另外一条路,不管眼前这条路到底能不能走通,他都有些羡慕顾容景了。
洪水漫过了山岩,水浪扑过来的那一瞬间沾湿了冼玉的鞋袜,留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
魔神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加深刻的理解,分别二字是什么样的意义。
你叫什么名字?
他要知道他的姓名,就算是沉睡之后再也不复苏醒,也要知道他是谁。
风浪太大,冼玉听了好几遍才听清楚他的问题。
冼玉。他高声回答,两点水的冼,美玉的玉
话音还未落,魔神有些惊诧,忽地一笑,原来是你
魔神忽然往前一步,用力的握住他的手腕,让他把手指放在自己的脸颊伤疤处,你应该不记得了
这是你留给我的疤。
这道痕迹伤了他的魂,成了他命里的烙印,从此再也没有消退过。魔神带着这道疤在幻境里生活了数千年,直到此刻迎来冼玉的存在,他才隐隐明白了意义。
?
冼玉不知道听没听清楚,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望着他。
小混蛋。魔神喃喃自语道,怪不得第一眼瞧你总觉得面熟,也不敢下重手,原来是知道打不过
冼玉更茫然了。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啊?
他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你
疑问的句子还未吐出,眼前遍布伤疤的那张脸忽然凑近,温润干涩的唇瓣在他侧脸轻轻落下一道痕迹。风吹拂过时,很快带走了温度,但是那一股干裂温柔、又让他十分惊讶的触感去迟迟没有消散。
冼玉脑子里轰隆一声,他呆呆的抬起头,一瞬间脑海里千百种想法扑腾,可是汇聚到心口时又变成了一片空白。
我好像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魔神露出一个有些孩子气的笑,这笑容在他的脸上看着有些心酸和遗憾,他望着冼玉,知道已经没有时间了,只能无声地说了句再见。
下一刻,他伸手、轻轻地将冼玉推下了山崖,坠入洪水之中。
那一句还未说出口的珍重,随之坠入了洪流之中,消散在天地之间。
哈、咕噜
扑通一声,冼玉猛然浮出水面,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将口中和肺部的雨水全部吐了出去。
他睁开眼,头发和睫毛上都是水,湿漉漉的往下垂,身上的衣物被尽数打湿,坠入深海之中的盛世重担恢复后,他下意识地望向了身后的洗剑池,从池子中出来之后,原本清澈无波的池水迅速消退了下去,渐渐变成了一座被抽干的池子。
池底躺着一把剑。
他眼前坠着水珠,看不分清,但是目光触及到剑柄上挂着的犯旧的剑穗时,忽然心中一震。
这把剑
耳边忽然响起剧烈的咳嗽声,他来不及细想,连忙起身过去,发现顾容景还在昏迷中,苏染正在给他运气,把胸腔中多余的水分排出来。
大约是知道主人极其看重这个弟子,苏染即便是不喜欢他,但紧要关头依旧尽心尽力。冼玉看了一下他的脉象,还算平稳,只是刚才耗力过度又被魔神击了一下,所以才昏厥了过去。
他松了口气,点了顾容景几处穴位,又摸出一个小瓶子,又喂了两颗丹药,估计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就能醒来了。
办完这一切后,他难得地摸了摸苏染的头,尽管只是一触即分,但她还是察觉到了一丝安慰和夸奖之意。
主人,那个魔神呢?苏染看了一眼身后,他不出来了吗?
她的语气还有些诧异。
冼玉哽住,瞬间想到离别前那个很轻很轻的吻,烦躁的心绪又涌上了心头。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他理解错了,又或者说魔神也并不懂人情世故?毕竟顾容景从前也是这样懵懵懂懂的,他们都是同一个人,想必差不到哪儿去。
这种事情他也不是没经历过,曾经有一个女修半夜碰巧入住一家客栈,还试图翻窗爬上他的床,只是刚跨进来就被冼玉立马用捆线索捆了,一把扔了出去。
这男修搞突然袭击还是同一回。
而且关键是,那人还顶着和他徒弟一模一样的脸。搞得冼玉这会儿看顾容景,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你要说这事儿确实不是他干的么,但是也确实算得上是他干的。冼玉也不好意思把顾容景摇起来,好好问问他这到底什么意图。
那场面未免也太尴尬了。
等等,魔神的记忆就是魔神的记忆,顾容景日后不会想起来吧?
应该吧?!
冼玉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咳咳
顾容景睫毛微颤,睁开双眼时,眼前情形都看不清楚,只捕捉到一片熟悉的白色身影,下意识喊道,师尊
冼玉闻声回过头来,把那些乱糟糟的情绪都压回心中,弯下身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顾容景才彻底安下心来。他摇了摇头,坐了身,扫视了一眼四周的环境,我们回来了?
回来了。
冼玉知道他想问什么,摇了摇头,他没出来,应该是回你的身体里去了。我原本想问问他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可是
没问出来顾容景也不觉得奇怪,毕竟他原本就是守口如瓶内向沉闷的人,他们之间有竞争和利益关系,魔神选择不告诉他们也是情有可原。
我试探了一下,大约是不能说。
冼玉道。
什么样的情况下,是不能说的情况?要么是被人监视,要么是被迫发下誓言或是种了蛊咒。他们从洗剑池离开之后,那个世界也会随之崩塌瓦解,魔神的意志只会消散,重新归于顾容景的身体,倘若他的猜想不成真,魔神多多少少也会松口说两句,可他却是一副避讳莫深的模样。
冼玉有种可怕的直觉,或许这件事和当初一样明明他和柳无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柳无名却对他毫无印象。
就好像是被刻意抹杀了一般。
他们牢牢封存着这个秘密,直到死去。
算了,这个谜题暂时还未解开,之后再说吧。这一天内发生了太多事情,冼玉也有些应付不过来,身心俱疲。
他们在洗剑池底下的幻境之中待了挺久,现在没有琴声,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辰了。
冼玉起身,余光里忽然又瞥到洗剑池剩余的那一把旧剑。
他沉默了半响,走了过去。
抬手握住剑柄时,一道细小雷电从剑身处传之剑柄,这细小的火花并不能给手掌带来多大的伤害,但长时间拿在手中总是有种静脉颤抖、十指不稳的抵触感。
这把剑在抗拒他。
顾容景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画面,不禁走上前去。苏染在一旁看到了那副宝剑的模样,忍不住轻声吸了口气。
这把剑莫非是
冼玉用了些力,想要将那把剑在掌心之中握紧,可却只是徒劳无功。他灵力用的越强,反噬过来的伤害就越深,不一会儿掌心就已经斑驳的血迹连连,伤痕累累。
直到最后一次。
雷光猛然从剑身处蹿了出来,攀上他的胳膊,击得他下意识脱手,整条手臂都是酸麻的。
砰的一声,剑身沉沉地落在了地上。
师尊!!顾容景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掌心,看到里面血肉模糊,他的眉心瞬间拧了起来,拿不起来就算了,或许是有缘无分。
有些上好的名剑,不仅是主人挑剑,也有剑挑选主人的。
只是他话音刚落,苏染就开始疯狂咳嗽,咳咳咳
顾容景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这才发现身边莫名其妙多了个女人,?
苏染带着他从池水里出来,看他脸色惨白,探鼻息也是出多进少的模样,怕万一他人没了,主人出来伤心,就连忙化成了人形给他运气。
顾容景对苏染印象不深,一个是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第一次苏染也是戴着面纱;另一个是刚才幻境里出来,命都只剩下半条了,眼里除了冼玉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人。
看他一脸疑惑的样子,苏染简直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你不会说话就别说
没什么不能说的。冼玉微微摇头,轻声道,这把剑是师兄送我的剑。
冼玉的第一把剑是师父请名匠打造的,陪伴他用了许多年。师父离世之后,师兄就请人打造了一把作为掌门即位的礼物送了给他。
直到那日,他和师兄因为理念不合吵架,冼玉怒上心头说了些重话,把剑还给了他。师兄接过剑后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之后再也没回来过。
后来冼玉有了玉霄剑,再后来,再得知对方的消息时,一个是正道光风霁月万人敬仰的仙君,一个已是大杀四方威名赫赫的魔尊。
冼玉原以为这把已经遗失许久,却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
听到他这番话,顾容景不禁沉默了片刻,既然是有意义之物,那便带回去吧。
说着,他弯腰去捡,冼玉脸色一变,来不及阻拦,一个小心的小字刚脱口而出,顾容景已经握紧那柄剑,轻轻松松地提了上来。
银色的花纹在黯淡烛火下依旧闪亮,顾容景下意识地掂了掂,发现这柄剑分量极重,有些大,不是冼玉常用的尺寸,反而很合适他的手感。
他回过头,师尊?
冼玉看到那柄剑完全没有抗拒他,也愣了愣,半晌后眉眼柔和了许多,既然你拿了起来那就是你的的剑了。
顾容景也是一怔,继而反应过来,师尊以前用的剑,现在留给了他。
这是他以前极为珍视的剑。
第57章 他们没有在这里多逗留,
他们没有在这里多逗留, 在岔路口还有一群小萝卜丁留在原地等待着。不过等到他们回去后,问起时辰,反而都说没过多久, 也就晚了两刻时间左右, 他们担心出事, 还传了好几次音, 都没有回讯。
冼玉算了算,这大约就是他从岔路口回去的时间,也就是说,从他们进入幻境之后时间就停止了流速, 直到出来后才重新恢复。
他暗自松了口气, 但又有种浅浅的遗憾。
魔神在这座池水之中被困了近千年,直到最后连虚耗的时光也是虚假的, 仿佛他只是经历了一场梦境, 睡醒后渐渐淡出了现实, 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解决了大护法和魔神之后,接下来的路顺风顺水,虽然也有比较棘手的魔修残魂,但两个出窍期修士在,还有一个水镜兽护着,总归危险不到哪里去。
等到第三日出去后, 他们队伍中一大半都拿到了合手的法剑, 剩下几个人虽然有些遗憾,但回去后问起来才知道, 每年能从剑阁里拿走剑的凤毛麟角,他们这组组队人数最多,也是空手而归人数最少的。
这样一想, 反而安慰了许多。
至于那个储物室,冼玉还特意去问了看守剑阁的老师傅,对方听到那池下藏着一个幻境,也挺诧异。
那是我祖上无意中淘来的东西。
老师傅道,这池水应该是用水镜兽炼化而成的莲泉水,我们用不到,也不想用这种太过煞气的东西。只是这泉水沾一点便容易致幻,所以我就将它放在宝壶里,封印在洗剑池中。那池子我许久不用了,没想到
没想到不知不觉封印被破,水镜兽炼化的泉水中蕴含着巨大的幻力,这才给了恶人可趁之机。
说的好听是用水镜兽炼化,但其实就是将它们杀死后榨干鲜血丢进丹炉之中,再用秘法提纯炼制这位老师傅不愿用也是因为太过阴毒。
冼玉忽然想到,在他们进入密室、再到迈入洗剑池后,苏染一直表现出很不安的神情,总说这里让她很不舒服,想来那时候就已经有了预感。他下意识地望去,苏染那张被银色毛发掩藏住的兽脸显化不出表情,但是渐渐垂下的脑袋和尾巴却透露出一丝微妙的低落的情绪。
苏染虽然是个混血,更多的继承了妖兽斑驳的血脉,时常抑制不住本性,甚至还因为这个被冼玉嫌弃过。但说到底,她也是水镜兽的一员,族人遭此屠戮,心里难受是在所难免的
冼玉轻轻叹息,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耳朵。
顾容景注意到他的动作,抿了抿唇,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回到房间里,郑盛凌已经和望云等候多时了。小凤凰和望云已经有了自己的本命剑,这次一同过来更多的成分是历练,自然没有必要和他们组队争抢资源,阴差阳错之下也就错过了。
幻境里发生的事他们虽然不清楚,但也有耳闻。他们刚推门回来,郑盛凌还没起身,就看到一只银紫色杂毛的水镜兽跟在冼玉身旁,亦步亦趋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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