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向通行——金刚圈(3)
他从昏迷醒来到现在与明鹭川相处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闻到明鹭川的信息素。他于是退后一步,与明鹭川拉开距离。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明鹭川脸上,高挺的鼻梁在侧脸留下一道阴影,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浓密的睫毛仿佛疲惫地垂落下来,说:你躲什么?
夏文南迟疑一下,说:我闻到了你的信息素。
Alpha即便是平静状态,释放的信息素对于其他性别的群体都还是有侵略性的,随意释放信息素并不是一种礼貌的行为。
空气中,明鹭川的信息素不轻不重还是那么在半空中缠绕漂浮着,他看向夏文南,问道:不好闻?
夏文南想了想,回答他:其实还行,就是不合适。说完,他补充了一句:你别看我是Beta,但我对气味特别敏感。
明鹭川说:我知道。
那点信息素味道消散了。
夏文南稍微松一口气,这一瞬间他觉得明鹭川应该并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于是问了个一直不方便问出口的问题:我们为什么会结婚?
明鹭川目光转向窗户外面,低声重复道:为什么?
夏文南道:是啊,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我会选择跟你结婚。说完,他立即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并不合适,连忙补充一句,我不是觉得你不好,就是一直以来,Alpha都不是我的性取向。尤其是男性Alpha,他默默在心里添了一句。
明鹭川还是没有看他,神情显得有些严肃,过了一会儿才说:那我不知道。
什么?夏文南不明白他的意思。
明鹭川道:是你主动向我求婚的。
什么?这一次夏文南表达的是难以置信的意思。
明鹭川抬起一只手轻轻放在窗台上,掌心朝下手指微曲,你说你喜欢我,一定要跟我在一起。
他的语气里一丝玩笑的意味都没有,而是过于正经严肃了。
夏文南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要不是我疯了,要不是你在做白日梦!
明鹭川转头看他,眼神又变得阴沉起来。
夏文南不太愿意招惹他,嘴上又不肯认输:难道不是吗?你要是告诉我有一天我爱上了一只鸡,爱得死去活来一定要跟它结婚,你信吗?
你觉得我是只鸡?明鹭川的语气非常不好了。
夏文南说:比喻听不懂?就像我的性取向不是鸡一样,我的性取向也不会是男性Alpha。
明鹭川朝他走近一步,我不是鸡。
没有说你是鸡!夏文南说完这句话,陡然间又在干燥的空气中闻到了明鹭川信息素的香味,他接下来想说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忍不住朝后面退了两步跟明鹭川维持距离。
夏文南退后两步就是病床了,他一屁股坐在了病床边上,仰头看着明鹭川,有些紧张地说:虽然我不是Omega,但也受法律保护的,你不能仗着自己是Alpha就乱来。
明鹭川说:我们是合法伴侣。
夏文南立即道:谁知道是不是真合法?
明鹭川冷着脸不说话。
夏文南一前一后将两条腿抬起来,脚底踩在床上,又伸手缓缓拉过被子从胸口盖住自己,我想睡觉了。他仰着头,用很真诚的语气说道。
明鹭川没说话。
夏文南继续说:不早了,休息吧?说完,他刻意露出个讨好的笑容。
明鹭川看了他一会儿,转身朝陪护的活动床边走去。
夏文南偷偷松一口气,连忙躺了下来,把被子拉起来直到盖住半张脸。
明鹭川一言不发地躺回自己床上。
夏文南觉得自己大概是惹明鹭川生气了,有心思想要说两句话缓和一下气氛,他转过身看了明鹭川一眼,借着房间里昏暗的光线,只看到旁边床上隆起的身形。
迟疑了片刻,夏文南还是放弃了,他安静地闭上眼睛,疲倦渐渐袭来,最终还是睡了过去。大学男生能有什么太多烦恼呢,即便有睡一觉也就过去了。
第二天上午,主任带着医生查房之后叫林抒秋给夏文南办理出院。
出院手续是明鹭川去办的,夏文南在病房里等着,想要收拾一下行李发现都没有太多东西可以收拾。
在明鹭川回来病房之前,先进来了一个年轻的男性Beta,他穿着西装戴着眼镜,原本天然上扬的唇形被他强行压了下去,显现出一副一丝不苟的严肃神情。
夏文南用茫然的眼神盯着他。
他沉默一会儿,说:夏先生,我是明先生的助理,我叫徐枫。
夏文南点了点头:你好。
徐枫说:我是来接您的。
他话音方落,明鹭川出现在敞开的病房门口,说:走了。
夏文南从床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间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就一直住着的病房,叹一口气跟着明鹭川他们离开。
住院大楼前的停车场停了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徐枫提着夏文南那个小小的行李箱放到了车尾箱里,夏文南在车子面前停下了脚步,他伸手抚摸汽车光滑的漆面,脑袋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
明鹭川这时已经坐进了后座,他从敞开的车门看着夏文南,不怎么耐烦地催促:上车。
夏文南问他:这是我的车还是你的车?
徐枫经过夏文南身边正要去副驾驶位置,他听到这个问题抬眼看了看夏文南,没有说话。
明鹭川问了一句:有区别吗?
夏文南说:区别还是挺大的。他心想:这决定了是你傍的我,还是我傍的你。
明鹭川回答他:是公司的车子。
夏文南弯下腰,问明鹭川:什么公司?
这回徐枫忍不住道:明先生家里的公司明妍。
哦,夏文南心里小小的火花熄灭了,他没什么精神地说:那我不上车了。
第6章 (已修)
你要去哪儿?明鹭川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
夏文南一只手还搭在车门边缘:我要去看我爷爷。
你觉得我在骗你?
夏文南脸色暗淡:不管你是不是骗我,我都得回去一趟,我已经他本来想说好几个月没有回去,转念间意识到时间已经远不止那几个月,他和爷爷的分别可能是永远,难以抑制的悲伤就涌了上来。他不想掉眼泪,于是站直了身体,说:反正我现在立刻就要回去,你能把我的证件还给我吗?
夏文南直到明鹭川给他办理出院,必然要用到他的身份证件,这时候肯定带在身上。
明鹭川依然坐在汽车后排的座椅上没动,只仰头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回去?
夏文南这时候身上既没有钱,也没有手机。他点了一下头,语气自然地说道:要不你再借我点钱?
他这句话说完,明鹭川看着他不说话。汽车前排的徐枫和司机也都维持着沉默。
夏文南说:会还的。你都坐豪车了还这么小气?
明鹭川缓缓吐出一口气,沉闷地仿佛带着饱满的情绪,他停顿几秒,对前排的人说:你们下车吧。
徐枫和司机对视一眼,都没有问为什么,直接拉开车门下车。
明鹭川的长腿从车门里跨出来,站在夏文南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我送你去。
夏文南坐进了副驾驶,他用视线偷偷瞄明鹭川,见明鹭川端端正正坐在驾驶座,正驾车离开医院。
谢谢你,夏文南想了想,决定还是向明鹭川道一声谢。
明鹭川不说话也不看他。
汽车行驶在出城的路上。
夏文南在这个城市读大学,老家在距离市区差不多四十公里的县城。他在这里学习生活了将近两年时间,大多时候待在学校里,对这个城市算不得十分熟悉。
但是出城这条路他是熟的。
刚上大学的时候,他总是担心一个人留在家里的爷爷,每逢周末都要先坐地铁,后换乘公交车回家。时间长了,他好像慢慢习惯了,觉得爷爷也应该习惯了,就没有再回家那么频繁,而是开始享受自己的大学生活。
即便如此,他想这条路好像也不该是现在的模样。
几年了?哦,六年了。怎么才六年,从一个人到一个城市,都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夏文南手肘支撑在窗边,掌心撑着侧脸,双眼无神地看着车窗外面,好像看得很远,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离开市区之后,道路就变得通畅了。前方有一段城际高速,下了高速之后往左转可以通往县城。
可是明鹭川驾车下去高速之后却转向了右边。
夏文南立即坐直了身子,说:方向错了。
明鹭川把车子停在等待红灯的路口,看了他一眼。
夏文南抬手指向左边,该转那边。
明鹭川问道:你要去哪儿?
回家啊,夏文南觉得他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不是明明知道吗?
明鹭川说:不看你爷爷?
夏文南愣了一下,在下一个瞬间陡然间意识到,往左边是县城附近的公墓。
在那时,爷爷去世这件事变得前所未有的真实出现在夏文南眼前,他整张脸瞬间失去了血色,嘴唇微微张了张没说出话来。
明鹭川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看见他的神情默默闭上了嘴,替他做了决定。
清明早已经过去,下午的公墓冷冷清清没有多少人。
车子停在停车场,夏文南下车时整个人浑浑噩噩,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明鹭川锁了车门,朝着公墓大门一侧方向走去,夏文南晕头转向地跟在他后面,就像个找不到家的小孩子。
他跟着明鹭川一直走到一家商店门口,看见明鹭川拿起一大束花,才猛然间反应过来,明鹭川是来给他爷爷买花的。
那一大束花黄白相间,明鹭川直接拿起来递到夏文南手里,才向店主询问价格。
夏文南捧着花,看明鹭川付账,过一会儿才说道:谢谢你。
明鹭川什么都没说,转身朝里面走去。
夏文南只能继续跟在他身后。
明鹭川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他熟悉地走进一条上山的小通道,黑色的皮鞋踩在石阶上发出哒哒响声。
夏文南一边沿着阶梯往上,一边问明鹭川:你来过。
嗯,明鹭川简洁而冷漠地应道。
夏文南问:来做什么?你之前见过我爷爷?
见过。
夏文南犹豫一下,还是追问道:见他做什么?
明鹭川应道:你向我求婚我不需要看看你家人?
夏文南心里坚决否认自己会向明鹭川求婚,那么明鹭川的话在他这里就一定是不可靠的,让他顿时失去了追问的欲望。
而且很快,他站在了一座墓碑前面,也没了追问的心情。
墓碑上的名字和照片都确确实实是他爷爷,而且不只他爷爷,这是一个合葬墓。墓穴里存放的骨灰除了抚养他长大的Omega爷爷,还有另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面的Beta爷爷。
他爷爷是个Omega,本来家里已经给他安排了婚事,未婚夫是一名Alpha,结果爷爷喜欢上一个Beta青年,于是逃婚私奔。
那个年代不像现在,Omega怎么可能嫁给Beta,那是必须和Alpha在一起的。过去爷爷常这么对夏文南说,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
这点小得意仿佛驱散了他生活中的不幸,虽然他的Beta丈夫早早去世,唯一的儿子又和儿媳出行时遭遇车祸早亡,至少他还有个乖巧的孙子。能让他有点小得意地跟孙子讲自己当年私奔的经历,纵使生活很苦,他也从不后悔,因为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是个勇敢而了不起的Omega。
夏文南弯下膝盖,像是支撑不住身体在墓碑前面跪了下来。他没有抱着墓碑痛哭,只是低下头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默默掉眼泪。
他想起他大二寒假回家跟爷爷过年时,还说等毕业了带着爷爷一起出去旅游一趟,不知道他有没有兑现承诺。他们两个相依为命那么多年,爷爷还没来得及好好享福,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墓碑上两张黑白照片。夏文南的Beta爷爷永远留在了自己的青年时代,照片上是一个浓眉大眼的端正青年,而他的Omega爷爷头发已经全部苍白了,眉梢眼角都是细密的皱纹,可他眼神还是清澈的,不悲不苦温和善良,或许他知道有个人在等着他,总有一天他们可以相聚。
两张照片紧贴在一起,违和又不违和。
夏文南把额头轻轻贴在冰冷的墓碑上,轻声说道:对不起。
第7章 (已修)
夏文南在爷爷的墓碑前面待了将近半个小时,等他眼泪差不多干了,才抬起头来。他发现明鹭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他身边了,他站起来朝四周张望,看见明鹭川站在一排墓碑的尽头,正看向远方。
到这时,夏文南也没觉得明鹭川是那么难以相处的人了。
明鹭川穿着西装长裤,上身是一件白衬衣,衬衣领口敞开着,衣摆全收在了裤腰里,腰细腿长,引人注目。
夏文南朝他走过去,他应该是注意到了,却没有转回头。直到夏文南在他身边停下来,对他说:可以再等我一会儿吗?
明鹭川转过头来看他。
夏文南说:我想再去看看我父母。
明鹭川似是有短暂的怔忡,随后说道:好。
夏文南像是从爷爷去世的打击中清醒了过来,思路也逐渐变得清晰了,他去给父母也买了一束花,送到父母坟前,蹲下来陪父母说了会儿话。
他父母去世很早,他对他们所有的记忆都来自于家里的一本相册,然后就是每年跟着爷爷来上坟时,看见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对于没有记忆的父母,更多的情感联结来源于对父母依恋的天性,夏文南看着墓碑上的青年男女,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后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于是更加浓郁的悲伤上涌,很久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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