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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伤令郁槐几乎站不稳,耳边不断传来郁朔扭曲的感叹,他强行压下心底快要溢出的恨意,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郁朔的实力深不可测,继续耗下去,先撑不住的很可能是他。必须找到一个机会
    郁槐冷冷地注视着兀自感慨的郁朔,见后者似乎沉浸在过去的记忆中,郁槐眸光闪烁,忽然开口道:这和被你害死的人没有任何关系,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他的语气似质问,又似讥讽,重伤令郁槐的嗓音都变得嘶哑。说话间,他的目光不动声色掠过郁朔身后,一颗金色的光球正悄无声息升起,它的光芒并不显眼,似月光的清辉柔柔洒落。
    郁朔似乎被踩中了痛脚,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那张英俊的脸都变得狰狞而可怖:我又凭什么遭受这一切?!就因为该死的付出和牺牲吗?
    那你就是个懦夫。郁槐一字一句激怒着郁朔,吸引他的注意力。
    在郁槐脚下的碎石堆中躲藏着一只小小的金色灵体。郁槐指尖不断有鲜血滴落,他顾不得治疗自己,一刻也不停地将全身的妖力输送给那颗悬浮在郁朔身后的光球。光球不断缩小,光芒却越来越盛,最后凝为一颗小小的、耀眼的光点,庞大的力量被压缩到了极致。
    那是你没尝试过被死灵一次次腐蚀是什么滋味!千刀万剐都比不上的痛苦郁朔神色一变,声音戛然而止。
    他低下头,惊讶地看向自己的胸口。耀眼的光点似穿云利箭,从后方径直贯穿了郁朔的心脏,在他胸前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即使是恢复力强悍的鬼族,被穿破心脏也不可能活下来。
    谁也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郁槐还能反击,光点拉出的细线仿佛乍现的天光,穿透了黑曜石广场上浓重的黑暗。徐以年看着郁朔凝固的表情,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同源源不断的死灵缠斗至此,所有人身上都多多少少负了伤,仿佛永远也杀不尽的死灵犹如阴影般笼罩在每个人心头。那一束光令原本陷入绝望的巡逻队重新振奋起来,连南栀都松了一口气,原本紧缩的眉目逐渐舒展。
    注意到郁槐是怎么给了郁朔致命一击,谢祁寒发自肺腑感慨道:太厉害了,居然能把这么强大的力量压缩到这种地步。
    不等郁槐放松下来,几米开外遽然传来了笑声。
    郁朔的笑声越来越大,沙哑而怪异的声音令所有人相继变了脸色,他一瞬不瞬注视着郁槐,像是在重新评估他的价值。
    徐以年这才注意到郁朔的胸前一直没有流血。他下意识看向郁朔受过伤的肩膀和手臂。明明郁朔的肩膀处还残留着血迹,为什么心脏却没有一丝鲜血涌出!?
    你很优秀,不愧是我的孩子。郁朔毫不吝啬夸赞道,你的天赋不仅超过了你妈妈,在这个年纪同样超过了我。但你漏掉了一点。
    他的手指划破了自己的衣襟,露出大片胸膛。郁朔的身体几乎与常人无异,光滑细腻的皮肤、结实有力的肌肉,如果忽略一点,一切似乎都昭示着这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他左胸的位置空空荡荡,像是正常人生生被挖去了一块血肉,那一块没有心脏、没有皮肉,只有几根幽绿色的骷髅骨架。
    你知道我是怎么离开死冥河的吗?
    某一天醒来时,我发现它们再也不会攻击我。我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躯体一半是肉身,一半是和它们一样的骷髅。
    看着郁槐难以置信的表情,郁朔满意地笑道:我也变成了一只死灵,一只特殊的、保留了记忆和能力的死灵。
    第84章 借命
    腐坏的痕迹从郁朔的心口向上蔓延,只余下一片泛着幽光的骨头。徐以年死死凝视着郁朔的胸前,当看见被光束穿透的骨头逐渐愈合如初,徐以年的脸色彻底难看了起来。
    不止是他,谢祁寒和南栀也都沉下脸一言不发,周围一片死寂,只能听见死灵活动的咔咔声响,浓重的阴影又一次笼罩在广场上方。
    众人的反应似乎让郁朔觉得很有趣,他脸上渐渐展露了微笑,目光最后落在郁槐身上。在短暂的震惊过后,郁槐已经恢复了冷静,那一击几乎耗尽了郁槐仅剩的妖力,潜藏在碎石中的灵体渐渐消失。鲜血顺着郁槐的手背流淌,他面无表情同郁朔对望。
    郁朔继续道:或许是我挣扎得太久了,和一般的死灵不同,我保留了记忆和能力。它们不再将我视为猎物。我迫不及待从死冥河向上爬那地方很高,我不记得爬了多久,可我很高兴,一想到能回到正常的世界里,我一点也不感觉辛苦。
    郁朔像是陷入了回忆里,但他脸上堪称柔和的神情此情此景下显得格外怪异。
    在接触到阳光的那一刻,我的手指竟然渐渐腐烂,剧烈的灼烧感从指尖传来,我这才想起来,死灵是不能触碰阳光的。
    郁朔的表情逐渐阴沉,憎恶和嫉妒令他的声音喑哑得可怕。郁槐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嗓音为什么那么嘶哑古怪:郁朔的声带同样腐坏了,他说话时那种破风箱般的声响便是由此而来。
    巴掌大小的骷髅灵体在郁朔身旁倏然出现,霎时间狂风翻涌,肆虐的风暴卷起了地上的碎石和未燃尽的火焰,混合着焦黑的余烬撕裂天地
    狂风全部朝着郁槐袭来。他想要凝出结界抵挡,却因重伤没能召唤出灵体。郁槐躲闪不及,被狂风掀起,又被重重拍进了碎石堆中!
    我一辈子都要当一个阴暗的、见不得光的怪物。在近乎能连通天地的风暴之中,郁朔的面容英俊而邪恶,这样,可不公平啊。
    咆哮的狂风令大地为之颤动,连部分死灵都遭到波及,转眼便被强风切割为无数碎片。南栀第一时间放出了藤蔓:抓住它们!快!!
    南栀的声音因呼啸的风暴模糊不清。徐以年周身覆盖上电光,但原本明亮耀眼的光芒在飞沙走石中也变变得黯淡。他从来没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如此弱小,只能眼睁睁看着郁槐身负重伤,却无能为力。
    徐以年咬紧了牙,身上被刮出一道道细小的血痕,他拼命向前,但只能勉强不被狂风刮走,始终无法前进一步。
    死灵之所以邪恶,是因为它们侵蚀的不仅是肉身,还有灵魂。郁朔的声音在肆意咆哮的风暴中异常清晰,他说话时特有的沙沙声似魔鬼的呢喃,肉体的伤痕很容易治愈,灵魂的损伤却不可逆转除了一个办法。
    郁朔说到这里,透过重重的火风暴看向郁槐鲜血淋漓的身影。后者怔了一瞬,脸上浮现出片刻的空白,郁槐似乎一下明白了什么,眼中染上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灵魂一旦受到损伤,永生永世都无法痊愈,唯独一个办法除外:鬼族的鲜血。
    作为驱使灵魂的种族,鬼族的能力与所有妖族有着天壤之别:他们能支配死者、将亡者的力量收为己用。被鬼族杀死后的人类和妖族无法转世,灵魂直到鬼族死去后才能解脱。与此相应的,鬼族的鲜血能够治愈所有灵魂上的创伤。
    我的半边身体都是骷髅,痊愈需要非常多的鬼族的血。我不屠了鬼族,就永远只能在黑暗中躲躲藏藏,我还能怎么办?
    郁朔仿佛是为自己辩护,却又透出理所当然的意味,他略一停顿,继续道:屠杀过程中,我发现我的身体恢复到一定程度,这一只鬼族的血液就不再起作用,我又得去杀死下一个。越是实力强大的鬼族,血液对灵魂的创伤越是有效。
    他还记得修复创伤时令人永生难忘的美妙感受:温热的血液流淌下来,腐坏的肌肉开始生长、光滑的皮肤重新覆盖上身体,他感觉自己灵魂似乎也被净化,又一次获得了新生。
    可惜鬼族的数量实在太少了。郁朔遗憾道,你妈妈是最有用的一个,我用了三天时间一次又一次割开她的血管,直到她死去前,她的血都还能修复我的创伤。
    一轮又一轮风暴肆虐而过,狂风停止时,所有人都被刮离原地,数名巡逻队员甚至直接不见了踪影。郁槐重重吐出一口鲜血,半跪在地,重创令他的骨头和内脏都移了位,后背也血肉模糊。
    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你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死了所有人郁槐的嗓音沙哑得可怕,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调动灵体替自己疗伤,望向郁朔的暗紫色眼眸流露出彻骨的恨意。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场残忍到极致的屠杀。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血腥味,那些身穿长袍、戴着面具的妖怪将宣檀绑在十字架上千刀万剐,用极为残酷的手段杀死了一只又一只鬼族。他以为血腥的虐杀是因为泄愤,没想到背后真正的原因竟然是郁朔为了获得全族的鲜血。
    我一直在等你成长,直到听见唐斐的死讯,我便知道时机到了。见郁槐眼中写满了憎恨,郁朔毫不在乎笑了起来,我很惊讶,你竟然能对付得了他,你变强的速度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
    离开死冥河后,郁朔确定了自己所受的创伤只能用鬼族的鲜血治愈。他用多年前偶然得知的禁术与唐斐做了交易。一旦将禁术施下,宣檀死后唐斐便能获得她一半的力量。他需要所有鬼族的血、唐斐要宣檀的命,两人一拍即合。
    在唐斐的帮助下,他们顺利联系上了另外四家妖族,密谋了那场震惊两界的屠杀。
    作为同谋,郁朔很清楚唐斐的实力,当听见对方死亡的消息,他知道自己等候多年的时机终于到了郁槐已经足够强大,他的血可以彻底治愈自己这副死灵的躯体。一旦痊愈,他就能从死灵变回妖族,重新站在阳光下。
    自由港开放日近在眼前,一切都好像是命中注定。那些在开放日大量涌入的、实力不够格的妖怪会成为他最强大的助力。
    如果不是我阻拦,当年你早就被唐斐杀死了。你该感谢我让你多活了五年。郁朔直勾勾望着郁槐,眼底隐隐透出异常的兴奋和狂热,现在,是你还回来的时候了。
    不知何时,黑暗的天幕上聚集了大量幽绿色的云,诡异而不详的颜色仿佛地狱里的冥火。一滴黑色的雨落在郁槐的肩膀。伴随着令人作呕的酸臭味,灼烧般的疼痛从皮肤表面传来。
    密集的暴雨很快自天空降下,皮肤一接触到腐蚀性极强的雨水便冒出白烟。郁槐勉强放出结界,却又因为重伤难以支撑,那层脆弱的屏障在瓢泼大雨中摇摇欲坠。
    看着他苦苦支撑的模样,郁朔的笑声嘶哑而癫狂:来,试试吧!你要亲生体会过,才会明白我当初是什么感受。
    整整十三年,我只让你们还回来了那么一点儿,用你们的血这明明就再公平不过了。
    仿佛受到了郁朔高涨的情绪影响,周围的死灵们愈发亢奋。巡逻队有不少妖怪脸色灰败,在这场近乎无解的死局中麻木地同永远不知疲惫的死灵对抗。
    谢祁寒和南栀被狂风刮到了广场外围,此刻面对潮水般的死灵,几乎抽不出空来应对突如其来的暴雨,两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受了伤。在所有人里徐以年距离暴雨中心最近,他凝结出的结界暂时抵挡住了黑酸的雨水。
    见郁槐放出的结界渐渐被暴雨穿透,徐以年心急如焚,他不断释放电光破坏死灵,但在暴雨中死灵们复生的速度快得可怕,近乎是附近的死灵刚化为灰烬便又扑上来无数只骷髅,徐以年根本没办法摆脱他们。
    雨势越来越大,整座广场上空全是幽绿色的云层。郁槐终于支撑不住,从上方降下的暴雨迅速腐蚀了他的皮肉。郁槐身上流下的鲜血被暴雨不断冲刷,他早就没了站立的力气,只能跪在地上。
    郁槐!!!徐以年焦急不已,穿透云层的电光轰然降落,却无法冲破纠缠不休的死灵,他顾不上分心维持结界,逐渐有一两滴雨水穿透结界落在身上,灼烧般的剧痛令徐以年的神色都不禁微微扭曲。
    只是一滴雨水,他就疼成这样,他不敢想象郁槐究竟有多痛苦。
    雨水流淌过郁槐的脸颊、脖颈、肩膀仿佛热油灌入血肉,利刃削筋刮骨。背上的伤痕又一次裂开,在郁朔饶有兴致的目光中,郁槐忽然开口道:你的确是个怪物你也只配当个见不得光的怪物。
    郁槐的喉咙同样被腐蚀了大半,声音干涩而古怪。雨水顺着郁槐的脸庞滴落,他只有半张脸还维持着原本俊美的模样,另一半血肉模糊、仿佛鬼怪,但他从头到尾都不曾呼痛。鲜血顺着郁槐的眼角滴落,那双与郁朔极为相似的暗紫色眼眸写满了讥讽。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郁朔原本兴致盎然的表情渐渐沉了下来,他看着郁槐的眉眼,恍然感觉看见了过去的自己。那个愚蠢的、高尚的、自以为是的自己。
    这个想法令郁朔心底涌上一阵阵不快,他眼中浮现出戾气,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唇角划开阴毒的笑容。
    算了。郁朔轻笑道,你要是带着这副神情去死,倒挺有意思的。
    巴掌大小的骷髅灵体倏然在郁朔身旁浮现,那灵体通身血色,骨骼上泛着鲜红的纹路,郁朔拍了拍手,无形的力量破空而过,瞬间郁槐身上便多出了数个大大小小的血窟窿。
    郁槐的脖颈早就被暴雨侵蚀,喉咙血流不止,他无法说话,但几近致命的剧痛依然令他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眼看着郁槐身上的血居然汇聚成一条条线,全部连在了郁朔心口的腐败处,徐以年猛然意识到郁朔要做什么:不!!
    如果被郁朔抽光了血,郁槐会死!就像那些死在五年前的鬼族一样!
    一刹间爆出的电光照亮了周围漫无边际的暗夜,却依旧无法驱散海潮般前赴后继的死灵。徐以年无暇顾及自己,他无视一双双抓来的骨手,将电光全部聚集在广场中央,朝着郁朔当头劈下
    喀、嚓!
    瀑布般的电光打断了郁朔的动作,血线全部断裂开来。不等徐以年松一口气,扑上来的骷髅五指刺进了他的肩膀。
    郁朔大半边身体都在电流中失去了知觉,那只血红的灵体甚至在血线断裂后没了踪影,他恼怒地看向徐以年,却没想到又一道雷电自头顶轰然落下!
    徐以年竟是不顾四周疯狂的死灵,径直冲到了郁朔面前。他身上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脸颊边鲜血弥漫,但他的眼睛因为愤怒亮得惊人。蓝紫色的光弧在他指尖炸开,眼看着距离郁朔只有咫尺之遥。
    极薄极锋利的风刃从旁侧袭来,只差毫厘就要贯穿徐以年的太阳穴!徐以年在最后关头察觉到危险勉强躲过,突如其来的狂风却将他猛地砸进地面。不等他起身,又一道风暴咆哮而来,地面都因强大的冲力碎开无数裂痕,徐以年被重重击飞,浑身上下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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