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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睺笑道:“不必担忧,真人不会有事。”
无人知晓,他不过是一具化身,只需要服从命令即可。
但万鹤笙这个主人当得不太妥当,她并不全盘操控, 相反,对于罗睺这个化身, 他给予了最大限度的自由。以至于……他生出了些别的心思。
罗睺以恶念为生,生来为恶,后放下屠刀,一念成佛。万鹤笙并不以为异, 她非善非恶,真要论起来, 她不过是无情罢了,对自己、对世间万物皆无情。对自己的化身纵容,并非怜惜,而是如天地对万物生灵那般,仅做旁观姿态,观其能长出何种结果。
一面源自于主人的无情,一面又是纵容出的善念。两种极端情绪拉扯,导致罗睺时常产生一种错乱感。
他本该听从命令的。
但现在,万鹤笙彻底放开了对他的禁制,这颗果实终于落地。
黑白棋局上,白子占了上风。
钟长岭闻言安静下来,他俩本无太多交情,浅谈过几句后,便再无可聊之事,只好坐在一边等待,目光转向小空间中那些药鼎上。
“为什么要在这里炼药?”半晌,他忍不住又问,“这样会更快一些吗?”
他曾在灵谷居住过一段时日,见过轩辕姬和缃灵炼药,只是她们炼药的速度远比罗睺要慢许多。
罗睺念一声佛号,点点头,手上速度更快了些。
孩童沉睡着,待药鼎中的药液渐渐凝实且散发出奇异暗光后,罗睺伸手抚在那孩童额头上,五指成爪,缓缓用力,要从中抓取出什么来。
他的神情太严肃,钟长岭在一旁屏息以待,不敢出声。直到对方掌下突然多出一团无色有形不知什么玩意儿的气团后,才试探地发问:“这是什么?”
罗睺径自将气团融进汇聚成一泡的药液中,过了许久,才说道:“药引。”
他将右护法前生的本源作为药引,融进钟长岭的药中,这份本源与钟长岭难以相融,只会将他体内的巫族血脉引出。
右护法永远不会复苏了。
佛虽导人向善,经卷中也曾闻有怒目金刚,更何况,若不惩恶,何以扬善?
罗睺问心无愧。
已走到这个地步,他反而不能去主动感应本体,以免万鹤笙察觉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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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鹤笙本就修习占星之术,对吉凶祸福预感极强,她下意识察觉不对,就像前些时日人皇回宗空间法阵出了差错那般,心绪有些不宁。
她与伪神再次见面,这回,伪神的面色并不很好。
万丈苍穹之上,凭空出现层层魔云,魔云之上,魔影重重,男子高座王位,一呼一吸间恍若合天地大道,气息强盛,目光如雷电能灼伤人眼,无人可与其对视。
万鹤笙站在他身前。
伪神双手摊放在两膝上,一左一右两团光芒——那是左右护法曾立下的誓言。而现在,右边那团光芒明明灭灭闪动,微弱不堪,在两人注视下,黯淡光芒终于彻底熄灭。
“我想,你是不是该给个解释?”他平静地问。
万鹤笙:“什么解释?”
“右护法。”
万鹤笙摇摇头:“无话可说,我并未杀他。”
伪神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她,细数道:“你明知道西域兵将用途,仍使计让本座命钟长岭去西域,他收集众多舍利子却私藏起来。你又用计让本座放弃右护法,扶他上位……”
“万鹤笙——”他头一回叫了这位左护法今世姓名,“你如此替他谋算?”
万鹤笙叹口气:“即便这些都是我做的,可右护法之死,确实与我无关。”
一片长久的沉寂。
男子缓缓开口:“你莫不是以为,本座真的不敢罚你?”
秋葵那具化身的雷刑不痛不痒,他现在这么说,已是动了真怒。
前世他很少发怒,能令他产生情绪波动的人,全都死了。
万鹤笙平静道:“属下不敢。”她大约猜出了是怎么一回事,但并不想为自己申辩,即便说了,对方也不会信。
万鹤笙断开了与罗睺的联系,以至于罗睺全凭自己心意行事。细微末节的偏差,有时反而会造成结果上的天差地别,就像现在这样……
“我本想只假做戏一场,你这样顽固,倒让我觉得,该好好教训一番。”
前世万鹤笙同样起过心思,可那时这位伪神天道祥瑞加身,她正面交手落败,从此再没反抗过。男子注视着万鹤笙平静的面容,隐约觉得她像一条潜藏在暗地里的蛇,看似温顺,实则一直伺机,准备反咬一口。
几千年过去,这位左护法不知长进了多少?
万鹤笙镇定地将自己通身力量传了大半给另几位化身,在伪神的目光下显出几分弱势来。她道:“陛下要罚,属下不敢违命。只是……陛下能否缓些时日,让属下替徒弟洗了血脉再说?”
伪神简直要给她气笑了:“竟不知左护法何时有了这样浓厚的师徒情义?”
万鹤笙的谎话信手拈来:“他与我有一世师徒缘分,我自要护他周全。”
任谁来看,都以为这是替徒弟着想,情义感天动地的好师父。
“……可。”
魔神向下看去,她那具化身正在炼药,幻阵遮掩下,他一时也没看清小世界中的关窍。
钟长岭再次察觉到背脊发凉的感觉,不断张望,可怎么也找不到那股令自己不安的目光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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