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六十年代——清白少年(9)
他将脏兮兮的小男孩推开,下床去找卫生间。
医院里也照着煤油灯,只有病房亮着灯,二楼走廊一片漆黑,倒是一楼值班室,传出一道光亮。
林书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解手,正要离开,就听到窗外传来一声嗷呜。
他回头走到窗边,就看到对面那棵树下,灰狼见他走过来,便站起来,朝着他摇尾巴,热情不已。
林书心底无端生出暖意,发出一丝轻笑。
雨势减小,窗外只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清淡的月光朦胧地照在地面,一股子冷风吹来,林书冻得缩了缩脖子,朝灰狼挥了挥手,然后抖着胳膊,跑回病房。
林书睡得很熟,醒来时日上三竿。
病房里传出声音,似乎是隔壁两床的家人来了。
林书伸了个懒腰,掀开眼皮,就看到一双凑近的大眼珠子,吓得林书差点惊呼出声。
原是小男孩醒了,乖巧地窝在被子里,只露出大眼珠,好奇地盯着林书看。
林书坐起身来,摸了摸小男孩的额头,烧退了,看起来精神也不错,就是饿着了,脸色有些发虚。
别说这小家伙,连林书也饿了。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这小家伙的身份。
林书盘腿坐着,将小家伙从被子里揪出来,然后看着他乖巧地学着他盘坐。
林书开始盘问。
你是谁?
林书问完,小男孩茫然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眸,干净得不染丝毫杂质,那漆黑的瞳孔,又大又亮,就像一幅墨笔丹青,却丝毫没有动静。
林书又问。
为什么会出现在后山?
你的家人呢?
小男孩始终茫然地看着他,林书心头陡然一跳。
完了。
这不会是个傻子吧。
就在林书感叹自己这是捡了个傻子,就见小男孩呲牙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两只小虎牙可爱地挂着哈喇子,然后嗷呜一声,就冲着林书扑来。
嗷呜。
嗷呜。
小男孩只会这两个字,叫个不停,往林书的怀里窜,这是他表达亲昵地方式。
这一举动惊动了病房里的其他人,都看小男孩跟看傻子一样,而林书嘴角抽搐,心想这小男孩莫不是跟着小狼崽子长大,只会嗷呜叫,还不会说话。
林书捡了小男孩,不忍心再让他回到山里,抓着小男孩的头发,将他拽离开自己身上,这昨晚刚洗了澡,就被小脏娃娃糊了满身的泥。
林书欲哭无泪,捏着黑娃肉乎乎的下巴,道:以后你就叫黑娃。
黑娃虽然不懂,却还是很聪明,林书说什么,他就嗷呜嗷呜地叫。
林书让黑娃下床,打了热水在卫生间,给黑娃洗澡。
黑娃不黑,就是从生下来就没洗过澡,皮肤纹路里都藏着污垢,林书连给他洗上半身,都换了整整三盆水。
这种新建的医院,不带澡堂,有人进来上厕所,林书都不好意抱着污水出去倒。
好歹几盆水下来,总算将黑娃给洗干净了。
林书找护士借了剪刀,一剪子将黑娃长到屁屁的头发给剪成了光头。
这下好了,家里除了他,有三个小光头了。
林书将黑娃洗干净后,带黑娃出去吃早饭,中午再输一回吊瓶,下午就可以回家。
清早,雨彻底停下了。
丝丝袅袅的烟雾,笼罩着整座山城。
白天比夜晚看得分明,林书才看清这个小镇。
他牵着黑娃和灰狼,一路从镇上的学校,逛到了乡镇府供销社,还特地买了麦芽糖给家里的两个孩子。
镇上的早点铺子开门较早,附近有养殖场的人在这镇上吃饭,林书带着黑娃进屋,担心黑娃看到人害怕,结果小家伙乖巧地跟着他,问他吃包子还是馒头,傻乎乎地流着口水,回他一句嗷呜,问他吃稀饭还是红薯,回他一句嗷呜,最后林书干脆点了份和他一模一样的。
稀饭,包子。
这包子刚出蒸笼,香香软软,面皮蒸得松软,里面的陷儿有点差强人意,玉米渣馅儿,口感粗糙,林书忍着自己是个穷人要节约,才吃了下去。
黑娃似乎没吃过熟食,学着林书的姿势,吃了一口,张着嘴巴,惊讶地看着林书。
林书看着黑娃那两颗磨得发亮的小虎牙,没少吃生肉吧,牙齿倒是漂亮,就是看起来比寻常人要尖锐了点。
要是被咬上一口,还得破层皮。
黑娃几口吃了包子,抬头眼巴巴地看着林书。
林书笑道:好吃吗?
嗷呜。黑娃叫。
这会店里人多,林书怕引起注意,连忙捂着黑娃的嘴巴。
别叫。
黑娃:嗷呜
这下是好几人都看过来,还在嘀咕。
这孩子都几岁了,怎么还不会说话,莫不是个哑巴吧。
黑娃虽然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但心思聪慧,知道说的是他,尤其是不喜欢大人们看过来的眼神,就朝着旁边看来的大人磨了磨小虎牙,跟狼崽子一样露出威胁的动作,却惹得在场的人大笑起来。
哈哈哈。
有人见黑娃不会使筷子,拿着手抓碗里的稀饭,才嘲弄道:这小孩子是哪家的,长得像个野孩子。
林书露出一丝后悔,忘了这小家伙,也不会使筷子,便开始教黑娃拿筷子,而黑娃也聪明,学着林书的姿势,几下就能夹起稀饭里的豌豆。
旁边的人还在嘲笑,灰狼却猛地窜了过来,露出尖锐的犬齿,凶狠地扫视了一周,呼呼地出着气,要吃人的样子,才吓得在场的人停止了笑声。
三人从饭店出来,林书将黑娃送进了医院,然后又独自出来。
六十年代,随处可见的男女老少,都穿着清一色的蓝布工装,统一款式,统一花色,路上连穿裙子的女人都很少。
林书逛了整个小镇,找到了一家收古董的店铺,将那只莫名出现在他手中的金镯子给卖了。
这镯子林书卖了整整两百,收货的老板是个戴眼镜的老头,一双鼠眼,刀尖眉,小眼睛笑眯眯地盯着林书打量,明眼人也想不到林书拿的出来这金镯子,恁是如何打听,都从林书嘴里撬不出半句话来。
林书虽生在和平年代,法治社会,一生除了才华和际遇较为坎坷,终柳暗花明,却老实说,还从未被人谋财害命过。
穿越到这个年代,还是个七岁的小孩,他能不能保得住这金镯子难说,还不如卖了。
而这老板,虽不能否定他心生歹意,却好歹忌惮他身边一直跟着的这匹狼,不敢对他动手。
等事情办完,回到医院,黑娃正在挂吊瓶。
隔壁床上的女人似乎要生了,疼得小声地唤着医生。
林书正陪着黑娃,听到动静,跑到女人的床边。
阿姨,你没事吧?
女人纤瘦的手指,猛地抓住林书的手臂,叫医生。
林书还头一回看仔细了,这妇女长得很年轻,有点江南水乡女子的秀美,即使是孕妇状态,也让人眼前一亮。
他连忙跑出去,喊了医生过来。
没过多久,一名医生和护士推着手术器材进来,这情形看得林书一愣,不是赶紧送手术室吗?
林书听大娘偶尔提起,他们老林家几个媳妇生孩子都是在家里自己生的,顶多叫个村里的医生来照看下,没人舍得来住院。
医生,没有手术室吗?林书问道。
那名拿着剪刀的医生,轻飘飘地撇了林书一眼,不耐烦地挥手道:小孩子别处玩去。
而旁边的护士,认识林书,便手里忙碌着,边道:手术室只有一个,已经占用了,只能在这里接生。
刘医生,没有麻药了。护士朝着男医生道。
男医生问女人道:没麻药了,生吗?
病床上的女人了无生气,咬着牙关,疼得只能用点头来示意。
男医生默然,然后开始接生。
这个过程实在太缓慢,缓慢到林书只听到病房里充斥着那女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那病床上女人双腿被绑住,一双脚生生地蹬在床沿的木板上,将袜子磨破,连同脚趾都给磨成了光秃秃的肉白骨。
没有麻醉药,硬生生地扛着剪刀划破子宫,取出婴儿有多痛,可想而知。
整张病床上,血迹染红了被单,连同木板床都浸红了。
黑娃的吊瓶也输完了,林书抱着黑娃,坐在床上。
直到两个小时候,医生取出一个婴儿,林书和黑娃才下床离开,走得时候,还看了眼床上的女人。
她像只牲口,躺在床上,跟死人没两样。
林书默默地看了女人一眼,来的窗边,摘了枝飘进来的一枝木槿花。花瓣上还残留着雨过的余韵,散发着清香。林书将木槿花轻轻放到女人的枕边,然后牵着黑娃离开。
第12章 回来
从云水镇到云峰生产队,十几里的路程,路上林书教黑娃说话,黑娃已经会简单的发音。
途中刚好遇上一个坐着牛车的老爷爷,老爷爷见林书和黑娃走得辛苦,就将他们捎上,而灰狼一靠近,那拉车的牛就开始躁动,林书只好让灰狼在后面跟着。
雨过天晴,也没有多明媚的太阳,车轮轱辘在半干依旧泥泞的路上划过深深的痕迹,两旁树林中,传出不知名的鸟叫声。
黑娃抱着林书的手臂,摇一摇地睡了过去。
老爷爷不是他们生产队的,他们在一个路口下了牛车,林书牵着黑娃赶回家的时候,就看到好几个人正围在他家的院子里。
有几个人是林书穿越来还没见过,但从原主的记忆中猜出了身份。
他们老林家一家子都聚拢在他家做什么?
连老头老太二伯三伯都来了,除了爱国卫星几个,还有好几个他没见过的老林家的孩子。
林书正狐疑不解,就远远看见老太正指挥二伯三伯从他屋子里搬柜子,只听老太道:这柜子是我和你们爹亲自找工匠做的,你们四家每家一个,如今老四没了,狗蛋儿也叫狼拖去吃了,这柜子我就做主拿回去了。
老太的话一出,在场的几个儿子和媳妇都没话说。
而林书就看到那院子里,已经摆满了他家的东西,连他买的锅碗瓢盆都全部叫他们拿了出来,二娘正一件件往一辆牛车上放。
林卫星见二娘连油盐酱醋都不放过,还提起那袋子米,还有林书压的面条,全部塞到了她家赶来的牛车上,皱眉说了句。
二娘,你这是做什么,你将这些东西拿走了,彩凤和小幺儿怎么活?
唐翠文瞪了林卫星一眼,道:你胜天哥马上要去镇上读初中了,二娘拿这粮食是给胜天吃的,还有富贵和胜利也在长身体,二娘家粮食不够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今年下大雨将自留地里的玉米给淹了,收成不好。你奶说了,这粮食给二娘家。
没错,我说的。老太走过来,帮忙将地上的东西放到牛车上,然后看着卫星道:卫星啊,你要是成绩有胜天好,这粮食你也能吃。
我哥成绩比林胜天好。林卫星冷冷地哼了声。
老奶从面条口袋里,抓了一把,用袋子装了,挂到林爱国的手上。
爱国,这面条你拿回去,上学的时候拿着吃。
林爱国没接,摇头道:我不吃。
不吃我吃。胖乎乎的林富贵走过来,抢走面条,然后兴冲冲地放回他家的牛车上,还收到了他娘一个赞许的眼神。
唐翠花知道老太偏心二房,这在场的媳妇,哪个不嫉妒地看着二房。
唐翠花悄悄在老太耳边,略微抱怨的语气道:娘,这狗蛋儿还借了我家二十块钱呢,我看这粮食是不是该还给我们家。
老太眯眼看了眼唐翠花,知道唐翠花打得什么主意,不就是想要拿这些东西来还钱吗?
狗蛋儿都没了,那借钱的事就这么算了。要是传出去,让大家知道我们老林家的媳妇,连侄子死了都不放过讨钱,这让我的老脸往哪搁。
老太这话一出,就给了唐翠花一个眼神,就没理会她了,气得唐翠花一口闷气堵在胸口。
这叫什么?
你们趁着人家孩子尸体都没凉就开始搜刮人的家,我要钱就成了丢你脸了。
哼,那可说好,这下狗蛋没了,这彩凤和小幺儿谁管?唐翠花话落,热闹的正在搬走林书家东西的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拿的东西最多的唐翠文眸底精光一晃,砰得将那只新买的碗放在地上,那我就不拿了,这我家养三个儿子,可再养不起两个娃了。
唐翠花脸上露出嗤笑,唐翠文一听,知道她在嘲笑自己,顿时不乐意道:大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彩凤和小幺本来就是你和大哥在管,难道现在还要赖给我们?
唐翠花冷笑道: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什么叫我们管,那是三家轮流来管,只是这狗蛋儿吃不惯我家的饭,要自己做饭,我可没说我要养着他们。
二伯林国华此时说了句话,吵什么吵!两个孩子又吃不了多少,你们这像什么话!
三伯林国强也赞成:彩凤和小幺想去哪家住就去哪家住。
林国强说完。刘春芳凉凉地睨了眼林国强,林国强顿时缩着脖子后退,站在刘春芳身后。显然这表态,轮不到三伯插嘴,都是三娘一人说了算。
是啊,那就问彩凤呗。唐翠文窈窕地扭着腰,走了过来,拽起坐在石头上的彩凤,轻轻地声音道:彩凤,你想住哪家啊?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却狠狠地掐着彩凤的手臂,只见彩凤疼得脸色都苍白了,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几个字,都在无声地哭。
晦气。
唐翠文嫌弃地猛地松开彩凤。
我不管,我二房不养,要养你们决定,一家子绝命户可别将晦气带给我们。
小幺儿见彩凤哭,以为是二娘将姐姐弄哭的,顿时抱住二娘的腿,张开嘴咬住二娘的脚腕子。
这唐翠文虽生在农村,却也上过几年书,还去过城里,也学着城里女人的时尚,喜欢穿一些自己做的衣裳,尤其是这露出脚踝的七分喇叭裤。
唐翠文见小幺儿咬住她的脚腕,嫌弃地当成冲来的野狗一脚踹开。
小幺儿噗咚摔在地上,头上顿时就冒起了大包,抱头哇哇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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