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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像穆武这样的蠢货,被谢钧摆弄得团团转而不自知,根本没想过要拿什么东西牵制谢钧,也不曾想过万一事成之后要如何让谢钧履约。
一句话总结,就是穆武手中半点证据都没有。
所有往来的信件,到穆武处的都是阅后即焚,在两名清客的怂恿下全烧了。
而穆武被锁拿之后,那两名清客一夜暴毙,原本书房伺候的小厮连夜潜逃,不知所踪。
谢钧虽然瘫痪了,但谢家家仆却仍旧忠诚于这个姓氏。
简单来说,穆武已毫无利用价值。
穆明珠没有像她说的那样,真的留他活十年二十年,只为了让他痛苦。
她没有兴趣折磨报复一只臭虫。
事涉宫廷,不宜声张,穆明珠选择了当初太上皇处理穆国公的办法,一杯毒酒、悄无声息了断了穆武肮脏卑劣的一生。
而幕后的指使穆武行事的谢钧,却已经回到了故乡陈郡。
西府兵参战之后,在周国与梁国情况焦灼之时,因荆州形势不明朗,很容易被战火波及,所以西中郎将谢钦与家主谢琼一致决定,让瘫痪的谢钧回到相对安全的故乡陈郡。
陈郡乃是谢钧长大的地方,如果能回到故乡,是不是会让谢钧心情好一些呢?
自从瘫痪之后,谢钧的性情越来越暴躁。最初刚被接回荆州的时候,谢钧还能维持他平时文雅风流的一面,只在发病时痛呼挣扎,那是因为最开始他还没有放弃希望。他认为自己从脖子以下都不能动的情况只是暂时的,只要有好的医官,好的药物,他还可以恢复。这种侥幸心理,也是人之常情。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无数次施针,越来越频繁的发作,谢钧渐渐明白过来——他没有痊愈的可能了!这就是他的下半生,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吃喝拉撒全要别人帮手。于是他开始转入暴虐,动辄便杀身边伺候的人。这种情况直到徐氏的到来,才算是止住了。
谢钧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也许比起徐氏这样原本跟他的生活毫无交集的山野村妇,那些美貌的侍女、周全的扈从,更能让他想起自己失去了什么,以至于让他无法不暴怒、无法不痛恨这世间,更忍不住满腔杀意。而他杀不了真正想杀的那一个人,何等无能!这又让他极度愤怒,只能拿身边勾动他情绪的人开刀。
可是徐氏不同,这样再嫁失贞的女人,跟山上那些幕天席地便交
合的野兽有什么区别?
在谢钧看来,徐氏眼中根本没有礼义廉耻,她只是一个长成人模样的兽罢了。
所以徐氏给他擦身,给他喂药,给他清理秽物,乃至于服侍他出恭小解,对谢钧来说都更容易接受一些。
更何况她还那么丑。
现在任何美丽的女性,都会让他愤怒。因为从前他可以占有掠夺这份美丽,如今却只能无能瘫软在床上。
陌生的丑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但他已经习惯了徐氏的丑。
所以这个又丑又粗俗的山里女人,竟在谢钧身边长久留了下来,并且承担了几乎所有近身服侍的事情。
朝廷兵马在襄阳与梁国僵持,又失去了上庸郡,皇帝穆明珠御驾亲征,离开了建业。
谢钧期待已久的机会终于到来。
谢钦与谢琼合议,要送他回陈郡。
谢钧也想要避开众人耳目,便欣然答允。
可是随后襄阳大捷,穆武被捉,他原本的计划付诸东流。
而这时候回到陈郡的弊端才展露出来。
当初在荆州,谢钧虽然因病痛苦,但那到底是个相对陌生的环境。可是如今回到陈郡故居,一草一木都是旧时颜色,只有他变了。
从前那个拉强弓、骑快马、与美人花前月下的风流郎君,早已死去。
现在剩下的他还能算是一个真正的人吗?
永平四年的四月,梁国皇帝病笃、各部族纷争,吐谷浑雄大败逃走,而左将军齐云领兵北上,与柔然、党项等国一同瓜分梁国。
皇帝穆明珠回到建业,随后穆武病死。
谢钧躺在床上,在徐氏手中看完了这封信,一声不吭,谁都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他那唯一还能动的脖子,轻轻转向窗外,正看到随风飘落的桃花。
春四月,桃花正盛。人与自然相合,哪怕是他这样残废瘫痪的人,见了春光明媚,心中也涌动起一丝生机,想要出外一观。
徐氏唤了扈从来,用木板做成的小床,将他抬到了谢氏的桃花林中。
谢钧躺在芳草如茵、桃花朵朵的桃花林中,感觉仿佛回到了过去,年少时他也曾在这桃花林中仰躺望天,想着他的宏图大志,想着家族的仇恨。
他从花林的缝隙望出去,遥望碧蓝天空,仿佛回到从前那具康健的躯壳中去,仿佛这噩梦般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虽然已是春日,林中却有些湿寒。
徐氏怕他冻着,抱了一袭薄毯来给他盖上。
在薄毯覆上身躯的那一刹那,谢钧还未从遐想中回过神来,唇角含笑,伸手去揽身边人,脱口道:“流风……”
话音未落,他已经触到了徐氏粗糙的面颊。
一瞬间,徐氏的出现完全打破了他的幻梦。
谢钧几乎是有些惊恐地望着徐氏蜡黄的脸,从未如此深刻地认识到,他已经失去了曾经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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