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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转过身去打开房门。
柯戟看他走进一步门里,就有小崽子和那个管家男人快步出来迎接他,然后门被反手随意合上,他只看到那一小半的景。
柯戟收回目光,慢吞吞地打开自己的酒店房门。
恼羞成怒?
作为当事人之一,他不由回忆自己当初做了什么导致了对方恼羞成怒。
就在房门合上的那一瞬间,柯戟猛地反应过来,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恼羞成怒是因为他的不告而别以及之后的消失?是被误以为了落荒而逃之类的原因么?
柯戟越回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
他不由发出一声暗恼的嘟哝,蜷腿坐在地毯上,头抵着房门,感觉好像老天爷都在千方百计地阻挠他谈恋爱,偏偏一切都该死的巧合撞在一起,就算陆励然生出那样的误解,都是理所应当的。
没过太久,柯戟的光脑亮起,弹出一条来自勃朗特的视频请求。
整个A69星系都受到了持续两周的星云爆炸影响,通讯环境极差,勃朗特还是用了造价极高极罕见的隔绝暗物质通讯设备,才联系上了柯戟。
参谋长兼代理执行官勃朗特心里苦,指挥官阁下不仅莫名其妙失联了四五天,成堆的工作文件像小山一样压给了自己不说,一回来,也没立马把滞留公文批了,反而还丢给他一个黑匣子,要求他尽快、尽全力恢复里面的数据。
科技部说黑匣子的数据恢复完成了,现在传来,我给您同步。勃朗特汇报道。
柯戟闻言立即从地上爬起来,恢复了精神。
勃朗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连串地问:诶您为什么坐地上?对了这黑匣子是哪来的?怎么这么急着要?科技部难得在战后加班加点啊。
是陆励然他们搭乘的那艘逃生艇黑匣子。柯戟看了眼勃朗特,目光落在凭空出现的数据同步进度条上。
他心跳微微加快,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无形捏住一样发紧他马上就能知道陆励然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了。
勃朗特愣了愣,倒吸口气:逃生艇找到了?!那您找到他了吗?
他问出口,旋即又想到刚才男人坐在地上的样子,又安静下来,感觉结果并不理想。
然而柯戟却是露出一个有些灿烂的笑容:我找到他了,甚至运气很好,从我刚进入荒星没多久,我就已经和他相遇,只是一开始因为诸多误会和误解,才没有认出他来。
勃朗特不由挑眉调侃:陆家小少爷那么打眼精致好看的一人,您居然处了那么多天都没认出来?!您这观察力不行啊,您是不是披皮的指挥官阁下!
柯戟:
不过话说回来,找到就好,那您刚才怎么还那副死鱼样子?勃朗特纳闷。
他不知道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我。柯戟换了个婉转的方式表达了那天夜里其实自己只是被当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过渡发情期工具人。
勃朗特蓦地瞪大了眼,安静了几秒后,他突然噗嗤一声,猛地扭头,下一秒,通讯中断。
柯戟:
过了不到半分钟的功夫,勃朗特就回拨了回来,且表情正经无比:不好意思,刚才通讯信号差。
那您该怎么办?勃朗特无比诚恳地问。
柯戟面无表情地看他:刷好感度。
勃朗特哈了一声,及时止住,随后道:加油。
他在柯戟濒临发火之前,转移了话题:啊,进度条快走满了!
柯戟下意识看过去,92%、93%
诶这么说来,您这算不算是公器私用?居然让整个科技部的人加班来搞私事,啧。勃朗特眯眯眼,快放我三天带薪假来堵我的嘴。
不算私事。柯戟说道,目光逗留在即将走满的进度条上,沉声说道,我不觉得逃生艇只是受到虫族追击就导致了逃生艇坠落到荒星。从战损星球到荒星之间的相隔距离,将近是索尔托到荒星的一半。
勃朗特闻言收起嬉笑的表情,他展开整个A69星系的星图,目光微微凝起:你是说逃生艇迫降荒星是被策划好的?荒星是被选择的,而不是被迫降落的。
柯戟应了一声,他看着进度条,就听叮的一声电子音,他说道:运气好的话,答案就在黑匣子里。
黑匣子里的影像数据几乎被完美复原
最初的两个小时影像都还算正常。
柯戟在陆励然被抬进逃生舱的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他目光停在简易医疗舱里的青年,半张面孔都被紧急绷带覆盖住,白皙的下巴溅上许多血点,就连发梢都沾着血。
他看见陆励然躺在医疗舱里,另外没有被绷带裹住的半张面孔,那只眼睛熠熠地睁着,哪怕是躺在医疗舱里,还不忘记关注外面的战况,像个跃跃欲试的刺猬。
柯戟目光微微柔和下来,这个模样的陆励然,和他现在看到的陆励然,既有些相似,又不完全相似,现在的陆励然很少能看见那么外放的、晶亮的小情绪,但那股劲头却没有丝毫变化。
柯戟看向陆励然脸上的绷带,那半张面孔的伤,如果是被送回索尔托星球上,以索尔托星球的领先医疗科技和陆家技术宅的大少爷,绝不可能留下丁点伤疤,也难怪那会儿青年压根不在意自己脸上被伤得缠了绷带。
他又看到了陆励然的那个管家,似乎是叫金斐的男人。
那人也是被抬上逃生艇,腰腹的地方被激光扫出一个血肉大洞,旁边两个医疗兵都在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止伤口,那人却像是丝毫不觉得疼,还抢了一个医疗兵的配枪,把一个飞到逃生艇舱前的虫族击落下来。
还真一点也看不出丁点温和儒雅的管家影子来。
逃生艇顺利起飞后不到三个小时,驾驶舱突然传出异动。
几个医疗兵率先过去检查,一打开驾驶舱,一丛藤蔓如同尖刃的长矛,猛地将第一个开门的医疗兵刺了个贯穿。
再看里面,整个驾驶舱竟然都是被这种东西挤满,三个驾驶员都栽倒在驾驶面板和座位上。
勃朗特倒吸口气:这是魔藤?不是早在三年前那一战就退出A69星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逃生艇里?!
柯戟目光发冷,将视频往回倒了几秒,又将那一面狼藉的驾驶面板放大了三倍。
你看这里,已经被设置了自动驾驶,目的地荒星。他冷声道。
勃朗特眯起眼,这也就佐证了柯戟刚才的猜测,荒星是被安排选择的地方,甚至和魔藤有关联。
柯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继续播放黑匣子里的原始影像资料。
魔藤的侵入让整个逃生艇都混乱不堪,这整整一个逃生艇上大多是伤员,只匹配了十个士兵和十个医疗兵,根本抵抗不了这种麻烦的生物。
魔藤能在任何地方轻易扎根存活,然后便无孔不入,永远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冷不丁窜出,翠绿尖利的藤蔓扑哧没入身体,浸成鲜红的藤枝。
逃生艇里发生小型爆炸,先是餐厅那头,然后又波及到了长廊和休息室,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整个逃生艇到处都冒出了火势。
柯戟慢慢绷紧了脊背,目光紧盯着视频,寻找着陆励然的身影。
医疗修复舱有着严密的隔绝功能,外界的声音几乎传不到里面来,当陆励然发现外面不对劲的时候,舱室的总开关控制器却在魔藤造成的混乱中失灵了,根本打不开。
柯戟瞳孔狠狠一缩,紧抿着嘴唇,眼睁睁看着陆励然被困在修复舱里,四周围接连窜出火苗,逐渐变成一个蒸笼火海。
魔藤从陆励然的舱底窜出,三四条粗长的藤蔓将修复舱顶翻在地,高温将舱壁烤得犹如铁板,根本碰都碰不得。
陆励然艰难地在狭小的修复舱里避开舱壁,却不想那几条藤蔓竟是缠住了修复舱,力道惊人地将整个修复舱挤压成一团铁块,陆励然被迫压向铁板似的滚烫舱壁。
视频里传出青年压抑痛极的无声嘶吼。
勃朗特嘶地抽着凉气,有些不忍再看下去,光是想想就觉得那简直要疼疯了,非常人之毅力可忍。
视频里传出劈里啪啦的爆破声,魔藤将修复舱挤压变形的同时,也将最外一层的圆拱形防护罩挤碎。
陆励然那半边脸已经完全看不出原貌,血淋淋地奋力从修复舱里挣扎爬出来。
金斐就在他旁边,拽了陆励然一把,两人才将将跑出这片火海。
黑匣子时视频被戛然关闭。
勃朗特旋即看向柯戟,就见柯戟那头整个房间都狼藉一片,玻璃尽数震碎却没有散落一地,而是像一片片利刃一样悬浮在半空。
精神力暴动!勃朗特瞳孔狠狠一缩,万没有想到柯戟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因为这而精神力暴动了!
房屋里的所有家具都被暴动的精神力切割成碎片,与那些震碎的玻璃一样漂浮在空中,围绕着柯戟,周围的气流仿佛被搅成一个个肉眼可见的小漩涡,看得人心惊胆颤。
柯戟!勃朗特急急大喊。
柯戟闷哼一声,因强行克制暴动的精神力而遭到反噬。
他紧闭起眼,不多时,就看他耳边与嘴角溢出细细的血线,而周围飘动的所有东西都尽数砸落在地,发出震响。
他睁开眼,看向勃朗特,眼里划过一抹厉色,哑声说道:调查魔藤,集中荒星旧部。
是!勃朗特见状放下心,心底有一丝吃惊,没有想到这次会动用到很早以前留在荒星的旧部手下。
不过魔藤居然潜伏进荒星,那简直是一个大麻烦。
魔藤擅长伪装,只要它们不想暴露自己,那就像是寻常植物一样普通,除非附近有血腥气引起其异动,否则几乎没有可能发现它们。
而这些魔藤生存能力极强,但凡有丁点土壤、阳光和水分,就能扎根休养。
一株主藤能延长出上百条几十米长的副藤,只要主藤不死,副藤就算被火烧、被砍断,也能生生不息地复原、抽出新的藤枝来。
唯一稍有安慰的是,魔藤的繁衍能力低下,否则一个星球被魔藤入侵,用不了几个月的功夫,就会变成一片绿色的荒芜星球。
魔藤曾经入侵过包括荒星在内的三颗星球,包括勃朗特在内的所有士兵都以为那些鬼东西已经尽数被柯戟赶尽杀绝,逃出了A69星系,却没想到居然还留有一小丛隐患,竟是在这种时候爆发。
勃朗特与柯戟挂断了通讯后,就急急忙忙去安排联络留在荒星的旧部了。
而星城中央酒店这边,也慌里慌张地派了一个小分队的人跑来敲响柯戟的房门。
小分队的人一看到房门里头的情况,一个个都低呼起来:
我!的!天!!!您这是在房间里搞了化学实验吗?!
上帝啊,我们酒店的外窗都是特殊材质,哪怕是虫族的武器也不可能把它们穿透打破,您是对它们做了什么?!
我发誓这是我在这个酒店做了十年安保大队队长以来,看到最离谱的一次!
柯戟甚至看到一个人拿起对讲机走到角落里,小声嘀咕什么要向管理层投诉申请把这间房客拉入头号危险黑名单里。
柯戟:
虽说每间房门的隔音防震效果都是顶级的,但柯戟房间窗户被震破、悬浮在百米高的户外足有几分钟那么久,足以引起不少路人的围观了。
酒店急匆匆地进行紧急公关。
陆励然点了陆子骞小朋友最爱的酒店儿童餐,金斐前去开门迎餐车进来的时候,注意到对门的异常,于是在三人用完餐后,他看向陆励然,漫不经心地提起道:
少爷,长廊里聚集了许多人,似乎是对面有什么情况。
陆励然闻言一愣,对门?柯戟?
是那个漂亮叔叔吗?陆子骞眨眨眼,吮掉手指头上的一点酱汁,奶声奶气地问。
陆励然说道:对,我去看看。
他迅速站起身,跑到对面去。
这会儿柯戟的房间已经被打扫得差不多了,至少远比事发时看上去好十倍。
尽管如此,陆励然看见的时候,仍旧被惊得瞪大眼,不禁发出质问:你在里面捣鼓什么呢?!
柯戟坐在半截沙发上发怔,脑海中仍旧是逃生艇里的那一片火海,他乍然听见陆励然的声音,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是黑匣子里的影像还是真实的。
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陆励然,知道陆励然可能经历了什么可怕遭遇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将他淹没,他甚至换位去想,根本不觉得有任何事情是他能够做了来弥补对方这几年的痛苦和狼狈。
他亏欠对方的,是作为一个爱人伴侣最基本应该做到却失职的基本天职。
柯戟怔怔地看向陆励然,双眼布满血丝熬得通红,看得有些吓人。
陆励然都被悚到,不由皱了皱眉。
怎么了?陆励然迟疑了一秒后,抬脚走进房里,伸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
柯戟仰起脖颈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那张面孔既有可怕隆起的疤痕,也有因为滚烫高温灼伤扭曲的大片肌肤,甚至蔓延到半边的脖子。
陆励然头一次被柯戟这样直直注视着,生出一股不自在来,他知道自己这副伤后的面孔有多奇怪吓人,被一个漂亮俊朗的男人这么盯着,就更奇怪了。
他还没说什么,腰间突然多出一股力道,他愣了愣,低头看过去,就见柯戟环抱住自己的腰身,将脑袋埋在衣服里。
陆励然犹豫了几秒,没有把人推开。
他迟疑地抬起手慢慢拍了拍柯戟的脊背,没有再多说什么。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那么一瞬间,没什么好问的。
柯戟嗅着陆励然身上淡淡的龙舌兰酒味,仿佛苦涩又热辣的酒液滑进了喉口。
他哑声说道:我终于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陆励然眨了一下眼,然后反应过来,这应该指的是柯戟要找的那个伴侣吧,多半是被埋在萨尔巴的流沙下的那位。
听柯戟的语气,像是知道了细节。
陆励然猜是柯戟事后又找了弦旦他们细问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在萨尔巴就直接问出来,陆励然也自动为柯戟补足了理由。
像这样的答案压根不是一个被困萨尔巴的旅人能承受的,但凡是拥有合格心智和专业度的求生者,都会选择成功脱离困境后,再去了解那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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