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当备胎能续命——时因果(36)
沈丘坐上了之前的那辆车。
前面的路已经开始疏通了,司机看了眼重新坐回来的客人,好奇的问了句,不在这儿下车了?
沈丘沉默了好久,才慢慢回过神来,他全身都冒着冷汗,只觉得体内空洞的厉害,手指都在不停的颤抖着。
他想要出声,却觉得喉咙干涩紧绷,抿了抿唇后才道,对。
只有一个字,便感觉用尽了力气。
他是个不记事的人,不是记性不好,什么都不记,而是不记那些令人难受的事情。
若是真的较真起来,就太多了。
他会活得很痛苦。
沈丘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外婆的样子。
明明才六十多岁的年纪,背就已经弯的厉害,听说是年轻时干重活干的。
听邻居大娘说,外婆这一生都不怎么顺。
家里重男轻女,手能提的年纪就开始帮家里干活,十几岁被卖给了一个年纪大的老汉,娘家拿了彩礼,就再也不管她了。
那个时候,但凡有点能力的都可以娶到老婆,按说老汉这么有钱,娶个老婆应该不是事儿。
但正经人家的姑娘,没有一个敢嫁给他的。
老汉已经打死过两个老婆了,关系网还大,当时多乱啊,人命根本都不重要。
外婆嫁给老汉后,没好两天就也挨了打。
后面腿被打断了,胳膊也折了。
知道再这么下去就要死了,外婆找了个难逢的机会总算是逃了出去。
可出去后,她身无分文,一身的伤,只能时不时的在街边乞讨个几毛几分,买个白面馒头吃吃。
然后,就被骗进了厂里做工。
黑心老板不给钱,顺带威胁她继续干,做了一年多,钱没赚多少还留了病,最后也是逃了出来。
颠沛流离了几年,在混乱的场子里卖唱时遇到了外公。
外公家里有钱,是个喜欢玩乐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运难得眷顾了外婆一次,外公在那场子里对外婆一见钟情。
死活要将人娶进门。
外公的父母是商贾,自然看不上外婆一个卖唱还腿瘸手坏的。
是外公撒泼愣是将人带回来的。
外公家里在当时一条街是最有钱的,有个小门第,不过大概是他父母苦惯了,所以对外公也宠的厉害。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外婆一个卖唱女走了大运,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然而好景不长,外婆生下了一个女儿,也便是余白靖的养母后,外公的父母出去做生意,被人错手打死了。
偌大的产业外公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自然吃不下,被别人瓜分了干净。
这还不够。
仇家还找上了门来。
一夕之间,人人羡慕的门第世家瞬间倒塌。
外公带着外婆过上了东躲西藏的日子。
外婆没有因为外公失势而离开,反而每日安抚暴躁易怒的外公,洗完做羹汤,从奢入俭难这个词似乎并没有在她身上奏效。
后来外公也慢慢从痛苦中走出来,开始做生意。
到底是从小耳熏目染,再不懂也比别人懂得多,何况他头脑不差。
几个月,几年的时间,新起来的产业里就有外公的份。
他们的日子重新好了起来。
养母也被养大成人。
后面的十几年总算有了正经日子。
直到后来,养母结了婚,有了余白靖。
外人不知道,他们自家是知道的,养母身体原因生不了孩子,养父没有放弃做了许多尝试,最终依然不成后,他们领养了余白靖。
就是那之后,本该退休在家中养老的外婆,又经历了一次无法承受的痛。
外公经营的产业出了问题,后来外公也出事了,意外死亡。
家里条件开始变得困难,也幸好养母和养父都有工作能养着外婆。
但紧接着,养母和养父也都车祸去世了。
财产被养父那边的亲戚瓜分,不给就每天上门大吵大闹,把才两三岁大的余白靖吓得生了病。
最后没办法,让出了大半的东西。
不过日子也还能过。
搬进了小胡同里,手上还有不少积蓄,拉扯一个余白靖还是没有问题的。
而沈丘就是在余白靖五六岁时被捡回去的。
后来的事情,要不是听人说,沈丘都不会知道。
其实外婆手上是有些钱的,都拿给他治病了,家里才穷得厉害。
但这么多年,无论多苦,也总算是熬了过来。
余白靖长大了,沈丘身体也好了,他们都可以赚钱,外婆八十岁了,但好好养还能活个十来年。
可又是这么个关头,明明能够迎接幸福的时候。
她离开了。
这怎么能让人接受。
沈丘跟外婆是多年的相伴的感情,哪怕他是捡来的,哪怕他可能活不了多久,外婆都会在晚上跑来哄他睡觉。
靖哥不在的时候,大早起给他蒸馒头,天气冷了,用着冰水给他搓衣服。
在这个家里,沈丘从来没感觉到任何的隔阂。
他就像外婆的亲孙子,靖哥的亲弟弟一样,一直都被关心着,护着。
靖哥只有他和外婆,而他又何尝不是。
沈丘静静的靠坐在椅子上,想着曾经的种种,眼睛酸疼的厉害却流不出眼泪。
无法流出的眼泪好像在胸口积蓄了水洼,闷疼的厉害。
他很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口喉干涩的像是被抽干了水,咽口唾沫都跟针扎一般。
他无法面对,他根本不敢相信。
人如此脆弱,离开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可留下的痕迹又好像不曾离开。
那靖哥呢。
沈丘微微侧过脸,窗户上隐隐倒映着他的模样,隐约可见红得厉害的眼眶。
靖哥,只会更难受吧。
毕竟,靖哥了解家里的一切,知道外婆的一切。
靖哥,一直一直都想要好好赚钱,让外婆老了后能够享受。
他还记得,有时候靖哥半夜都还坐在桌上,拿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似乎是一张张旅行计划单。
记着外婆想去的每一个地方,向往的每一件事。
一笔一划,记在了白纸了。
记了满满一个小本子。
*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
第四十四章 余白靖:回来吧
到了。车停在了宾馆门口。
沈丘不自觉的摸了摸口袋拿出一张纸币。
你哥已经给过了。司机道, 他下车帮忙拿了大包,顺便搀扶了一下断了腿下座困难的沈丘。
要是往常,沈丘会笑着应下来, 今天却是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冰凉的手蹭了一下衣服的边沿,沉默的拄着拐杖入了酒店。
余白靖给了三倍的车费,让司机把沈丘安顿好,司机自然也不会懈怠。
做了登记, 住进了房间, 空荡的屋子里只有沈丘一人。
宿主.......安静许久的003小心翼翼的冒出了头。
沈丘没回应。
宿主,不要难过了。003也不会安慰人,只能结结巴巴的在意识里一顿一顿的说着,要是有实体, 他大概会去抱抱宿主。
沈丘吸了一口气,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我没事。他轻轻道。
脸上除了眼睛有点红, 似乎真的看不出异样。
他拄着拐杖起身,走到大包旁, 准备蹲下身将里面的东西收拾出来。
他知道, 靖哥只会比他更难受,他现在只有把自己照顾好才能让对方不操心。
但或许是手有点抖, 又或许是脚软,拐杖不经意的一滑, 猛地摔在了地上, 他疼的缩了缩, 手捂着的方向却不是脚踝, 而是胸口。
003, 我心脏有点疼。他颤抖的弯下身, 轻轻的吸了两口气。
怎么会!系统的加固一直在的。003呆了一下,连忙帮沈丘检查了一下,确实心脏处的加固崩坏了。
它强行镇定下来,宿主不要担心,可能是情绪波动太大加固有了一定程度的损坏,您每日都有支付5点积分维持,此次是系统这边的问题,我现在就调动备用能量修补,事后会向主系统方申请补偿。
冷汗一滴滴从鼻尖滑落,沈丘颤抖的应了下来。
几分钟后,或许是003做了什么,身体的疼痛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宿主。003的语气,似在安抚的轻拍沈丘的脊背,难受就哭出来,不然身体的负担会很大。
沈丘闭了闭眼,汗水从睫毛滑落,随着身体的修复,他的脸色还是带些苍白。
他摇了摇头,哭不出来。
哪怕心里难受的闷疼,他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所有的痛苦好像化做了钢针在体内穿、刺,隐隐作痛。
他静坐在地,待手不再颤抖后,慢慢的拉开了大包,拿出了生活用具和一些衣服。
东西胡乱的散落在地,他坐了良久都没有动作。
直到手机响起了一道短信提示音。
靖哥:小丘,我可能晚点回去。
沈丘这才缓缓回过神,他拿起手机胡乱的点着,好半响才打出了一个字:好。
这才松懈了力道,手机从手心滑落,跌在了柔软的毛毯上。
003,怎么会这样呢。沈丘缓缓捂住了脸。
外面晴空一片,却照不进室内,照不亮这片暗沉。
......宿主。003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静默的沉在意识中,无声的陪伴。
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她在车前,就想下车看看情况!一个留着浓密胡子的男人慌张的争辩道。
有目击者说,你在撞到人后曾二次倒车碾压。一边的警察严肃的说道。
哪来的目击者!胡说八道啊!男人凶神恶煞的瞪了眼旁边的穿着白裙的女生,女生吓的往后退了两步。
查监控吧。
老人的尸体被碾成肉泥,放在了一张白净得床上,上面盖了一条白布。
余白靖沉默得站在一边,他的手搭在染满血色的白布上,冷淡道。
妈的,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撞到她了这不是以为在车前才倒的吗!我也想先倒车再看!谁知道她在车底下!男人急得脸红脖子粗。
不用多说。余白靖微微抬眼,他的眼睛阴沉的厉害,满是血丝。
是余白靖先生吧,您有怀疑的话,监控还是会查的。警察看向男人,你叫张吴勇?都先来警局一趟吧,还有你们......
他又看向旁边的两个女生。
两个女生是附近高中的学生,当时正好路过现场,看着大车撞死了老人,在警方来了后因为驻足在原地所以被询问了几句。
可现在她们后悔了,面对张吴勇骇人的目光,她们很是恐惧。
几人后续跟着警察去了警局做笔录,因余白靖有疑,所以尸体暂且放在了火葬场冷冻室。
像货车撞了人,能活下来的几乎没有。
因为活下了人,对货车司机来说才是无尽的麻烦。
所以清楚事情的几个警察,心里都大概知道最后的结果。
就看这男生的家底了,家底不错,请个好律师说不准能辩护赢,要是最后辩护不成,恐怕也就是保险公司赔钱了事了。
而那张吴勇似乎也清楚,表面上很是镇定,说话中气十足。
我说了不是故意的!我还能犯罪?咱们私了,能赔你一笔不少的钱。张吴勇不耐烦道,在看到余白靖有些发白的衣服后更是理直气壮。
余白靖抬眸,阴翳冰冷的眸子好似露出獠牙的毒蛇,冰冷得骇人。
张吴勇不禁顿了顿,随后恼火道,臭小子!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觉得有疑点,尸体暂且保留。余白靖的声音平淡无波,带着机制的冰冷,他上前两步直视着男人的眼睛,等着法院传票吧。
像是看死人一样冷寂的目光似乎激怒了张吴勇,他先是打了个寒颤,回过神后在极度的刺激下挥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这里是警局!你想干什么!旁边的警察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张吴勇。
张吴勇怔了怔,猛然回神,再看向余白靖,只见对方从始至终只是淡淡的看着他,没有任何特殊的表情。
他缓缓放下手,这才发现自己额上竟满是冷汗。
处理完事情,已是晚上。
余白靖走出警局,冷风便如刀刃划过脸庞,留下刺人的温度。
他站在路边,没有理会从身边路过,唾骂威胁他的张吴勇,也没有注意小心嘀咕,神情害怕的两个女生。
他就如此静静的站着,直到有一辆车路过,他才缓缓抬手招了招。
车子驶向了火葬场。
冷冻室内。
余白靖默默的待着冰冷的尸体旁,尸体被一个罩子罩着,充斥着冷带着淡淡的白雾。
粗糙满是碎口和茧子的手轻轻搭在罩子上,指尖轻轻的摩擦着,弧度温柔,好像隔着罩子抚摸一般。
外婆,我有钱了,镇上的房子也在装修了。
对了,这些你都知道,前两天刚跟你说。余白靖怔怔的看着白布上的一瘫血迹,他还没请遗体整容师,现在的也还盖着一层血布。
他突然笑了笑,睁大的眼中,眼泪不停的滑落,我说点你不知道的,镇上的房子有两百多平,比我们原来的大很多,最左边的房间是你的,我找了很多设计师,画了很多方案,今天刚打算给你挑挑。
他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拿出手机,指尖很颤,两次从手中划了出去跌到了地上。
余白靖紧紧的握着,打开相册,从里面挑出一张张照片,将手机贴在了罩子上。
外婆,你看看你喜欢哪个?喜欢就跟我说说好吗?
他每一张照片都对着罩子数分钟,每一分里他不停的说着这些设计的特点。
这里设计了一个落地窗,外婆,你不是最喜欢晒太阳了吗?余白靖不停的说着,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的不成样子,也不知道自己眼泪已经把罩子弄得模糊一片。
他絮絮叨叨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所有的都介绍完,他看着罩子笑道,外婆,你喜欢哪个?
回应他的是一片静默,走廊外一片昏暗,只有冷藏室的顶上有一盏昏黄的灯。
都不喜欢吗?余白靖强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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