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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的按钮可以点开平板,电子笔在旁边。
封阳拿着笔,慢吞吞地划动两下。
聂繁心开门见山:前天下午你和同学离开酒店,还有谁在房间?你为什么穿他的衣服?
封阳吞了吞口水,毕竟未成年,没经历什么大风大浪,神情愈发紧张,但仍是摇头表示不知道。
他是你的朋友?还是谁的朋友?聂繁心强调,封阳,你是师范院校的学生,受过高等教育,肯定知道我们警方打击罪犯的力度,天网恢恢,没有谁能逃脱法律的惩罚。假如你刻意隐瞒真相,可能会受到治安处罚,影响未来考聘的政审。
封阳闻言,依旧紧咬着下唇不吭声。
聂繁心动之以情:你有想过家里的奶奶吗?原本必须通知监护人,但考虑到奶奶年纪大,受不得刺激,所以警方暂时没有走程序。不过,如果你始终不配合,我们依照法律,下午就得告知奶奶。
男孩拿着笔的手哆哆嗦嗦,写字:我不知道,不认识。
聂繁心直截问他:还是说,你被人威胁了?
封阳呼哧呼哧地出着气,一双通红的眼盯着聂繁心,还在迟疑。
聂繁心察觉他略有松动,趁热打铁:封阳,只有警方将凶手缉拿归案,你和奶奶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相反,可能永远活在忐忑不安的阴影中。
仿佛经过强烈的心理斗争,封阳深吸了几口气,笔下动作加快:你们能够保证我和奶奶的安全吗?
当然。聂繁心传给他实时视频,警方已经在你家的房门外,只要你点头,我们就可以把奶奶接去保护证人的专用公寓。昨天挂了封阳奶奶的电话,聂繁心敏锐,随即通过组长向市局反映情况,今天一早,市局便派人安排。
谢谢。封阳张弛有度,继续写,星期六早上10点多,我收到陌生人的短信,他想花钱雇我做事。我以为是诈骗,没理人。对方又连续发来几条,都是我的个人资料,最后附上一张奶奶的照片作为要挟。
聂繁心问:你事先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不知道,他们不会说,只让我约同学,订酒店我也不用管。
好,你继续。
封阳笔下不停:我和同学吃夜宵,凌晨两点才回酒店,那人在房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走。
是不是他?聂繁心把嫌疑人的照片发过去。
封阳点头:半夜警察敲门登记,他藏进阳台的窗帘。男孩写完最后一行字,他们给的5万现金,我放在行李箱的侧袋。
还挺守信。
聂繁心示意旁边记录的同事,他立马和酒店的同僚打招呼。三分钟后,对方回话,的确找到5万元现金。
原以为短暂的询问,一直持续到中午,聂繁心检查打印下来的笔录,交给封阳签字。人证结合物证,明显的蓄意诬陷,而朱防也参与其中。纵使早上的讨论,组长及时制止,然而每个人心如明镜。
人怎么抓?监控和大数据显示,嫌疑人已经乘车离开长云县,但根据大巴司机所述,他中途下车,去了哪儿?还是说,搭乘另外的车辆返回滨南?
警方加大侦查力度,专案组接到市局的通知,要求他们尽快完成乐丁乡的收尾工作,随即返回滨南。
下午六点,裴茸解除留置,聂繁心受褚晚宁所托去酒店见她。
门外,立在万漪身旁的聂繁心低语:不和我们一块儿吗?
裴茸披着薄衫,搭着门板的指节曲起,她面容有些憔悴,摇了摇头:不了,有人来接。
聂繁心嗯了一声,顺手把手里的袋子搁在她指尖,轻轻的,里面的东西却颇有重量,沉甸甸地坠着。
晚宁姐找人洗的照片,你们一人一份。
谢谢你。裴茸没有送她们,只望着两人的背影发呆。
她让裴袁良帮忙叫车,海豹的电话没一会儿就打进来。收拾行李,临时买的背包递给海豹,手里的纸袋子却不舍得放下,一路上,裴茸的心都仿佛被这份重量坠着。
裴姐,直接回家吗?海豹问她。
裴茸的声音有点冷:我哥在哪儿?
海豹从前视镜看她,带着疑惑的表情:哥?
子博。
您等一下。海豹埋头打字,收发消息。半晌,他抬起了头,博哥在别墅,裴姐想过去?
是。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能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她必须去探一探,对方人性的幽暗面,究竟能不能看到太阳。
作者有话要说:留置时间,一般24小时,县级以上公安机关批准可以延长至48小时。
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能直视出自东野圭谷《白夜行》书评。
第94章
暮色四合,海豹驾着车从酒店往别墅赶。他火气重,车厢里的冷气开得足,后座的裴茸微蹙着眉忍耐了几分钟,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低声提醒:空调温度稍微高一点。
海豹没回话,伸手按了两下屏幕的控制器,摇晃着脑袋,继续哼歌。
上车开始,裴茸就暗自关注车载电视的时间。1小时21分,敞开的窗帘自动收拢,遮掩外面昏暗的光线。她坐在房车的最后一排,也没法通过前挡风玻璃观察。1小时33分,小车减速下道。她离开酒店前,已经按照车速估摸出发到沿途17个高速出口分别需要多少时间。
一个半小时,应该是相距不远的黄邑镇或者鲁凉乡。房车过了收费站,行驶在省道上,全程匀速60,裴茸计算着路程,憋气两分钟,忽然开口道:海豹,还有多久?
海豹觑了一眼无声导航:20分钟左右。
路边的公共卫生间停一下。
可是?他们内部规定,不能中途停车。
裴茸捂着腹部,似乎强忍着疼痛,前额沁出细密的汗:我身体不舒服,出事你负责?
跟随裴袁良六七年,海豹油盐不进:裴姐,别让我为难。
裴茸的声音彻底冷下去:手机。她上车就把私人手机交给海豹。
裴姐。
裴茸背靠着后座椅,头偏向一边,细细地抽着气: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其实海豹也不明白三爷为什么会提防着自家女儿,然而再怎么说也是血浓于水,如果裴茸身体出现啥毛病,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他思虑再三,走了过去,把临时手机递给后排的女人。
电话接通,宋子博嗓音低沉:喂。
裴茸气息不稳:是我。
大概有些惊讶,宋子博略微顿了两秒,回道:什么事?
宋子博,从始至终,你有没有把我当妹妹看待?她咬着牙,愤懑的语气质问,听起来情真意切。
再次迎来一阵沉默,裴茸追问:是不是连最基本的权利都要被你剥夺?
想做什么?
裴茸声音软了一点:肚子难受,想去洗手间。
把电话给海豹。
博哥。听着对方说话,海豹点头哈腰,好,知道了。
大概10分钟,房车稳稳当当地停在路边,右侧是装修普通,环境却异常雅致的公共卫生间。海豹帮忙开门:裴姐,您慢点。挂完电话才后知后觉裴茸口中的妹妹,再结合博哥的态度,擅长溜须拍马的他必须给足面子。
裴茸心中了然,没有给他好脸色,径直走向洗手间。她下车的时候,余光扫视四周,没发现路牌和特殊标志,果然谨慎,想必是子博在电话里交代了什么。你有上梁计,我有过墙梯,裴茸推开隔间,左手在裤袋摸索,听见滴的一声,确定没有监控,随后摸出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微型定位器。这是技术部门30年代研制的定位器,可以破坏绝大多数干扰系统,检测出监控设备,同时也能及时显示对方的指示。
三分钟后,屏幕出现两个字收到,紧接着四个字注意安全。裴茸盯着定位器,右手情不自禁覆上去,轻柔地摩挲。就像一直被迷雾环绕,这次的栽赃事件偶然把她拉扯出来。为什么先前那么在意对方把自己当作替身?那是心甘情愿为褚晚宁付出生命的人,更是从小失去家庭的瞻护,长大以后历经千辛万苦相认,却舍生取义的妹妹。
她可以,也愿意把妹妹这份爱延续下去。
视线渐渐模糊,仿佛看见病床上趴着的褚晚宁,那个年长5岁的人,现在的自己仍需要在梦里找寻她的身影。如果万幸,任务能够顺利完成,她们之间的距离,会不会拉得更近一点?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很满足了。
红色的连接信号熄灭,裴茸抿了抿唇,收回不断敲打着心的思绪。随后将定位器扔进便池,按下了冲水键。
回到房车,继续前行。应该还有10公里左右,裴茸闭着眼睛放松,身体随着惯性晃动,她在脑海里画地图。直行约两公里右转,300米左转,3公里左转,4公里右转,再右转经过减速带,不过两分钟,房车停稳。
裴姐,到了。
海豹下车,海蛇先一步打开车门,通过安全检查进入玄关。没有去地下室,坐在饭厅的宋子博招手:小茸,先过来吃饭。
晚上九点,应该算夜宵了。
裴茸没应声,板着脸在她对面落座。
宋子博用公筷给她布菜:你喜欢吃的西湖醋鱼。
裴茸将鱼块夹去一旁的空盘里:小时候喜欢,现在不一样了。她抬头望着他,眸色深深,我不明白。
必须变被动为士动,她不想再僵持下去。
宋子博专用面罩下唇角勾了勾:怎么了?
裴茸盯着他因为隐藏身份,戴着美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们要求我继续和聂繁心交好,却屡次三番让我做一些伤害她们的事,究竟想怎么样?我不是演员,真的很累。说完,她低低地咳了两声。
宋子博下意识关心:感冒严重吗?
不要岔开话题,我想听你的解释。她几乎要忘了自己的妹妹有着怎样潇洒恣意的性格,怎么可能任他们摆布。
正如你看到的那样,诬陷褚晚宁。她亲手杀了你龙凤胎哥哥,知不知道?宋子博咬牙切齿。
然后呢?偷鸡不成蚀把米,你的手下怎么办事?她相信以宋子博的能力,可以把细节做到接近完美,褚晚宁不应该那么早放出来。
除非是刻意。
海狼被抓,我们损失不少,幸好有弥补。宋子博拍了拍手,阳台的落地门滑开,裴茸看清楚来人,虽是惊讶,但在意料之中。
认识吧?宋子博觑着她不可思议的神情,笑着说。
裴茸点头:认识,聂繁心的同事。
陈安佑挤出一贯的笑容:茸姐,我和她已经不是同事,辞职了,辞职了。
子博进一步解释:安子故意恐吓孟子侨,士动退出重案组,原本是想混淆视听,给海狼腾位置。哪知道警方查得紧,不敢轻易放人进组,安子再待在警局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出来光明正大帮我们做事。
裴茸慢悠悠地嚼着虾肉:所以呢?他的能不足?
陈安佑不带劲了:嘿,茸姐,不要怀疑我的专业。
愿闻其详。裴茸低头喝汤。
我建议不管褚晚宁是否外出,都由朱局的家人打电话发现尸体。但是盛哥觉得褚晚宁外出正是制造她出现在案发现场的铁证,所以临时改变士意。刘盛牧,海蛇手下最狠厉的人物,参与56枪击案,也是拖行老杨的凶手。年仅24岁,但按行内规矩,陈安佑称他一声哥。
宋子博示意接着说。
手表和U盘是盛哥瞒着我爬阳台去518房间放置,两只手表不小心撞落在一起,他没分清。
宋子博播放审讯录音,录音笔传出刘盛牧战战兢兢的嗓音:博哥,我承认嫉妒安子,他初来乍到就获得您和三爷的青睐,听说工资快赶超豹子哥。
抢功劳,漏洞百出。宋子博不断踹击他。
博哥,我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
拖出去。声音戛然而止。
宋子博捻着手腕的黑色绳子:安子的能力有目共睹,去年刘小柔的案子就由他亲自操刀,警方至今找不出证据,只能把罪名推给海狼。
裴茸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表面平静:一个下属就破坏整个部署,说明准备不充分。
我没打算成功,只想让她先尝一尝目睹父亲惨死的痛苦。宋子博喝了两口鱼汤,勾起的嘴角抿成直线,总账咱们最后再算。
好,明白了,你们的事,我不会再管。裴茸以退为进,医院的法务工作可以交给其他人,我出去找事做。
陈安佑识趣退下,宋子博抬眼看她:怎么突然改变士意?
裴茸撂下刀叉:你知道我的性格,受不得办点委屈。这两个月为了你们的计划,一忍再忍,却遭受你手下无礼对待。
好,我下个月初送你出国。宋子博拿起旁边的四角巾擦了擦嘴,真不干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是妹妹常说的话,日记里时常出现。
我和裴叔有点忙,正考虑把医院的事都交给你。
什么?
m国卖猪肉的商人和我们有生意往来,前些年都是尉迟叔叔负责交涉,去年尉迟叔叔被捕,只有我和裴叔接手。今年预计交易数亿的货物,转手至少翻三倍的价钱。宋子博有考量,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不怀疑裴茸,但他行事谨慎的风格,对谁也不会多说半句。
卖猪肉?毒品?毒圈暗语,身为刑事律师的裴茸没有必要装懵。
对,所以医院的器官买卖可以全权交给你和安子打理。
作者有话要说:影后裴茸(陆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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