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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难怪,大部分人都是屁股决定脑袋的。要一个世家出身的老刺史,不同情即将被打压的雍州世家,反倒去同情往上数三代都不知祖先是谁的庶民,未免会太过理想主义了。
老刺史蔡贞作为官员向公主殿下汇报情况,与作为一个老人欣喜于有后辈愿意听他谈话,这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蔡贞说得口干舌燥,终于停下来饮干了半盏茶水。
穆明珠适时起身,含笑道:“今日闻刺史大人一番话,尽知雍州前事,此来所获颇丰。”又道:“您这一番劳神,莫要累坏了身体,且歇息片刻。本殿改日再来登门拜访。”
蔡贞扶着椅背,忙也起身,兴致未尽,颇有些留恋,却也不好多加挽留,只叹道:“嗐,殿下身负皇命,责任重大,老臣也不好多留。”他起身,跟在穆明珠身侧往外走,口中犹自唠叨着,“雍州四郡的户籍,在州府都有存档。殿下若要取用,只管命人去州府索要。殿下要做的事,老臣一定全力支持。划割雍州,合籍土断,乃是朝廷的国策,老臣食君俸禄,更是责无旁贷……”他絮絮叨叨,还要往下说。
穆明珠走到门边,再三道:“蔡大人请留步吧。”
蔡贞这才在门边停下来,双手一垂,宽大的官袍袖口落下去,遮住了他风干橘皮似的手背。
“恭送公主殿下。”他在穆明珠身后,欠身苍声道,并无失礼之处。
穆明珠从最里面的厅堂走出来,穿过一处小花园,来到府衙二院的书房外,还未走近,先听到一阵欢快的笑声,与老刺史处腐朽沉闷的气氛截然不同。
穆明珠使个眼色,不令书房外的从人通报,与樱红等人轻手轻脚走上前去,先嗅到一股烤栗子的甜香,里面原来是邓玦在与静玉等人在吃喝说笑。
她隔窗望去,只见邓玦手持铁钳,蹲在中间地上的炭盆旁,翻捡着里面闷熟了的栗子,衣摆拖在地上也毫不在意。他捡起烤好的栗子,便搁在手边的瓷盘中,依次递给于屋中坐了一圈的人,从左到右依次是虞岱、萧渊、孟羽、柳耀、王长寿、静玉与翠鸽,秦无天带着一名部将站在里面门边的位置。
“就说从前江州的老刺史庞大人致仕还乡,回到南阳庄子上住着。偏他隔壁住着老对头,原本朝中的侍郎柳大人。这两位老爷子看不顺眼彼此大半辈子,到头来还是别扭。”邓玦一面翻着炭盆中的烤栗子,一面含笑讲起故事来。他一上来便举出庞、柳两大世家的家主来,果然引得众人好奇。即便如静玉这等不忿于他的,也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他。
“这一日两位老大人都往庙中上香,那庞老爷子还没进正殿,就听见柳老爷子跟庙里的住持说自己坏话。一时那庞老爷子进了殿,跟那住持连连叹气,说是‘奇哉怪哉,我家中养了一只名犬,素来乖巧懂事。谁知近日天气晴好,我叫家人把收藏的书画都拿出来晾晒。谁知就叫那狗跑到了院子里,竟是把那些书画都给吃了。我一气之下,便把那狗杀了,犯了杀戒。哎,只是说来也奇,师父可知那狗肚子剖开都是什么?’。”
邓玦显然很懂讲故事的技巧,适时地停顿发问。
静玉先道:“那狗该不是吞了什么珍珠宝石在肚中?”
邓玦笑而不语,显然是静玉并未猜中。
王长寿笑道:“莫不是一肚子狗宝?”
众人都笑了,连坐在上首,一直神色淡淡的虞岱,面上都有了一丝笑意。
邓玦这才慢悠悠说下去,道:“那柳老爷子在旁听着,见这庞老爷子收藏的书画都给狗吃了,正乐不可支,竖着耳朵等下文。谁知那庞老爷子回过头来,慢慢悠悠道‘那狗肚子里竟全是坏画(话)’。”
原来那庞老爷子是指桑骂槐,斥柳老爷子为他的家犬,说坏话要被剖了狗肚子。
众人转过弯来,都是大笑。尤其因为这笑话,套着荆州两大世家家主的故事,更叫众人兴味盎然。
虞岱原本正含了一口茶水,此时竟忍不住笑喷出来,茶水溅湿了他身前的衣襟。他笑起来,带得那只垂下椅子、半悬于空中的残腿一颤一颤的。
萧渊坐在他近旁,忙要接他的杯盏。
虞岱却并无狼狈之色,向萧渊点头致谢,将手中茶盏搁在案上,自己从袖中摸出手帕,缓缓擦拭,口中轻叹道:“在下于南山书院读书时,曾受庞致荣庞先生教导。没想到一别十数年,庞先生还是一样诙谐。”
同样一则故事,对于静玉等人来说,只是一点笑谈,但是对于虞岱而言,故事中的人却都曾见过。
只是二十多年前,虞岱在南山书院是庞致荣的得意学生。如今久别重逢,他却是一事无成、身躯残损。就中辛酸滋味,旁观者尝不能体会其万一。
短暂的沉寂中,邓玦略带夸张地笑道:“这个熟得好。”一面说着,一面从炭盆中又捡了一粒大栗子在瓷盘中,见众人手边的烤栗子都还未吃完,便笑道:“这一粒,莫不如就留给公主殿下?”
穆明珠便在此时一步踏入书房内,笑道:“留给本殿什么好东西?”
众人都起身相迎。
邓玦双手奉上那瓷盘,欠身笑道:“素闻殿下清廉,不敢以珍宝相赠,唯有本地一点山间果实,献于殿下,略表诚意。”
穆明珠含笑扫了一眼那白瓷盘上的三粒烤栗子,见颗颗饱满,从提前划破的栗子皮口,能望见底下饱满金黄的果肉。她微微点头,示意樱红接了瓷盘,对邓玦玩笑道:“邓都督误会本殿深矣。若邓都督家中有那等珍宝珠翠,只管送来,本殿是来者不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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