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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钱唐的车扔在机场。我俩打车回去已经是半夜,他勉强在床上休息会。虽然嘴上说不在乎,但第二天钱唐依旧很早就去了CYY。他没叫醒我,而等我自己醒来后,发现今天课又可以不用去了。
萧磊对于我的缺席感到非常愤怒,虽然此刻他也只是平静发了短信,问我人在呢,又去哪儿了?但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打来电话质问。
手机里只有这句留言,我看了两遍觉得内心隐隐不妙。但当想回拨回去,钱唐却打来电话。
“宝贝,给我做点东西吃行吗?”
“……行。”
“三十分钟后我回家。”
他挂断了电话。
我发呆了五分钟,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赶紧冲到超市。这是钱唐第一次主动提出吃我的东西,因此不光我绞尽脑汁的买食材做了一顿饭,还顺便叫了两份不同外卖,这样钱唐即使不吃,也有很多选择。
但我在久违的北风中等来的不仅仅只是钱唐。门响了声,我站起来。
钱唐看了一眼我,说:“特长生,待会有人来搬东西。”
“搬东西?什么东西?”
他若无其事地说:“家里太乱,打算扔点旧物。不过,总得先征求你同意。”
人家说物是人非,失去至亲的钱唐回城后的神态像是什么都发生过一样。他只是把自己家整理了一遍。以前,我总嘲笑他家客厅像垃圾场,不留神就碰倒东西。现在,钱唐显然走向另一个极端。
他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沉思几秒后说:“沙发和电视留下,游戏手柄别动。”然后手一挥,自个儿就潇洒地去餐厅看我做的什么饭了。
我目瞪口呆看着随后进来戴手套的工人,训练有素地开始抄,不,开始搬钱唐的家。他堆着的字画,雕像,毛笔,雪茄、无数的的书和碟片,小板凳、泡茶的紫檀水壶。
收拾到最后,我不得不发现,比起客厅里摆放钱唐自己的物品,更多的小杂物开始从各个角落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北海道鱿鱼丝、盐烤大腰果、德芙巧克力,以及不知道名字的巧克力,枫叶糖、红枣糕、果冻、立顿奶茶、棉花糖、毛尖、日本抹茶、蜂蜜沙琪玛、牛轧糖、奶片,花生米、深海鱼油、鱼胶、博若莱酒、可乐、手机充值卡、耳机、绑头发绳、钢笔、订书机、硬币、墨镜、护手霜——
“别动了!”我恼火地止住他们,转头冲进餐厅。钱唐正在吃着我做的饭,旁边还倒了一杯酒。
“钱唐,你现在到底干吗呢?”
钱唐抬头望了我一眼,有点无动于衷地回答:“收拾。”
“你在自己老家还没收拾够?”
“没有。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看着那些旧物徒增心烦——”
我压着气打断他:“别扯淡了!你知道自己现在心烦,根本不是因为你家那些旧东西。你现在还伤心呢,我理解你,但别这样,小孩才在不高兴时扔东西解闷儿,你岁数都那么大了,就别玩这套了。”
钱唐嘲讽地说:“你当然理解我了。你不是个小孩,你是个完美的大人,对不对,宝贝?”
“你丫闭嘴。钱唐,想扔东西随便你,但你别边扔还边摆出这种万事不上心的鬼样子!我告诉你,现在在这世界上,已经没人能再有耐心地把你乱扔的东西一一捡回老家,收藏在柜子里一一摆好了!”
钱唐握着筷子沉默了许久,我狠狠瞪他一眼,臭着脸把那些搬家工人先赶走(这时候两个外卖送上门,我也给工人了)。再回到餐桌前,他都没跟我说话,也不看我,倒是默默地把饭桌上我做的东西吃了不少。
第二天,钱唐送我回学校,顺便陪我去什么辅导员那里把自己请的假销掉。等出来后,他望着乌泱泱下课朝气蓬勃的大学生,轻声说:“真老了。”
我不由看了他一眼。
失去父亲后的钱唐在某种程度上越来越深藏不露,但在某种程度上,钱唐不再压制以前刻意压制的东西。不再有耐性,不再有那么多的从容,甚至不愿意再浪费时间在随和低调上。现在钱唐整个人的气场,说话带给人的感觉,包括此刻公然就停在学校空处醒目的车,在大学校园里已经非常格格不入。
但不管怎么老气横秋,以前掺杂在他身上的邪恶感显然没有彻底离去。
钱唐收回目光,慢腾腾说:“老了也挺好。想到满校园的年轻人以后可供我们老年人奴役,老有所值。”
“噢,我也想奴役别人。”
钱唐停下脚步,很自然地动手帮我把领子翻起来,接着低头吻了我嘴角一下。这两样动作都是以前钱唐绝对不会替我做的。他不关注这些细节,也不乐意在众人前亲热。
如今,他半点都不在乎了。
“你奴役别人还太早了点。”钱唐温和地说,“不如奴役我来练手吧。”
我不说话。
直到他轻轻掐我脸颊,我才回过神,难过地说:“我不想奴役你啊。我想让你开心点,我能为你做的吗?”
钱唐收回手,他换了个话题:“去上课吧,我想自己待一会。”
我什么都帮不了他。
钱唐的车开走了之后,我站在原地好一会才准备走。结果没走两条道,在学校湖边的道路迎面就碰上了萧磊。因为心还挂在钱唐身上,也没跟僵着脸的他打招呼,只是远远地咧了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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