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岁,我成了后宫嫔妃——小月先先(19)
可吴氏和孙氏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那只水头挺足的玉钗, 是他乌幽幽的头发,又厚又密的头发如同浸了上好桐油的丝绸。
因他梳头不惜用头油和刨花水, 后颈那儿有几缕短短的绒发。
沈嬛半晌没听到他们的声音, 刚要起身, 一只手落在他头上。
手法略熟悉
像他摸那只又娇又傲的小白猫
沈嬛望着手还放在自己头上的吴氏, 眨了眨眼睛。
吴氏捂着胸口:你要是生在我家就好了, 想早上看见就早上看见, 想晚上看见就晚上看见。
孙氏扶着额,摇摇头。
这喜欢美人儿的毛病,怕是要带到棺材里去了。
她倒是认真地看了看那根玉钗,有些疑惑:抱翠楼不是你名下的铺子?点给其他人了吗?
那是我娘给我的嫁妆,别人就是出千金,我都不会点出去的,是我那大儿媳懂事,前些日子我在小佛堂参禅礼佛,一时腾不开手来,她主动叫人去给我看管铺子。
吴氏也终于平缓了心情,听他这么说道:怪不得我去的时候没有看到以前的老掌柜,不过,怎么你去那儿还要付银子?
沈嬛不说话,只低着头吃茶。
已经猜到里面玄机的吴氏不敢相信:好一个陈大奶奶,怪不得我在明辉堂外面遇见她的时候,一张脸活似别人欠了她千八百两银子的样子,我看是你的抱翠楼养大了她的心,不想物归原主了。
吴氏脾气风风火火,平生最恨鸡鸣狗盗,心术不正之辈,
更何况沈嬛还是贾氏的婆婆,连长辈的那点东西都想伸手抓的人,能是什么好货色。
吴氏看着娇娇弱弱的沈嬛,想给他传授经验,但一看他这副不谙世事的样子,觉得他恐怕拉不下这个面子,一拍大腿道:你别急,这事儿我准给你办得妥妥贴贴的。
她辈分上虽然与沈嬛同辈,但年纪比沈嬛大,一张慈善的圆脸。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都是一颗炽热的心对着沈嬛。
所以当他说出沈嬛意料到的话,沈嬛心头却有些酸涩,都想要不再缓些日子,还有其他法子。
吴氏突然伸手在他手上拍了拍,对着他眨了眨眼睛:莫想那么多,我看人这么多年,就没有打眼过。
人有时候就得糊涂,糊涂着生,糊涂着过,糊涂着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知道我想说什么,那就都不用说了。
吴氏看向窗外,你看,这天又要下雪了。
沈嬛和孙氏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灰蒙蒙的天空天边一道白,不知从何处刮来的厉风夹杂着几颗雪米。
沈嬛的心突然静了下来,对她微微笑,是啊,今晚又是个雪夜。
吴氏和孙氏在这里玩了一下午,三人又是聊天又是说笑,嘻嘻闹闹的声音让沉寂多日的明辉堂热闹起来。
走的时候,无事还把沈嬛珍藏多年的一套本本子拿了去,说看完了给他。
在大雪将至前道别的几人都不知道,这套话本子已经没有机会还回来了。
当夜,沈嬛临睡前正和奶娘说起到城外搭棚施粥的事,院子里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主院的小厮急吼吼地冲进来,喘着粗气道:太太太
老爷不好了,让您过去。
终于把话说完,小厮气喘吁吁地靠在柱子上。
沈嬛有点茫然,陈枋跃不好了?他怎么不好了?
奶娘反应过,立马把旁边刚脱下的衣服给他穿上,披上大氅,边给他套上鞋子边对小厮道:你前面去,我和太太马上来。
是!小厮还要去其他院儿报信,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沈嬛抓住奶娘的手:奶娘,陈枋跃他
吴氏面色沉重:他常年把公务当饭吃,恨不得住在书房里,如今不好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太太你得早为自己打算。
今天白天心里还终于松了一口气,现在那口气全散了。
府里三个爷都不是沈嬛所出,大儿媳刚跟他撕破脸,三儿媳也不是省油的灯,阎氏陈实虽然站在他们这边,但势单力薄,独木难支。
陈枋跃现在出事,完全把沈嬛近些日子做的敲得粉碎。
沈嬛面色微沉,带着身边唯二的吴氏喝奶娘赶去前院,一进院门,便看到大房二房三房的人把整个院子挤得满满当当,全都着急着。
站在最前头的老管家一向如棺材板的脸上出现了几缕其他的神色,当他看到沈嬛,几个大步走上来:老爷在等太太,太太跟我来。
沈嬛脚步微顿,让吴氏和晴子待在原地,跟着老管家进去。
脚刚踏进里间,沈嬛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源头,就在床头的痰盂里。
刚刚咳完血,嘴边还流着血丝的陈枋跃看到他,对他招招手。
沈嬛走过去,坐在床边的圆凳上。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已经没有力气睁开整只眼睛,只能半睁着的陈枋跃靠在枕头上望着他:嬛儿
老爷。沈嬛应了他。
他的这声老爷,和二十年前第一次见陈枋跃时叫他的声音不一样,像是浸在冷水里的花儿。
陈枋跃还记得,他第一次见沈嬛,是在青山书院的后山上。
那时他高官厚禄,却每天都踩在刀尖上,甚至每晚睡觉的时候要在枕头下放把匕首才能入睡一小会儿,睡醒之后还要伸手摸摸自己脖子,看看脑袋还在不在肩膀上。
去青山书院,也是被逼无奈。
可是看到沈嬛,知道他是青山书院院长,名满天下的沈与深的女儿,并且沈与深突然病重后,他突然福至心灵,有了一个绝好的念头。
经过他精心谋算,沈与深把他当成至交,也透露出想把女儿交付给他的打算,沈与深说,不求沈嬛富贵荣华,只求沈嬛安然自在地渡过一生。
是的,沈与深将沈嬛交付给陈枋跃,是想让陈枋跃把沈嬛当成自己的小辈来疼爱,但沈与深一去世,陈枋跃便伪造沈与深遗书,将托付,改成了嫁娶。
十七岁的沈嬛,身披凤冠霞帔,遵从父母的遗愿,嫁给了四十二岁的陈枋跃,成了他的续弦,成了陈府里比儿子儿媳还小的老太太。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昔日脸颊还带着稚气的沈嬛已经长大,现在的他就像最烈最绵的酒,正是最引人品尝到时候。
可是陈枋跃老了,他老的连沈嬛也搂不住了。他无比痛恨这个事实。
他手伸过来想拉沈嬛,伸到一半却没了力气,落在厚厚的被子上,发出噗的一声。
老管家赶紧过来把他歪到一边的神体扶正,拿帕子给他擦嘴上的血。
陈枋跃的目光一直没离开沈嬛,断断续续地对老管家道:把他们都叫进来,我有有话要说
老爷您先躺下,太医说您要好好休息,不可再费心劳神。
去陈枋跃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音,脸都憋得发灰。
老管家只能放下帕子,去叫早就在外面候着的三房的人。
三房的人一听说陈枋跃叫他们,脚上跟装了咕噜一样哧溜跑进去,生怕少了在陈枋跃面前表现的机会。
然而一进去,看到脸色灰败,已经回天乏术的他,众人差点跌倒在地。
要说这陈府里什么最值钱,莫过于陈枋跃这个一品尚书,有他在,陈府就是一品大员的府邸,若是没了他,有什么呢?陈平那个不入流的翰林院孔目?
一干人等哭天抢地,屋子里闹哄得像炸了马蜂窝。
老管家大声喝道:老爷叫各位主子们进来有话说,想听的留下,不想听的姑且出去。
哭声戛然而止,全都望着躺在床上的陈枋跃。
陈枋跃嘴边扯起一抹不知是何意味的笑,颤颤巍巍地把手伸到沈嬛手边,沈嬛手指动了动,俯身在他背后塞了两个软枕,废了好大的力把他拉往上面一些,随即坐回原来的位子。
第27章
叫你们过来是想跟你们交代我百年后的事
陈平
被叫到名字的陈平膝行上去, 跪在陈枋跃床前。
他的陈枋跃的嫡长子,是让陈枋跃第一次为人父的孩子,但陈枋跃跟原配本就不存在什么情意, 又一心扑在科举上, 对他也谈不上有多少父子之情。
望着他,陈枋跃道:你是陈家的嫡长子,以后的陈府都由你做主。
我百年以后你要把老太太当成你的亲娘
待他要像待我不可敷衍了事
儿子知道,定不辜负爹的重托, 看管好陈府, 好好孝敬老太太。陈平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跪着,眼角余光里能够看到坐在圆凳上的沈嬛的裙摆和露出鞋尖儿的脚。
他心里突然有种很奇妙的感受,长久以来一直压在头上的大山终于挪开, 连呼吸都顺畅不少。
说了这几句话,陈枋跃的呼吸更加粗重, 剧烈起伏的胸腔像破了洞的风箱,每一个喘气声都敲在众人耳朵里。
跟陈平说完话, 陈枋跃没有再叫陈实和陈展, 而是看向沈嬛:我死以后你还是住在明辉堂,我身边的老仆吕安最是忠心他会好好照顾你
咳咳咳
他突然咳出一大口鲜血, 喷在被子上和沈嬛的裙子上。
而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巴张得大大的, 胸口已经没了起伏。
屋子里顿时炸开了锅, 男女老少全都跪下来, 哭声震天。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 人到中年, 就已经备好了各自的棺木, 每年都要抬出来上漆晾晒。
吕安贴身照顾陈枋跃,对他的身体比旁人都清楚,陈枋跃一走,就立刻着人取买好的寿衣,趁着人刚死,手脚还活软,给他打理遗容,转过身去再叫人搭建灵棚。
眨个眼的功夫,府里的丫鬟下人都换下鲜亮的衣裳,全都穿了素静的颜色,另有小厮跑去给相熟之人奔丧。
沈嬛就像站在不停转动的走马灯里,眼前蒙蒙一片,就像看台上的戏一样,看着许多人影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突然,一只手扶住他,在他耳朵边说话。
他猛地回神,把手从陈平手里抽回来:你刚说什么?
陈平道:太太身子不好,要不要回明辉堂休息休息?
沈嬛觉着,陈平这会儿的背,挺得比以前直了不少,有什么地方似乎不一样了。
但他没有细究,望了眼已经抬到院子里,准备开始搭建灵棚的木材:你爹躺在那儿我怎么休息得下,明天亲戚们怕是都要来奔丧,该准备的都要准备起来,别叫人说陈府不知礼数,丢了陈府的脸面。
儿子晓得。
我去换身衣裳,一会儿就来。沈嬛跟他说了几句,带着吴氏晴子脚步匆匆地回到明辉堂。
沈嬛是陈枋跃正房夫人,穿戴更要注意,吴氏把压在箱子底的白色立领长衫和白色马面裙拿出来:晴子你去公中那边拿两匹白布,手脚麻利地缝个白披。
然后吴氏给沈嬛换衣服,头上的钗环首饰全都卸了,手上手串玉镯也摘下。
及腰的长发梳成髻,用根细长白绫系牢,再换上立领长衫和马面裙。
他们刚穿好,去拿白布的晴子也回来了,来不及坐椅子赏,站在那儿用剪刀把一匹白布一分两半,对叠在一起,拿着针线把一侧缝起来。
晴子递给沈嬛:太太试试,要不要剪两寸。
白披上面是个三角帽,下面拖着长长的白布,戴在头上几乎能把整个人遮住。
沈父沈母去世时沈嬛就披着它跪了很多天,再熟悉不过地接过来戴在头上:短短长长的,法事过后都要烧的,不碍事。
经过这几日的事,心思单纯的晴子已经知道府里不太平,贾氏和卢氏都在跟老太太斗法,因着老爷的原因,二人的气焰都被太太压住。
但现在老爷死了,身后无娘家帮衬,膝下没有一儿半女的太太瞬间落了下风。
以贾氏的性子,肯定会趁他们病,要他们命。
更别说抱翠楼和霓裳阁还在他们手里,以后的日子
晴子越想越难受,突然抱着沈嬛:太太,咱们以后还住明辉堂吗?
住这里住习惯了?不想去其他地儿了?
晴子吸吸鼻子:习是习惯了,但是太太不在,奴婢也不住,太太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就是死,也要跟太太死一块儿。
被她抱住的沈嬛听着她的话:还没到那时候呢。
和奶娘去换身衣服,咱们要快些过去,不能让人拿住话头。
另外这些日子,除了我吩咐的事,你们什么都不要经手,实在推脱不掉就装病装晕。
太太是担心有些用老爷的死做筏子?吴氏有些不敢相信,陈枋跃可是陈府的老太爷,又是朝廷的一品尚书,谁会这么按捺不住,连这点时间都忍不了。
沈嬛点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谨慎无大错。
吴氏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现在不比以往,他们会忌惮位高权重的陈枋跃,一旦被人抓住由投,想要脱身难上加难。
吴氏赶紧叫上晴子,换了衣服,跟着沈嬛一起去主院。
灵棚已经搭了大半,连夜请来的法师正在画丧幡,总共三根丧幡,中间那根最高,杆身三丈六,用白布包裹,悬挂着的丧幡宽七尺,长一丈四,两侧各一根小的。
这被叫做下马幡,凡是前来吊唁的,到了这里都要整理仪表,把身上佩戴的刀剑拿下来,再接过青香熏过的帕子擦手,才能祭拜亡人。
若来的是女客,见此幡就要哭灵,主家的女眷则回哭。
要是停灵的时间长,回哭的女眷眼睛都能哭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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