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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非白拨动佛珠,垂眸道:“上次殿下离去时一语,扰得在下数日不曾安眠。今日殿下这大交易,不会叫在下从此难以安眠吧?”
上次穆明珠离开之时,曾留下一句话,问他是否有祖上的好眼光。她是公主,这样问,是在要他考虑要不要拥立她做下一任皇帝,好凭借像祖上那样的从龙之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是本殿的罪过。”穆明珠笑道:“那孟郎君这几日难以安眠的夜里,可想出个结果了?”
孟非白悠悠道:“在下托生于孟家,已是泼天富贵,能得安康福寿,便是平生所求。于旁的上头,不作妄念了。殿下天纵英才,得在下,所得不多;失在下,所失亦不多。实在不必为在下挂怀。”
这就是婉言拒绝了,是说穆明珠自己能力就很强大了,拒绝了之后总要夸赞一番,告诉她天下的英才很多,他孟非白不算什么。他本人对于权势地位也没什么想法,一切随缘,生来富贵,不想再冒风险去搏一搏了。
“屁话。”穆明珠笑骂道。
孟非白去摸茶盏的手顿住,一时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直斥他说的是“屁话”,这等不雅的话还出自对面这位看起来美丽年少的公主殿下之口。
穆明珠骂完笑盈盈
看着他,反倒是孟非白红了脸。
“孟郎君若果真如所说的那样无欲无求,何必还要救那鲜卑奴?”穆明珠盯着他,笑道:“货物给扣在了北边,那就从此不做那边的生意了呗。天下这么大,就算是只在大周之内卖卖瓷器、布帛与铁矿丹砂,你也是泼天的富贵。要是照你的说法,非常大的富贵跟非常非常大的富贵之间,也没什么区别,你只要安康福寿就好了嘛——那为什么还要救那鲜卑奴?你还是有妄念的嘛。”
“这不一样……”孟非白低声道:“那是祖上传下来的……”
“再者,你怎么知道我失去你,失去的不多?”穆明珠压根不给他辩解的机会,道:“你又不是我,如何知道我的心情?我那日亲自来牡丹园拜访你,同你促膝长谈,从太祖开国一路聊到扬州水患,引你为知己,心里很是看重你。如今你却要同我一刀两断,这带来的伤害,岂是什么多与少所能计算的?”她声情并茂。
孟非白微弱道:“在下几时……”曾与她促膝长谈?还成了知己?不就是一起喝了一盏茶吗?总共没有半个时辰。
穆明珠束起一根手指,把他辩解的话都堵了回去,又道:“你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了更好的?你要扶持人家去了,是不是?我这么诚心诚意对你……”
孟非白总算看清了形势,乖巧闭嘴,默默给她倒了一盏茶,送到她面前去,在她停下来的间歇,道:“殿下润润嗓子。”
穆明珠低头饮茶,却还从茶盏上沿看向对面的孟非白,她这番看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其实也有道理可言,谁都不能保证孟非白私下没有立场。也许是上辈子最终做了皇帝的周睿,也许是有些痴心妄想但如今看上去颇得圣心的穆武,也许是投靠了世家如谢钧……
孟非白像是在她的诘问下放弃了反抗,低声换了话题,道:“殿下这次来,是有什么交易要带给在下?”
穆明珠见他主动问交易,显然是要以这次交易的妥协,来换取上一个交易的延续,同时避开夺嫡这个敏感的话题。
毕竟她还没有离开扬州城,鲜卑奴还在金玉园中。
孟非白是个成
功的商人,自然会权衡利弊,这会儿没必要跟她闹翻了。
穆明珠伸出一根手指,眯眼道:“这个数,本殿送你一个扬州城首富。”
孟非白面色微微一沉,道:“一百万两黄金?”他慢吞吞道:“殿下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吗?”
穆明珠听到他报出“一百万两黄金”来,瞳孔一瞬胀大,又强行稳住,不动声色得摸了茶盏,送到嘴边喝了一口,淡淡道:“本殿过分了吗?”以此平复激动的心情。
天地良心,她比出“一”的时候,想着粮价,其实心里计量的单位是白银。
但是因为她后面跟了“扬州首富”的话,而且两人从第一次拍卖场见面起时,相关的交易都是黄金计量,所以孟非白便下意识以为是黄金,一报出来便比穆明珠原本的预期多了十倍。
穆明珠意识到,如果她一开始真的报了一百万两银子。那么孟非白就是当作他自己被讹诈了一笔,最终把这一百万两银子掏出来给她。这让穆明珠愈发意识到,金玉园中关着的那个金发蓝眼的鲜卑奴,价值是超出想象之高。
以至于当孟非白以为她是索要一百万两黄金之时,都没有勃然动怒,而是压着脾气还在寻求解决之法。
穆明珠仔细观察着孟非白的面色,她并不想触怒孟非白,真把人逼到无法接受的价格了。到时候孟非白一不做二不休,要孟羽转头联合焦家,起了把她在扬州城做掉、抢走鲜卑奴的心,可就不太好善后了。
情绪的变化只在转瞬之间,穆明珠做出了决定,也许是她刹那间已经本能权衡过所有的利弊,也许她只是赌一把。
穆明珠伸臂过去,按住了孟非白搁在案上的那只手,恳切道:“郎君请听我仔细道来。”
孟非白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力道,仿佛连对面人声音中的恳切也更有诚意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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