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这么多世界、
这么多个世界!!!!!
他太宰治,自诩聪明过人,玩弄生死。
怎么就,连一个朋友,都救不下来呢?
无数份同样浓烈的绝望。
无数份同样无解的死亡。
让他一时喘不过气来。
首领太宰,就笑了笑。
是了、
他踏过无数太宰治的尸骸,走到这里。
不过也只是一个。
无能的男人罢了。
第166章 74
他稍微收紧了手指,感受枪柄冰冷的金属触感。
明明是早已熟悉如身体一部分的爱枪,这一刻不知为何却令他感到陌生。
他又遵循最后接受到的命令,顺着走廊往书房走。
异常沉重的脚步,踩在久未有人问津、飘散薄薄一层灰尘的地面上。
这里是,已经化为废墟的黄昏之馆。
外墙脱落,显露出其下黄金打造的外壳,却也破损得不成样子。
欧式古典风格的天鹅绒窗帘脱落了,堆在裂开大洞的飘窗底部。
曾经插上新鲜尤带露珠的、玫瑰花的花瓶,不知何时已经倒在角落里,碎裂了。
人来人往、仆从如云的黄昏之馆,随着时间流逝,已然腐朽衰败。
被时间所抛弃,陈旧之物能够得到的,只有这个结局。
一切不朽与重来的妄想、
都不过是妄想而已。
(可是)
他终于走进书房里。
华贵雕花的门破损了,歪歪挂着一个角,被他灵巧又慎重地避开。
而在那道门里,端坐着
身穿漆黑大衣,肩披殷红围巾,裹缠苍白绷带的,年轻男人。
同样是黑与红与白的三种颜色。
但是恍惚之间,他便明白:
曾经那个会幼稚同他赌气发火、狡猾可爱命令他去剥螃蟹、拽他头发在他脸上画狗头的,那个纯白无垢的孩子。
已经像是海面泡沫般头也不回逝去的一个幻梦。
回不来了。
他难得感到口舌都被粘粘起来,话语在喉咙里化作尖锐的刺。
不必再问了。
这个人终于甘愿换上一身黑衣的原因。
不必再问了。
从那位先生处得到最终命令的原因。
不必再问了。
他们二人巧合般同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手里的枪支,不知为何让他感到无比沉重。
连用手指扣住扳机,都消耗了远远超乎他想象的力气。
这时,年轻的、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抬起眼睛,看了过来。
他仿佛还噙着笑似的,却只令人想要哀求他:别笑了、别笑了
琴酒。你来了。
太宰治说。
像是被太宰微哑的嗓音刺了一下,琴酒有一瞬间竟忍不住微微躲闪开他的眼神,连从鼻音里哼出声音的力气都缺乏。
可是琴酒没能回答,太宰却毫无停顿地接着往下说。
他依旧被恶魔般的聪慧诅咒着,任何秘密都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死前用尽最后的力气也要杀我吗过于可怜反而有些好笑了呢,乌丸莲耶。
男人轻柔地这样说,便又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同任何一次主动拥抱死亡时一样欢欣:
不如对准这里。来吧。
琴酒依言举起枪。
太宰微阖鸢瞳等待了片刻,什么都没有等到。
遗憾。
不知为何,从他口中轻泄出这样的言语。
但是、
(无需等待太久了)
这样隐晦的念头,连一丝半点都没有表现在那张苍白而无血色的面容上。
太宰睁开眼睛,厌倦地看了琴酒一眼。
片刻前直叫人心口刺痛的笑容,终于消散了全部踪迹。
既然下定决心要做我的狗,那么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太宰用冷酷的声线说。
把枪口对准主人,是你应该做的事情吗?
那是,毫不留情的声音。
同样也将对方的人格,不含任何仁慈地放在脚下踩。
从那个话语里,浮现出常年端坐在黑暗王座上、一手统领操纵着整个地下世界的掌权者,才会持有的冰冷压迫感。
琴酒手指颤了颤,终于把枪放下了。
同时,他也单膝跪了下来。
跪在一片尘土里。跪在已经化为废墟、昨日不再的黄昏之馆中。
跪在组织新任的首领面前。
先生。
琴酒低声说。深深垂下头颅,任银白长发垂落到地面。
这称呼是无上的荣耀,象征了盘踞在日本、跨越了国际的重重阴影,亦象征着整个黑暗世界里至高的权柄。
而太宰不屑一顾。
我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他冷淡地说,与这个组织无关。
琴酒没有资格反驳这句话。他只是更深地低下头,几乎要低到尘土里面去。
太宰、先生。
这是一句将近卑微的试探。
而这一次,太宰没有拒绝。
哪怕是如此无可救药的他,也不断的、有人愿意对他伸出手来。
他并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那么、
在抵达终点站之前,先把欠下的人情还掉吧。
他并不奢求自己的死亡如烟花绚烂。*
只希望
来去无声。
不要被人挂念。
那就这么做吧。
这一刻太宰决定了今后的行程。
他可以晚一点再通关这个绝望世界,在那之前,做一做他自己的老本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起来。
太宰命令道。
他的声音依旧冷淡,可琴酒放下了心,面庞上除了严肃慎重,终于浮现出些许惯常的冷酷与骄傲来。
不过在太宰先生面前,琴酒没有表现出半点逾矩。
他也再不能够将小少爷单臂护在怀里了。
琴酒肃然站起了身,双手板正地背在身后,恭恭敬敬听候命令。
颁布紧急召集令,全员集合。
太宰这样说。
黑衣红围巾的男人坐在唯一还算完好无损的高背椅上,面不改色地交叠着双腿。
他合拢十指,自然垂放在膝上。
以及
有止痛药吗。
一直以来无论面色还是神态全都没有半点破绽的男人,突兀地这样问。
琴酒愣了一下,几乎要条件反射去问怎么了小少爷?到底哪里痛?他不能。他不能这样无视尊卑。他只好在口腔里咬了咬舌头才能发出声音:
是。有的。
太宰冲他伸出手掌,琴酒不是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既想说那是针对枪伤的特效止痛药,还是不要乱吃比较好,又想至少找出一杯水吧?可这里偏偏是已被废弃的黄昏之馆。
最后琴酒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宰接过密封的药片,三两下拆开外包装,神色不改的往下咽。
(明明、)
(之前,在食物上如此挑剔的)
深知以药效取代味觉的、这款特效止痛药的滋味,琴酒垂着眼睛,几乎要同步在口舌间品尝到同一种极致的苦涩。
(你都)
(经历了什么啊)
或许再能够忍耐、也不想再让那股苦味停留在口腔里了吧。太宰轻微地啧了一声表示不满,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嘴唇,低声问琴酒:有烟吗。
?!琴酒眼皮就是一跳!
太难了他之前又白又软又丧又野的小少爷,怎么成年之后这么叫人招架不住!!
先不吐槽琴酒对太宰的奇妙滤镜了,你心理活动这么多,行动上不还是乖乖摸烟去了吗。
好一张给大佬点烟.jpg啊?!
不过。多亏了这么一出叫人心情微妙的插曲,气氛终于不再如铅块般凝滞了。
拥有组织代号的高层成员们,刚刚从虚拟现实的世界里苏醒过来,还没有来得及梳理乱七八糟的记忆、连今天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都还没分辨清楚,紧跟着就接到犹如死亡召唤一般的强制召集令。
或许有人在心底惴惴不安:明明那位先生早已死亡,又是谁坐在了那个位子上?难道说
或许有人依然迷茫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近乎错乱的记忆又是真是假?!
或许有人敏锐地猜测到了什么,或许有人默默地在脑海中拼出一个与国民文豪别无二致的姓名
而这些疑惑,全都在觐见的时候,得到了解释。
与记忆中一致,端坐在书房里等待他们的,正是太宰治。
只是,那孩子脱离了人为改变的躯壳,恢复为成年的模样。
仅仅是记忆的回归,他身上的压迫感却更强了。
如山岳沉重,比死亡寂静,令人不敢出声擅自打扰。
甚至无需大着胆子偷瞄一眼,仅从这个男人身周的气势便能够体会到
那必然是,亲手操纵了数以万计人类的死亡、信手拈来般玩弄着阴谋与屠戮、长久端坐在权势的顶点。
连身上血管里都流淌着属于黑手党的漆黑鲜血,如此可怖的男人啊。
(这就是)
(真正的太宰治、吗)
不止一个人忍不住要回忆那个遍身雪白的孩子,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知道:
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个通透无垢而本质温柔的孩子,才会欣然投入无尽头的深渊,笑着任由污泥吞没自己的口鼻?
没有人知道。
他们只是在看见琴酒肃立于太宰身侧,俨然如同骑士、如同护卫、如同忠犬的时候,就明白了
太宰治,就是组织新任的掌权者啊。
所有人一个接一个,在太宰面前单膝跪了下去。
低下头颅,垂着眼睛,以示自己的忠诚。
太宰早习惯了他人的臣服,便只是以冷淡的视线,一一从诸人身上扫过:
贝尔摩德、基尔、基安蒂、科恩、伏特加太宰顿了一下,用轻柔的口吻,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波本。
身穿白衬衫黑马甲、佩戴波洛领结的男人仍低垂着头,仿佛听不出这句话深处的指向与玩味。
果然太宰并没有对波本此人的出现发表什么看法,只是说,莱伊呢?
护卫在身侧的琴酒便自然接上话,冷着嗓子汇报:那个男人,赤井秀一,是FBI派进组织里的小老鼠。他说着便杀意凛然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已经被组织杀死了。基尔动的手。
太宰嗯了一声,从这敷衍的鼻音中也听不出他到底信了没有。
他直接干脆地问:
那么,这又是谁?
被太宰轻慢指出来的,是众人之中唯一态度不驯的组织高层成员。
连曾经胆敢当面挑战他权威的基安蒂,都已经尝到苦头表示了臣服,而那个陌生的面孔
光头而呈现老态的年长男人,左眼的颜色略浅、仿佛是假眼一样。
同样身穿黑衣却肆无忌惮在琴酒的逼视下,不住打量着太宰的人。
我是朗姆。这陌生的成员说,而你又是谁?为何敢坐在那里,琴酒!他急声怒斥,你胆子也太大了!这样做如何同那位先生交代?!
并不曾接触过太宰治的朗姆,不知道自己急躁怒骂出来的这句话、到底都泄露了怎样致命的消息。
所有人心底都是一惊,而太宰果然浅浅笑了一下。
这么说。你就是乌丸莲耶留在外面的后手吧?怪不得我在酒馆基地里数酒名的时候、偏偏遗漏了你。太宰轻声诉说着,并且这么看来,只有同我相处过的人、才能够保留在虚拟世界里的记忆吧?
这份哪怕曾经失忆也几乎一手掌控了全局的聪慧,几乎要令人胆寒了。
不等朗姆哑口无言之后要急匆匆辩驳些什么,太宰只是轻轻抬起右手:
逐渐滋长了野心的狗,我不需要。
太宰冷淡地说。
随着他的动作,下意识般就有人一左一右钳制住朗姆、不顾他的挣扎将人狠狠按在地上!
带去拷问室,太宰命令,放心。经过我的手还能够咬紧牙关不吐露情报的人,还没有诞生在世界上呢。
黑衣红围巾的男人这样说,嗓音轻柔,却令人连冷汗都瞬间浸湿了后背。
这就是。
身为黑手党首领的,太宰治、吗?
第167章 75
拷问。
没什么好说的。
诚如太宰所说,经过他的亲自拷问还能够如蚌壳般紧紧闭拢嘴巴的人,都还没有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呢。
年轻的男人从地上直起身子,殷红如血的围巾随他的动作微微一拂。
他又想了想,一弯腰,把指尖血渍擦到朗姆衣襟上,擦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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