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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度支孙尚书该说的话都说了,也并不想真的触怒皇帝,也就依言起身,让出了“舞台”。
皇帝穆桢这才沉沉开口,在满殿肃然中,转向穆明珠问道:“公主怎么看?”
穆明珠清楚,那孙尚书虽然恨她,却也没有恨到这等分数。他今日这套表演,背后自然是有人指点的。当初她带着众监理落了孙尚书的面子,有心人便盯上了孙尚书,或是许以利益、或是威逼以权势,叫孙尚书跳出来做了这场好戏。否则以孙尚书那老头子发昏的脑袋,岂能想出这等动人心肠、置人于死地的台词来?
此时听得母皇问话,穆明珠知道戏肉来了,因徐徐起身,先对母皇行礼,转头目光从众臣面上一一掠过,见为首的杨太尉仍是老神在在的模样,莞尔道:“孙尚书说话舌头短,字音含糊不清,杨太尉莫不是听睡着了?”
杨太尉原本低头立在第一排,双手拢在腰前,耷拉着眼皮,全然是局外人的惬意,忽然被穆明珠点名,身形一僵,有些匪夷所思地抬眸往穆明珠看来,清清嗓子,道:“公主殿下多虑了。殿下有何高见,老臣洗耳恭听。”
穆明珠转向皇帝,正色道:“这背后指示送出这封奏章之人,乍然一看是要置女臣于死地,实则是要祸乱大周。”她侃侃道:“这封奏章一出,势必要引得朝中纷争叠起,进而让大周四境不平。如今豫州武王、潼州毅王等人,扬言要起兵勤王,不正是中了背后之人的毒计?若没有这封奏章,大周上有母皇,下有贤相忠臣,女臣也可从旁佐助,假以时日,必然国富民强。届时是谁不能安睡?而这奏章一出,浑水之中又是何人想要摸鱼?”
她完全没有进行自我辩解。
这是她前世为幽灵时,最初不敢飞远,夜夜看山下村民吵架,总结出来的经验。
那就是两方争吵的时候,绝对不要陷入自我辩解的境地里。因为自我辩解,对方永远可以挑出可疑之处,就算你穷尽了所有可能,堵上了所有的漏洞,气势也就输掉了,旁观者理不顺太复杂的逻辑,主观情绪上就站到对方那边去了。所以吵架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枉顾对方的指责,反过来还要给对方扣屎盆子,让对方陷入自顾不暇、百口莫辩的境地中去。
朝中众臣原本正是等着穆明珠的辩解,而后群起而攻之。
谁知道穆明珠剑走偏锋,一开口就带走了众臣心神。
——是啊,大周乱起,究竟谁能渔翁得利?
——难道是梁国这等境
外
势力?
人一旦陷入沉思,就很难维持怒气了。
殿内氛围由原本的躁动敌意,一转而为沉静冷凝。
谁知道此时赵诚忽然开口,他双目“热切”望着穆明珠,高声道:“公主殿下所言极是,大周如今外有梁国豺狼之敌,内政疲敝,正需要公主殿下这等革新鼎故的储君临世!殿下虽疑小臣用心,却也疑得好、疑得对!小臣佩服!”他反身环顾众臣,振臂高呼,道:“似公主殿下这等才思敏捷、头脑清楚之人,不正是大周需要的储君吗?”
他面色因为激动而潮红,像是一个完全崇拜穆明珠的人。
众臣自然不可能因为他的狂热,便认为他提出的是一个好主意,反而注意力又转到穆明珠为储君一事上,面上多半都露出抵触烦躁的神色来。
穆明珠瞥了那赵诚一眼,淡声道:“敢问赵大人在南山书院时的授业恩师是哪位?”
赵诚微微一愣,道:“小臣授业恩师,乃是侍郎辛大人。殿下问这作甚?小臣发此奏章,全然出于小臣本心。”
“侍郎辛大人何在?”穆明珠问道。
萧负雪低声道:“辛侍郎年事已高,今日大朝会未曾参加,应是在府邸之中。”
穆明珠便转向上首,道:“母皇,女臣请召辛侍郎前来。”
众人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盯着她背影看。
皇帝穆桢略一点头,道:“可。”她厌倦了殿内沉闷的空气,起身从内里侧门离开。
大朝会暂时中止,宫人快马而出,去请辛侍郎前来。
众臣退出思政殿,往白玉阶下等候。
人群中,原本居于第一列的数人走在最后,萧负雪放缓脚步、落在队尾,渐渐与穆明珠并肩而行。
萧负雪垂眸观察着穆明珠的神色,低声道:“赵诚一事,骤然而发。这半个月来,殿下可想出应对之法了?”
方才在思政殿中,萧负雪几次阻拦孙尚书,偏帮她的态度很明显。
此时倒是也不必避人了。
反正她与萧负雪有八年的师生情谊,就算萧负雪偏帮她几分,也在情理之中。若一味避嫌,反倒显得心中有鬼。
当初穆明珠借助薛昭之口,去探听赵诚之人,就是通过萧负雪的关系。所以萧负雪也清楚赵诚授业恩师辛侍郎,乃是当初谢家举荐出仕的。他又是重生而来,知道谢钧图谋甚大,两下里联系起来,很容易便想到是谢钧指使的。然而这些是只发生在他脑海中的推断,并没有能拿出来说服皇帝或众臣的证据。
最不得已的办法,便是穆明珠为了脱出此时的困境,赌咒发誓、断了她通往储君之位的任何可能。
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眼前这位年轻的公主殿下,因他起心,而要尽掌天下之兵……
此时众臣都已经陆续下了白玉阶,在思政殿前的广场上等候。白玉阶最高层,只剩了穆明珠与萧负雪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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