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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问题是。
“我不会打麻将,伯母。”
“年轻人总要学一下麻将,不然出了社会怎么应酬?”
我觉得我和钱唐母亲一定不是混得同一个黑社会。
她们教了我炸金花,长沙麻将、杭州麻将等等等。但到了最后,我依旧没怎么掌握要领,只能学着她们利落的出牌。然而打麻将氛围确实好,刚开始我冷得借了条羊绒围巾,后来穿着短袖坐在热火朝天的牌局旁,再到后来,我发现自己居然能听得懂点吴话和上海话聊天了。
和钱唐母亲打牌的都是村里的主妇,她们在葬礼时就对我特别好奇,此刻问钱唐母亲:“她是谁?”
钱唐母亲瞥了我眼,一边洗牌一边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反正不是什么电影大明星。”
这句话却让我莫名其妙的放下心。
“但长得像大明星呀。”有个和钱唐母亲岁数一边大的人再软声软气地问我,“和阿唐在工作时认识的?”
“算是吧。”我回答。
“喏,你看看她和阿唐一样,看上去就是个特招人喜欢的孩子。”
钱唐母亲只是微笑,虽然是她主动提出玩麻将。但就算玩牌时,精力也并不会完全放在上面。这点又和她儿子很像。
我莫名其妙地留恋这种互相聊天的温暖气氛,不知不觉玩了整个通宵,连窗户外迷迷愣愣下起雨夹雪都不知道。仗着麻将新手有“手气”,我赢得却还是比输的多。幸好钱唐母亲不在意钱的样子。
等我俩深一脚浅一脚走回去的时候,我心虚地问她:“伯母,我是不是输了很多钱啊?”
“还好。”她说。
“那我就放心了。”
钱唐母亲解释说:“虽然输得多,但看得出你牌品还好。”
哪看出我牌品好的?是因为我出牌时不犹豫,还是因为我回答问题答对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走到他家,这次换成钱唐吃完早餐,边喝茶边耐心地等着我们。而看到我们,他站起来说:“细细已经走了。”
虽然朝着母亲,但钱唐的眼睛是看着我说的。我愣了下,没想到那满脸写着麻烦的梁细细居然这样就默默离开了。但钱唐母亲压根没搭理儿子,她把外衣脱下来前先珍重地取那一枚别在领口处的白花。
钱唐绕到他母亲面前帮忙,一时间什么动静都没有。可是转眼间,他俩已经拥抱在一起。
钱唐母亲流着泪说:“……阿唐,你知道我并不是怪你。这么大的事,我是心疼你……”
她儿子被母亲来回摇晃着,也只能轻声安慰:“所以才没让父亲告诉你,不想你为我伤心。”
这是我唯一听懂的两句方言,我独自在旁边站了会,阖上门就默默地走了。
从补完论文,姑奶奶至今已经四十多小时都没合眼了。然而洗完澡,只是大脑觉得无比疲倦(估计多半打麻将打得),依旧没有太大困意。
等走出浴室,却赫然发现钱唐躺在床上,他正低头看我电脑里的论文。
我不出声地绕过他爬上床,将被子拉到头部挡住光线,结果没一会就被扯下来。
“宝贝?”钱唐握住我的手。
“老甲鱼是什么意思?”
“老甲鱼?你从哪学来的?这是本地方言,形容人狡猾就叫他老甲鱼,裙边拖地。”
“那你妈一定没在说我,她说你带来一只小老甲鱼,这说谁呢?说的是梁细细吧。她是你什么人啊?”
他毫不犹豫地说:“她是我半个家人。”
“恶心死了!那我是你什么人?”
钱唐看了我眼,回答说:“心上人?”
“恶心死了!我都没法相信你。我都不知道你整天想什么,我觉得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钱唐没说话,他眼神幽深地望着我。过了会,躺在我身边。
“如果不了解我。怎么能一句话就让我跪一晚上,结果又一句话让我母亲把我放出来?”
“活该!跪死你丫的!滚蛋!”
钱唐在身边无声地笑,我简直恼火极了,直接把他推下床。结果这人咚得声掉在地上,一点声音都再没有。
我忍了半天没抬头,终于受不了掀开被子偷偷地看,却发现钱唐坐在地上,他摘了眼镜,正沉默地玩着之前给我的车钥匙。那要是原本我塞在枕头下面的,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落地。
再过了好久好久,钱唐突然开口:“小时候,我母亲罚我跪祠堂,那会我祖父把我接回家。等祖父去世后,我父亲替我求情。但昨天晚上,我发现自己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没人再能从黑暗里把我领回来,我只有靠自己。”
“少来!你压根不怕黑的。而且,你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做任何事!”
“不一样,宝贝。我父亲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第一个老师。有他在,即使我父亲不需要具体帮我什么,我都百分百确信自己可以解决任何事情。因为他从小就给了我这种自信心,因为我相信他,才相信自己。但现在我父亲彻底走了。我的家永远地缺失,只剩下一半了。”钱唐的声音没有一点波澜,“就是这么不公平。上天给了你最好的东西,然后再拿走,没有任何补偿。”
我沉默片刻,忍不住提醒他:“失去就是失去,补偿的东西也不一定都好,你看我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我爸一定不想让我代替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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