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徒弟全叛出师门——浮丘一(19)
直到刚才那一下反击, 他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他们才看清了顾容景的长相:
黑发微卷,眼窝微陷, 五官深邃。
这模样说不上丑,甚至很英俊,但在一群扁平五官的修士里格外突出。
那一瞬间, 他们都明白了顾容景为什么要戴着面巾遮挡身份。
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顾容景脸上,有惊讶的有意外的,但更多是厌恶、排斥。
那些修士,并不是意外于他的身份,他们真正意外的是下等的西域奴竟然会出现在修真界,而且还修炼得有模有样。
这感觉大抵就像是看到后院里养的狗突然有一天被抱上主桌,和他们一起用饭。
这才是一般中原人见到他的真实反应。
冼玉那样的,才是凤毛麟角。
顾容景垂下眼帘,微微侧过脸颊。
他的动作好像是一根被绷直的丝线,动了一下,把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的众人给弹醒了。
看到了吧?被打伤修士的同门师兄脸色难看,他攥着拳头,声音像在低鸣,你们都都看到了?
都看到了。
秘境里竟然混进来一个西域人。
有人按捺不住了,窃窃私语道: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更何况万剑宗三弟子也在这里。今日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他就敢动手伤人,果真是狼子野心。
有人开了头,这流言便像是架起来的热锅一样,慢慢地沸腾了起来。
都说西域人野蛮难驯,今天一见,原来是真的。
冼道友此举实在是太他怎么能收西域人为徒呢?
这你还不清楚?冼玉自个儿还是个筑基期的修士呢,也有脸去教别人。正儿八经的子弟看不上他,他可不得找上这些西域人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望云师兄,我们小门小派修行艰苦,刚才师弟又被那人打致重伤,这些都是你亲眼所见,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
这群人
还有没有点是非黑白之分了?
冼玉皱了皱眉,正要反驳,此时对面一人鄙夷道:原是个没教养的野种,怪不得这么放肆。
他音量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得分明。
顾容景面无表情,他听过更难听的,所以并未说什么。
但冼玉的脸色却微微变了。
你说他放肆,我倒要问问他放肆了什么?他嗤地一声笑,到底是谁先动的手,诸位看得清清楚楚。我给几分脸面罢了,同你们客气客气,没想到还真有人给脸不要脸了!
他平日里不爱与小辈计较,说话又亲和散漫,几乎没有这样严厉的时候。陡然冷下脸来,所有人都不太习惯,但又有一种莫名的畏惧。
那几句虽说得难听,但也没有他们诋毁顾容景时难听。这些修士们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但又憋不出一句话。
根本无力反驳。
冼玉说得没错,刚才确实不是顾容景先动的手。他们本意是宣泄怒意,只是正好面前站了个可以随意辱骂的对象罢了。
然后才猛然发现,人家师父站在旁边呢,并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大家僵在一处,梗着脖子,怎么都不说话。
秦亭叹了口气,主动站出来想缓和气氛,冼道友,你先莫生气,其实
你算个什么人物,能与本君称道友?
冼玉语气平静平淡,冷眼道,我是一宗掌门,容景是我门下爱徒。我不提,没想到你们还真忘记什么是礼数教养了。
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诸位当着我的面出口狂言,一句歉意都没有,若还要我不怪罪想必秦小友应该不是这样慷他人之慨的假慈悲修士吧?
冼玉没发什么脾气,但句句凌厉讽刺。秦亭原先仗着自己与冼玉有过同行之情,才托大站了出来,没想到被他当众羞辱,顿时脸上火辣辣的。
再看身后的人,也是一样讪讪的表情。
冼玉说得没错,他修为再低微,如意门都是在仙道联盟里过了门路的正经门派、更是陆昭州亲自督办下来的结果,审核的公章签字一应俱全,登记得清清楚楚,是抵赖不得的。
他是一门之主,而秦亭却是个不入流的内门弟子,两者修为相近,可身份上天差地别。如意门虽是个空壳,但这群修士既然要用礼数教养来压顾容景,就别怪冼玉反过来仗着身份,压着他们恭恭敬敬地称自己一句道君了。
从前他不与这些少年郎计较,但不意味着他完全没有脾气。
顾容景抬起目光,落在冼玉微微发红的耳尖那是被硬生生气出来的火气。
冼玉平素看起来温润,其实很有自己的个性和标准。顾容景和他相处小半月有余,看到他不悦的时候很少,发脾气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可每一次
都好像是为了他。
秦亭当着众人的面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各种内涵,这会儿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他说话,他只能忍着屈辱低头,道、道君
冼玉懒得看他一眼。
不是要找出气筒么?
谁不会?
道君息怒,此事是我们做的不妥。
事到如今,那位一直不曾开口的望云师兄终于发话了。
刚才事发突然,险些伤及道君,又叫顾道友遭受斥责,确实是我们万剑宗督管不力。他沉着道,等出秘境后,我必定叫所有人给道君一个交代,只是在此之前,还希望道君能回答我们一些问题。
冼玉望向这位望云师兄,微微眯眼。
他记得这人,好像是郑盛凌身旁的亲信,是个元婴初期的修士,年纪三十有余,沉稳寡言。
郑盛凌在,他是二把手。
郑盛凌不在,他便肩负着领队的职责。
冼玉需要一个交代,需要表态。这一次杀鸡儆猴,就是为了警告他们慎言慎行,他冼玉不是能随意欺辱的人。
他的徒弟更不是。
望云也明白,所以他作出了保证。
冼玉脸色这才缓了缓,只是依旧冷得很,问。
多谢道君。望云拱手道了句抱歉,敢问您刚才从何而来,今早又去了何处?身边可有人证?
冼玉皱眉,从里面听出了不太平的意味。
今天早上,有十七个弟子死了。
望云知道瞒不住他,轻声道,有七个昨日曾和你们同行,早上醒来时就失去了踪影,后来我在林中找到了他们的尸体
那些死去的年轻弟子们,都停留在生前最恐惧的瞬间,他们嘴角处都流着黑血、眼睛睁大、死不瞑目。这些人丹田俱被撕裂,五脏肺腑被粗暴扯出,里面的金丹不翼而飞。
这样的情况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蛟潜秘境经历过数百年的洗劫,说句难听的,这里面能伤人的妖兽也活不了多久,不该出现这样的惨案。
其中必定有古怪。
他意识到不对劲,想联系郑盛凌把所有人都找回来,暂时停止秘境试炼,但是他很快发现了一点。
郑盛凌也不见了。
望云用遍了所有的传音法阵和符咒,可是都无法联系到他。
郑盛凌已经是元婴中后期的修士了,筑基弟子出事尚且还能归为意外。但一个元婴修士若是折损在这里,就真的说明出事了。
更不用说小师弟是他们宠着疼着长大的,一直视作亲弟弟疼爱。如今弟子们出了事,郑盛凌又不见踪迹,他心里也着急焦虑,只是没有显露出来。
冼玉听完他的描述之后不禁皱了皱眉,杀人夺金丹是极下作的行为,都快赶上小林境吃人的那个老道士了。
他瞬间想到了那只大蟒蛇。
如果说这秘境里真的存了什么不为人知的能够伤及那些弟子性命的东西,可能就是那只半步飞升的蛟蛇了。
但怪就怪在这里
道君?
望云提醒了一句。
冼玉这才回过神来,从容回答:我们昨天和所有人待在一起,早上起来时,其他人已经离开了。我们找寻妖兽时无意中闯入一个阵法,再睁眼时,已经到了此处。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你撒谎那个被顾容景踹了一脚的修士已经被扶了起来,他胸口一阵疼痛,不能大声说话,只能低声愤愤道,我每天都有起夜的习惯,寅时你们就已经不在营地了!
冼玉和顾容景睡觉的树桩离他很近,他想起或许有人会提前离开,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对师徒,没想到已经没了踪影,当时他还在想他们也太勤奋了些。
冼玉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诧异,我一向爱睡懒觉,今早起应该是辰时了。
你说辰时便是辰时了?有谁能作证?
修士冷笑道,我们所有人醒来后都被转移到妖兽的洞穴附近,若不是正好望云师兄在附近,只怕我们早就被那群妖兽吞进肚子里了。可是当我们回到早上的营地时,发现那里正好有一个回入口的阵法!
我们发现那阵法可以将人转回秘境入口,刚来没多久就看到了你。你们是最早离开的那一批,也是唯一离开队伍的。不怀疑你,我们还能怀疑谁?
怎么原地还有一个阵法,把他都搞糊涂了。这秦亭属兔子的么,到处打洞传送,还有没有公德心啊?
但不管怎么样,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你没长脑子?冼玉无语地解释,昨天是秦亭带的路,我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怎么把你们引到那法阵里去?还是说,我和秦亭相互勾结谋害你们?
说罢,他凉凉地扫了一眼秦亭。
秦亭:
那修士也是一顿:
对啊,好像是这样。
再说若真是我把你们移走,又计划通过传送阵来避开嫌疑,那按照你说的我不是寅时就应该走了?营地有传送门,为了保险,我不会再经过那里,免得引起怀疑。
但事实是我刚才还用了传送法阵,你们都已经离开营地了,我还大摇大摆地从那儿再穿过来,难道是为了亲自给你们展示这阵法多好玩多有趣吗?我有病?
修士:
顿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大家刚才情绪都有些被煽动,现在冷静下来,也都发现了事情的不对。
如果真的是冼玉,他寅时应该就是从那个法阵里传走的,再传一次确实没有必要。
而且
而且,这秘境中有迷雾,如果不服用解药就不会醒来。冼玉的目光落在秦亭身上,似笑非笑,幻境中我们谁都不能肯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你说对吗,小秦?
不到一天,秦道友就变成了小秦。
不错。
秦亭厚着脸皮点了点头,我也是早上才知道这件事,我师兄告诉我的是假情报,他恨我占了他去秘境的名额,所以是我害了大家,我为此道歉,但这真不是我做的。
他说得那叫一个愧疚、情真意切,要不是昨天一路提着警惕心,冼玉差点就信了。
秦亭应该已经提前和他们道过歉了,所以虽然有人对他带错路、还害他们中了迷阵这件事心存疙瘩,但也有人站出来帮他作证。
我和秦师兄几乎一直在一起,早上我们与其他门派的几位道友一起被转入了野兽洞穴附近,这些我们都能相互证明。
望云也点了点头,我救他们出来时,秦亭确实中了幻术。
这十几名弟子的幻境都是他解开的,只是冼玉怎么会知道幻境和解药的存在?
冼玉知道他心中存疑,但没有把事情完全托出,真真假假地说:早上醒来后我口渴得很,所以就着浆果吃了顿早饭,结果误打误撞就这样解开了秘境,醒来后我们才发现自己也在一处妖兽的洞穴里。
?
望云呆滞了一刻,吃、吃早饭?
秦亭也一言难尽:冼道道君,我昨日还与您说过这浆果可能有毒,您怎么还是吃了呢?
修真之人还有不辟谷的吗?
我渴了,附近又没有水,还能怎么办。
冼玉耸耸肩,从芥子戒里取出两只装着药丸的瓶子,里面已经空空荡荡,但熟悉的气味一闻就知道是避毒丹。
果子有毒,避毒丹祛毒,我一起吃不就没事了?
大家:
顾容景道:师尊在家,确实一日三餐从不落下。
说罢,拉着冼玉的袖子轻轻一抖,从芥子戒里抖出许多布袋,里面装着酱鸡蛋、烤鸭腿腌咸肉、甚至还有一罐咸菜。
芥子戒归顾容景所有,他要取东西出来是易如反掌。
众人:
冼玉:
他几近羞愤地把那些吃食都收了回去,斥责道:师父在前头说话,你乱插什么嘴!
顾容景哦地一声,又温顺地退回他身后。
仿佛刚才大逆不道的人不是他一样。
差点把冼玉给气死。
望云张了张嘴唇,思及小师弟现在下落不明,真是想笑又笑不出来,顾道友放心,如今没有充足的证据,我们不会贸然对你师尊问责,你大可放心。
只是,他面色忽然沉重了许多,如今不幸离世的道友尸体已被我收敛在一处,有法阵保护。只是还有五名至今下落不明
包括他的小师弟,郑盛凌。
他没有把话说完整,只看了一眼冼玉。
冼玉也明白了他的意图。
望云应该是想将这群弟子留在入口中,让冼玉和自己一起出发去寻人。
对于这点,他没什么意见。
我可以陪你去,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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