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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直抬眸看向穆明珠。
穆明珠看他一脸懵懵的样子,想到前世齐云被他叔父射杀之事,不禁有些语重心长道:“人没有绝对的好与坏,正所谓时移世易。你现下看他是好人,兴许以后遇上旁的事情他便成了坏人。就好比看右相,不能因为他从前做过我的先生,便觉得他永远都是好的……”她这番话既是说给齐云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她又举了几个前朝有名的例子,直把自己说得口干舌燥,见齐云定住的眼珠终于又开始动了,这才停下来道:“懂了吗?”
齐云见她满面正色,虽然清楚公主殿下大约只是一心在讲道理,却仍是止不住满腔的甜蜜与雀跃,在笑容溢出来之前,有些慌乱的低下头去,低声道:“懂……懂了。”
穆明珠只看到他绽开到一半的笑容,却已经觉得过份耀眼美丽,仔细想来她竟是从未见齐云笑过,一时忍不住想要他抬起头来,欣赏他完全绽放的笑容该是何等漂亮。但这想法也只是在她心中轻轻一荡便归于寂灭。
“殿下,园外孟郎君来了。”樱红知晓齐都督在内与穆明珠私下说话,因此并不入内,只隔窗通报。
穆明珠微微一笑,并不意外,暂且搁下赵洋之事,道:“请他入内说话。”
齐云站在书房中,等着穆明珠发话要他退下,毕竟有关赵洋的正事已经谈完,而现下要来又是那位孟郎君。
穆明珠却好像忘了他还在身边,翻看着翠鸽呈上来的账簿,直到孟非白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都未曾开口要齐云退下,反是回头一笑,道:“以后与他共事的日子还长,你也见一见
他。”
齐云微微一愣,轻声应道:“是。”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一时孟非白入内,仍是一袭素衣,手持碧玉佛珠,炎炎夏日都因他凉爽了几分。
只是他面上的神色,却没有素日那般沉静,茶色双眸微微眯起,似乎隐有不悦。
穆明珠从容抬头,笑着招呼道:“非白快坐——我这里得了消息,正要派人去寻你,你竟已来了……”便恳切道:“真是对不住,谁知道鄂州与南徐州的兵马来得这样快!”
孟非白若要带着那鲜卑奴出城,穆明珠拿下盘云山、但旁边州郡兵马还未赶到的半日便是最佳的时机,谁知道却压根没有这样的时机。鄂州与南徐州兵马前来之快,就好似穆明珠动手之前知会过两处一般。孟非白原定今日带那鲜卑奴离开扬州城,他在此周旋也已经有近四个月之久;可是谁知道上城墙望出去,又是一眼看不到的兵。再联想到今晨他辞行时,穆明珠并不曾挽留的态度和她对付焦家时深沉有度的计谋,孟非白很难不做负面的猜想。
孟非白一路赶回金玉园中,拨动佛珠也难解心中隐怒。他出外做事这些年,并非没有被人戏耍过,但这次似乎因为戏耍他的,乃是他曾鼎力相助的穆明珠,格外叫他难以制怒。
他入书房之时,尚且余怒未消,可是一见到穆明珠,满腹隐怒都化作了无奈,最终成了唇边一抹苦笑。
不得不说,这位小殿下面上故意流露出带了几分讨好的笑容,讨巧却并不谄媚;口中自知理亏先行告罪的态度,都叫人很难认真同她生气。
穆明珠摸摸鼻子,不等孟非白说什么,又笑道:“不是我故意要非白去跑这一趟。虽然我猜到鄂州与南徐州的兵马赶到了,但我今晨若是拦着你不让你走,你多半也不会信我。我想着还是你亲自看一眼才踏实——又或者万一是我想错了,两处兵马没有赶到,竟能给你出城去了呢?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孟非白叹了口气,他自从结识这位公主殿下之后,叹气的次数是越来越
多了。
穆明珠一见他张嘴,立时笑道:“非白你说。”便做聆听状,还亲手给他倒了一盏茶。
孟非白抚着额头,沉默了一瞬,发现自己也并没有什么好说的,满腹怒气也早已散了,无奈道:“在下只好祝殿下逢凶化吉,早日解了扬州之困。”他才好尽快离去。
“嗳,这话我爱听。”穆明珠笑盈盈道:“没别的话了?”
孟非白已是彻底没了脾气,道:“金玉园中可有客舍?在下向殿下讨一处歇脚之处。”
穆明珠笑道:“没问题,一定给你安排最好的院子。”她拿了人家五十万两黄金,就是安排天宫给他住,也是理所应当的。她又笑道:“原本关那鲜卑奴的笼子还空着呢。”
孟非白有些拿不定主意。
穆明珠淡笑道:“倒不是我有意要折辱他。只是如今重兵围困扬州城,后面的事情都还难说。万一我失了势,一个关在笼子里的鲜卑奴,跟一个锦衣玉食供着的鲜卑奴,哪个更好解释?”
“殿下言之有理。”孟非白做了决定,“那就都依殿下的安排。”
齐云一直坐在靠近角落的地方,静听着穆明珠与孟非白的对谈,此时眼望着孟非白手中那一捧热气袅袅上升的清茶。
那是穆明珠亲手所斟。
方才因为穆明珠的一番叮咛而生出的甜蜜,忽然都在那茶的热气中消散了。
他不敢看向穆明珠的脸,怕在那上面看到与面对他时一般无二的笑容。
其实他早该明白,公主殿下清醒时对他的态度,从未超出对臣子该有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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