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徒弟全叛出师门——浮丘一(27)
说人话,冼玉可以通过引血来短暂获取大量外部的灵力,但他现在的基础支架已经摇摇欲坠了,再来一次,说不定他的经脉会全部崩塌。
对于修士来说,元婴是命魂,命魂散了人会死。但经脉若是损毁,虽然活着却无法再修炼,那滋味对他们来说就是生不如死。
顾容景的脸色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我想他自己也明白后果,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轻易用这样的招式。望云拍了拍他的肩,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你多劝劝他。
说是这么说,但他们心里都隐隐明白,劝是劝不动的。
冼玉看起来随和没什么架子,但在关键时刻从不含糊。如果再来一次,哪怕经脉尽碎,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再救他们一次。
而他舍命相救的原因只有一个,不是因为对手太强,是他们太弱。
顾容景垂下眼睑,半跪在甲板上,轻轻握住了冼玉的手。
冼玉内火旺盛,又躺了许多年的冰棺,所以并不畏冷,但是却受不住热。昨日他牵着顾容景走了一段路,指尖总是温暖的,好像再大的风都吹不走他的体温。
可现在,冼玉指尖冰凉,脸上也没有血色。
顾容景冷漠地想,他果然是灾星。
他身体里流着一半肮脏的血脉,另一半却又来自一个肮脏的人,成就了一个不可救药的魔鬼。
自他生下后,那个权贵的男人因为嫌恶自己的儿子长相怪异,再加上喜新厌旧,没有再去找过他母亲。她一个长了妊娠纹的女人,难以维持生计,只能重新回到纸醉金迷的欢乐场。
这次,她没有再抱着那些不实际的幻想,但她开始沉迷酒精。
每日清晨,她从客人的卧房里走出来,衣衫凌乱,肚兜挂在腰上松松垮垮,唇脂在脸上画出一条长长的淡痕。
年仅六岁的顾容景总是沉默地坐在楼梯里,皮肤遗传了母亲的瓷白,一头微微卷曲的柔软的发,眼睛继承了那个男人的乌色。
她一开门就能看到他,但她也从来没正眼瞧过他。
老鸨知道她喜欢打骂孩子,怕影响生意,就不允许她再接近。但她总有办法,她喝醉了就喜欢趴在栏杆处,露出一片丰满的胸脯,来来往往的人都聚集在那里,听她粗言粗语、大声辱骂。
她这么做只是因为顾容景承了那男人的姓氏,她骂这个流落在窑子里的私生子,能叫金叶城里的那个负心汉脸上无光。
后来,她濒死的时候满身脏污,那地方的人怕传染到她的脏病,把奄奄一息的活人扔到乱葬岗,只有顾容景去看她。
她都瘦成皮包骨头了,只有那双碧眼还亮着一点光芒。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她偏不。
你来看我,不是想救我,是想和我一起死,对吧?她挣扎着爬起来,把血污抹到他的脸上,一字一句,快意道,你死不了的,灾星怎么会死呢。你会活很久很久,把你身边的人一个个拖下地狱,而你这个贱种还能留在人间
她说的是没错。
女人死前给金叶城留了一场大瘟疫,而他从乱葬岗回来,却安然无恙。
他一直不明白她的恨意从何而来,她总是把自己的不幸怪在别人身上,说自己命不好,若是生了个别的孩子,或许就不是这样的结局。
现在,顾容景有那么一丁点的理解了。
他确确实实,是个灾星。
他的经脉,怎么疗养?
再开口时,他嗓音微微沙哑。
这望云摇摇头,他能力有限,不好妄下定断,得看他是怎么受的伤,才能确定好疗养方案。但总之,灵植丹药这些是少不了的。
小师弟小时候调皮,非拉着同门的师兄要和他比剑,结果被人家不小心击飞了,坠下山崖,昏迷了小半个月。
那时为了让他不留下病根,早日苏醒,掌门、阁主和阁主夫人差点惊动大半个修真界,用了不知多少珍草稀药才把小师弟救回来。现在再看的话,估计连条疤都没落下。
冼玉这伤势看着像是陈年伤了,恐怕要更复杂一些。
只是冼玉看着并不富裕,他们如意门人丁又稀少,将来还不知道怎么维持下去,这高昂的医药费恐怕
不料顾容景道:需要什么?我芥子戒里有不少丹药,现在可以用吗?
嗯??望云有些意外,但也没多想,天云丹、圣灵丹、蛇虫草这类都是温养经脉恢复灵气的好东西算了,你有什么拿来我看看。
闻言,顾容景抖了抖袖子里的储物袋,一大堆玉瓶和一捆一捆的药材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狭窄的甲板,空气里满是灵植药材的气味。
这堆材料的深度十分可观,手掌垂直插进去,竟然没过了两指。
望云张大嘴巴:
不远处渐渐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郑盛凌手里拿着几个中品圣灵丹的瓶子,兴冲冲地跑到甲板上,把手中的东西举给他们看,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翡翠玉瓶咕叽一声,滚到他的脚底。
他低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行小字:上品圣灵丹,五十粒。
而它只是茫茫瓶海中平平无奇的一只。
郑盛凌:
空气安静了许久。
这谁的?!他怒道,既然有药干嘛不早说,看我跑来跑去很开心吗??
望云弯腰捡起一捆满是药味的灵草,赫然就是他刚才所说的蛇虫草,他哭笑不得,顾道友,你有这些好东西,刚才我们对战力竭时,为什么不拿出来呢?
若是有这个,冼玉也不必放血一搏了啊。
顾容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微微责备的意思。
他喉咙微紧:我、我不知道。
什么?
我不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处。顾容景随手拿起一个小瓶子,轻轻地摩挲着光滑冰冷的表面,这些都是我在飞花楼接任务的酬金,有时候是灵石,有时候是这些。
没有人教他怎么用,但能做飞花楼酬金的东西想必不会差到哪里,所以他就通通丢进了储物袋里积灰。
如果不是望云提起,他甚至不知道,原来灵力耗竭之后还可以吃丹药来迅速补充。
望云和郑盛凌都怔住了。
顾容景这样的身份,在遇到冼玉之前只能做散修。散修无门无派,自然就没人来教他这些。
这些望云他们其实都明白,只是已经接受了他是冼玉徒弟的身份,就自然而然地忘记了。
望云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沉默了片刻,把这些东西全都收回了顾容景的芥子戒里。
这些东西,理应让你师父好好教你。他语气温和,我不能贸然代他处理你的东西。更何况,小师弟拿来的这些已经足够了。
话音落下,谢文齐从后面小跑着过来,看样子是郑盛凌找到丹药后匆匆忙忙先上来了。
二位师兄,谢文齐擦了擦脸上的汗,我刚才看了眼外面,发现法船好像迷了路
这秘境极大,满是丛林,难以分辨方向,迷路也是很正常的。
望云走到外围,在呼啸的风声中远远望去,四周一片昏暗。
他回头:顾道友,你还能辨认出方向吗?
顾容景摇了摇头。
上甲板之前他一直都记得,后来冼玉昏迷,他担心出事,就没有再分神留意方向了。
没有方向,意味着他们还要滞留在秘境里。
没事的望云师兄。谢文齐努力安慰,我已经给其余的师兄弟们发了信号,想必他们会赶过来支援的。而且算算时间马上也要天亮了。
黑夜总是充斥着危险,只要熬到天亮,想必他们可以稍微喘息了。
望云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等天亮之后,我们就可以看到入口方向,到时候找到秦亭,一切就都能明了了
顾容景沉声道:不会有天亮了。
话音落下,三人都怔住。
夜风吹过,法船在寂静的空中稳妥向前行驶,船上的人跟随着坡度微微晃动。
寂静无声。
顾道友,你这是什么意思?
望云咧了咧嘴角,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刚才那句话,着实有些吓人。
你们没觉得,这个夜晚格外漫长吗?
顾容景反问。
他这么一说,望云和郑盛凌才忽然想起,他们半夜交班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了。
顾容景简直就是个人体日晷,郑盛凌时间把握得没那么准确,但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顾容景警惕性很高,换班他守了很久,对方才慢慢地陷入了睡眠。
就算其中只隔了半个时辰,但人们从入睡到做梦往往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尤其是大多数人的梦都在深睡时出现,假设顾容景从睡着到深睡中间是一个时辰
那他们在林中厮杀妖兽时,那会儿就应该是卯时了!更不用说,他们之后还在原地纠缠了近两个时辰,那现在最早也应该是
巳时。
大雾散去,艳阳高照。往日在大明村的时候,冼玉最常在这个点起床,正好和散步回来的顾容景、以及捡柴回来的赵生一起用午饭。
可现在,他们被困此处,几近十二个时辰。
整整一天,看不到一丝光亮。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微微发白。
谢文齐打了个寒颤,勉强提起一抹笑意,没关系,剩下的人会来找到我们的
剩下的人,真的还活着吗?
顾容景平静地道破了事实。
他们都难以自保,不管那魔修想做什么,他混在人群之中,真的会放过那些无辜的弟子吗?
够了!不要再说了!郑盛凌忍了片刻,率先站了起来,现在我们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要救他们必须先救己。与其担心别人死没死,还不如好好想想眼下还有没有出路!
他说得难听,但话糙理不糙。
现在整支秘境小队里,修为顶端的也就是他们几个。要是他们都活不下来,那别人更加没有生路了。
但关键就是,生路在哪里?
有。
郑盛凌微微一顿,什么?
我说,有出路。
顾容景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
什么玩意?谁死?谁生?
郑盛凌这暴脾气,差点脱口让顾容景说人话,但考虑对方的身份,真说出口怕要被误以为是地域歧视,他只好道,你能不能说得
清楚一点四个字还未吐出口,顾容景忽然起身,一道寒光刺过,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他紧攥着一支短箭猛然刺穿了谢文齐的胸口、狠狠地将他钉在了身后的船舱上!!
他速度太快,谢文齐懵了一瞬,等到胸前伤口处开始渗血,皮肉传出一阵撕裂的疼痛时,他才皱着脸痛苦地叫了一声。
这一道呻.吟像是帷幕拉开的信号,郑盛凌和望云飞速冲了过去分开他们俩。谢文齐滑落在地,那一箭正好刺中了他的金丹,他猛地吐了口血,金丹裂缝渐渐扩大,他嘶吼一声指甲都快嵌进血肉里,想要把那只箭羽拔.出来
就在他指尖快触碰到的瞬间,那箭羽忽然向四面八方发出数百道细光线,迅速组成了一道符咒,然后牢牢地将他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这这、这是捆妖兽用的法器!
谁也没想到,顾容景出手这么狠绝!
情况危急,望云只能放郑盛凌独自拦住顾容景。他箭步跪倒在谢文齐面前,手掌按在对方伤口处,输送灵力、稳住他金丹破裂造成的紊乱。
顾容景面色冷峻,握着箭羽的手被鲜血浸染了都没有松开。
郑盛凌废了洪荒之力都没办法完全按住他,他都不知道这人到底抽了什么疯,眼看着自己被他一把甩开,他咬咬牙,火光自掌心亮起
咳、咳。
一道几不可闻的咳嗽声,忽然唤住了顾容景的脚步。
他回过头,靠在甲板软垫上的冼玉睫毛微微颤了颤,嘴角沾了一点点的血迹,看样子像是被嗓子口逆行的血沫呛住,一时间有些难以呼吸。
顾容景!!郑盛凌看到冼玉有了清醒的迹象,顿时大喜过望,高声喊,你师尊呛着了,还不快去看他!!
顾容景步伐停了一瞬,他松开了箭羽,没有犹豫地转身快步走了过去,察看冼玉的情况。
他娘的
郑盛凌这辈子还从来没这么为一个人的苏醒而高兴过,天知道刚才顾容景力气有多大,握住他肩膀的手跟螃蟹钳子似的,他还不敢松手,快疼死他了。
高兴之外,又同时松了口气。
冼玉的情况,顾容景一看就明白了。
从前他经常有这种受内伤后胸口有淤血、躺倒血液涌上口鼻的状况,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昏死过去的人很可能会无法呼吸、窒息而死。
他把冼玉扶坐了起来,微微向前倾身,手掌不轻不重地轻拍着他的后背,让他呛出嗓子眼的血沫。
这招果然有用,冼玉虽然咳了个脸红脖子粗,但很快呼吸就顺畅了。
顾容景看到他唇角溢血,下意识伸手去擦。
冼玉细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刚好睁开眼,目光正好落在了他血迹斑斑的手掌。
他刚清醒,那道眼神里其实没什么表情。
只是顾容景自己怔了下,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下意识地将沾了血迹的手指缩了起来。
另一头,望云给谢文齐倒了一整瓶的圣灵丹才吊住他的气息,伤口也已经止血止住,只是金丹裂了一条大缝,需要几人合力给他输送灵力将那道伤口补上,之后再回万剑宗调养。
但现在问题就在于,顾容景的箭羽把谢文齐钉死在墙壁上,那支箭羽是专门用来捕捉灵活又凶猛的妖兽用的,大多用在狩猎场上。出箭后除非主人收回,否则是不可能被拔.出来的,如果他们强行动手,反而可能扩大伤势。
顾容景!望云满脸疲惫,他刚输送完灵力,止住了险势,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你还不快把这缚网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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