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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什么非要出去呢?
傅诚从车上带来了医药箱。下午的时候他们给徐瑞上了第一次药,晚上的时候上了第二次。但是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徐瑞的伤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左手小拇指上已经露出了一截白森森的指骨。
红毛彻底坐不住了:老大
我们走吧。他说,我们带他去医院吧?去找人看看!这样拖下去根本没用!
傅诚没说话。他坐在老旧的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徐瑞所在的房间。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是,我们的身份信息是都被通缉的!红毛咬了咬牙,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么去死啊!他们不就是想我们去医院里吗?那些人泼这个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不就是为了把我们揪出来,让我们自投罗网吗!!
他们在客厅里争吵的时候南廷正呆在徐瑞的房间里。小完也在,没有参与外面两个人的谈话。两个人相对无言,默默地坐了一会。
过了一会,南廷开口:他是个好人。
小完怔了一会,才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他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那不然呢?
嗯南廷犹豫了一下,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不是我们要救你,是徐哥非要救你。小完摇头,其实你也看出来了,我们和老大都不太愿意带着你这么个累赘。
但是徐哥就见不得这种事,你知道吧。小完其实才十八岁出头,摇头叹气的模样却像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他以前有个弟弟,和你差不多大,死了。
南廷一愣:怎么
怎么死的不知道。小完说,总之他见不得你这么大的小孩在外面瞎晃悠,把自己的命给晃没了。
南廷不知道说什么。他低声道:对不起。
嗯?
南廷又沉默了一会。半天,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说:以后我保护你们吧。
小完:
他像是反应了一会,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真的。南廷有点局促不安,他不知道该怎么合适地表达。
你能别给我们添麻烦就不错了!小完很无奈地笑出声,还保护我们呢。
你要是真想保护我们,还不如赶紧想个办法把徐哥治好。
小完也只是顺口一说。他试图把治好这件事变作希望刻在脑海中,好让绝望不至于那样快地降临。
但南廷知道那是没有用的。欧律诺摩斯之水一旦沾上就永远无法去除,它只会让一个人慢慢地、慢慢地,彻底腐烂。
他没有说出来。
毕竟他只知道怎么杀人,并且精通于此。这样的他救不了任何人。
徐瑞尸体一样地在床上躺了两天。第三天的下午时候,他终于睁开了眼。
这时候外面已经又下起雨了,所有人都不敢出门。见他醒了,红毛和小完立刻大呼小叫地把他围住了:
徐哥醒了!
咋样了徐哥,疼、疼不疼啊?
徐瑞艰难地动了动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也就那样。
红毛嗤地一下笑了,嘴角扭得比哭还难看:你逞你妈的强呢。
徐瑞清醒了之后就开始坚决反对他们把自己送到医院去。
你们别他妈的管我了。他说,多大点事,擦点药过几天就长好了。还是说把我送进医院让那帮龟孙子把我关起来,你们就开心了?
他和红毛的想法差不多:那群畜牲他妈的直接把毒药加在雨水里!多少和反叛军没关系的人得淋到这雨啊,他们还能把所有人都杀了不成?要我说,他们就是想骗我们去医院,好把我们一个一个抓住真是想得美。
徐瑞怒气冲冲地说着,脸上的皮肤已经彻底发黑、开裂,几乎看不出五官的轮廓来了。
南廷站在房间的角落里看着这个将死的人类。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在说笑。
还是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徐瑞不肯去医院,其他人也不能强拖着他去,但同时,自然也不能离开村庄半步。
于是南廷也跟着在这里留了整整三天。他有时候会帮徐瑞涂药,有时候会问一些问题。尽管他知道,这些事都不能延长这个人的生命。它们是毫无意义的,不论是对徐瑞,还是对本应该踏上逃亡之路的自己而言。
但南廷试图说服自己,说不定这能让他腐烂得慢一点呢?
三天时间里,可能是因为地处偏僻,南廷并没有再见过别的村民。但到了第三天的晚上,所有人都像前两日一样一言不发地忙自己的事时,屋外忽然有了别的动静。
有人敲响了民居的房门。
客厅里的小完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啊?他叫了一声。
屋外却又是一阵安静,只有淅沥的雨声传来。新的一场雨已经下了三天三夜。虽然只是正常的雨季来临,但这里的住民已经对雨水有了心理阴影,绝不会在下着雨的深夜来敲门。
小完犹豫地站在门口。门上没有猫眼,他只能偷偷从窗户缝里往外看,依稀间,瞥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谁啊?
他嘀咕着,伸手去拉门把手。
原本把自己关在二楼的南廷听到动静,哒哒哒地从楼上冲了下来。
有人敲门?
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登时紧张道:别随便开
然而已经晚了。小完像脑子缺根弦似的,径直拉开了房门:谁啊嗯?
门口站着一个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男人,手里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将大半张脸都遮得干干净净。深冬里,这个人竟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一大半身体都被雨淋湿了,半透明的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一点肌肉的轮廓来。
您好。男人微微俯首,外面雨太大了,请问可以让我在这里借住一晚吗?
他低下头的时候小完看清了他的脸:一个年轻又英俊的男人,淡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地贴在脑后,薄薄的眼镜片上附着一层水雾,额前的短发甚至还在往下滴水。
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又或者说,理应是狼狈的,毕竟小完已经犹豫着退后打算让他进来了。可下一秒,他却又忽然发现男人的视线正越过自己,朝背后的房间里看去。
停了停,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东西,藏在模糊镜片后的眼神忽然就变了。
小完心下暗觉不对,立刻抓紧了门把手: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推到了一边:让开。
我们不欢迎傅诚大步走到门口,一把将小完拉到背后,朝外面看去。他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说完剩下的话。
男人在门外收起了伞,雨落下来将他彻底淋湿,而他只是略一垂眼,视线对上傅诚,露出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傅诚的脸色白了白:怎么是!
他的话又没能说完,因为又有人从背后把他推开了。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躲得很远的南廷冲进了雨幕里,一把抱住了浑身淋得湿透的人。
傅诚:
顾问先生!南廷松开手,三天来第一次地笑了,他惊喜无比地扬起头来,怎么是你?你是来找我的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顾问动了动嘴唇。半天,他说:就不能是巧合吗?
肯定不是。南廷笃定道,我知道你能嗯
他有些困惑地停住了话音。因为他忽然发现顾问刚刚没有笑。
怎怎么了?
没怎么。顾问这会又笑了笑,就好像刚才覆在他脸上的那层冷漠只是对方的错觉,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外面这么冷,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
南廷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拉着对方在大雨中吹冷风,连忙后退几步,将顾问让了进来。
旁边的傅诚紧紧地盯着他,几次想要开口都没能发出声音,目光冰冷地劈在两人身上,已经快要可以杀人了。
这是谁啊红毛在后面小声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南廷急于知道这个问题,又问了一次,他担心有人会通过同样的方法追上自己,是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突然要淋着雨过来?
但顾问先生没有回答任何一个人的问题,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收他那把黑色的伞。
南廷就算再迟钝也能觉察到眼前的这个人态度有些反常的冷淡。这并不像他。
他看了眼那把伞,试探性地发问:你你没受伤吧?
为什么这么问?
你不知道吗?这里前几天下了一场雨,那场雨南廷越说越觉得心里忐忑不安,干脆伸出手去,抓住了顾问先生的袖子,想要把它掀上去,看看下面的皮肤是否正常,还是已经有了腐烂发黑的迹象
但顾问把手抽回来了。
怎么了?他有点奇怪地看了南廷一眼。
南廷的手停在半空。他欲言又止:你看起来怪怪的。
我有吗?顾问有点无奈地将湿透的头发从额前分开。这时候疏离感忽然又从他身上消失了,可余下的话又带给了南廷更多的怪异。
可能是第一次见你这么活泼。他笑笑,突然有点不适应。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闻:他从来没有对我这么热情过,他是不是不爱我?
下次更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最近半个月有五场考试和三篇论文,有时间就更吧(瘫
第64章 迷恋
三年前。
大致就是这些。金色的绶带随着起身的动作在半空中摇摆了一下, 男人从办公桌后站起,平视着对面的人,这是我的核心计划。
闻缜站在办公桌的对面, 静静听完了对方的讲述。他笑了笑,尽管这种表情从他本人脸上露出的时候稍显古怪,但他现在顶着一张温文尔雅的、属于顾问先生的脸, 笑起来的时候也只会显得礼貌:只有这些?
办公桌后的池并没有被冒犯到:是。
我能为你做什么?
池停顿了一下。
很多。他说,慢悠悠地背过身去, 站在了书架前, 最主要的问题在于我计划中的那位核心人物。他的基因太出色了,而我目前还没找到有什么方法可以
闻缜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眉头几不可见地拧了柠。
伪装他的基因等级。
有那么一瞬间,闻缜甚至以为对方识破了他天衣无缝的伪装, 扒开那层金发男人的皮囊, 从里面挖出他亲爱的血脉相连的弟弟。
但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你需要怎样的伪装?
不被检测仪检测到。
不如直接对检测仪进行改动。闻缜像是脱口而出,检测仪生产一直由基地进行垄断,只需要用更新换代的理由召回之前的所有产品,再对它们进行统一改动,把你需要的信息录入进去就行了。
池的背影顿了顿。片刻后,他回转过身:顾问先生, 您似乎对此很有办法。
闻缜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着看向他。
这并不是池第一次怀疑自己。诚然,一个博学多才、貌似无所不能的人, 却只是普普通通的B等级,换作是谁都会产生疑虑。
这的确是他的伪装之一。
池同样没有开口, 目光一错不错地钉在他身上。
这个时候, 他理应感到紧张。
这是他的想法, 现在我应该觉得紧张。
就这么想了想,仅此而已。
实际上,闻缜连心跳的频率都不曾加快半分:如果你不满意这个方案,一时半会我也拿不出来别的。我做研究也是要时间的哪,池先生。
但我觉得,他话锋一转,你这个计划的关键不在这里。
说说看。
你计划的关键所在是派一个人接近闻缜,可你为什么笃定闻缜不会排斥他?你的那位,人物?
闻缜原本想说喜欢。这是池的原话。话到了嘴边,拐了一下,还是被他下意识地换了种说法。
我很肯定。
哦?
池没说原因:最首要的一件事,是唤起闻缜的同情心。
闻缜一下就笑了。
他笑得很发自内心:他有同情心吗?
没有。
闻缜觉得这算不上是自己的错。
最近几年,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差了。
他知道人是社会动物,而自己被剥离了这一属性。亲人、朋友、恋人,通通只是存在于想象中的概念。没有任何事物,没有任何情感,在把他同这个世界联系起来。
可他又不得不存在于这个世界里。每个从他身旁走过的人都顶着熟悉而陌生的面孔,每个人都离他很近,又很远。
他上个星期去市中心购物时,碰巧撞上了一起普通人的犯罪。受害者是走在他前面的年轻女人,被两个男人一把抢走了手里的包。
她惊慌失措地回身向他求援。犯罪者并没有走远,周围聚集地人也越来越多,窃窃私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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